直播并未因爲兩人歸來而結束。
蘇克将什麽交給伊絲夏，在衆人目光下一躍而起，立于高聳的巨塔上，在播放畫面的巨大屏幕前俯瞰衆生。
将存有火種的提燈懸于身前，明明是微弱的火光，卻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身後，伊洛絲和海柔兒已在主持台上做好準備，将他的聲音擴大出去：
“大多數人都留在了最初，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民衆們有不少都低下了頭。
留在城市越久的人，見過的探索團隊也越多。
即便剛才的畫面毫無真實感，那些亡者的裝束是騙不了人的。
這個事實，給盼望着有人歸來，對深淵躍躍欲試的人們無疑造成極大的打擊。
“我們背井離鄉，擠在破破爛爛的房子裏，究竟是爲什麽……”
“難道真的沒有别的人能走出那裏嗎？”
看到外圍沿岸的人們接連垂下頭，蘇克繼續說道：
“我無權阻止你們，也不打算這樣做，站在這裏，隻是想讓你們見證一件事。”
人們漸漸重新擡起頭，站在那裏的蘇克卻暫時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寂靜維持了好一會。
直到愛麗絲也出現在高台，将一個玻璃瓶遞給蘇克。
他接過瓶子，看着裏面像雲霧一般的天藍色液體，用手将源火的火種托了起來。
微弱的火光頓時高漲，如一顆灼熱的太陽。
就連天空上黑沉沉的幕雲，也在火光之中退讓，短暫露出皎潔的夜空。
他看向下方，重新開口：
“先前的直播隻是一個證明，向你們證明我有足夠的資質在深淵行走。”
“在此，我許下夙願——”
“我将一路走到深淵的盡頭，找到埋藏在那裏的新世界，爲你們所有人建立一個末日後的容身之所。”
“屆時無論你是誰，隻要你來自這片會被摧毀的大海，都有資格前往新的家園。”
“我邀請你們見證這個願望。”
“凡有願，必得償。”
靈性的共鳴如雨點般落下。
那并非是人們認同他的觀點而導緻，而是他強加給人們的。
“教團首領”，不需要被人所理解，傳遞和表達的，是自身強加于人的意志。
我有一個願望。
無論人們想不想聽，無論人們認不認可。
就像此刻站在高聳的巨塔上，身後屏幕的畫面傳遞給所有觀衆，絕大部分人在經曆完深淵的實況後，不會選擇在此時關閉直播，以免漏掉什麽重要信息。
“教團首領”，就是要利用這種好像有什麽的機會，借此以歪曲的、不沾邊的理論控制人的行爲。
沒做多少猶豫，他當着所有人的面，仰頭喝下那瓶魔藥。
序列2，“心象師”魔藥。
從古海先王那裏拿到神靈的凝聚夙願，材料實際上就已經齊了。
過去一個月裏，他和黑路嘉行走各地，打探有關舊日支配者的消息。
雖然最後沒能找到真正的舊日支配者，但從某個遺迹中找到了相關的眷族，拿到了外界意識的無相精華。
受宇宙真理影響的眷族，擁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
他舉行深淵的直播，并非爲了奉勸人們不要探索深淵，也并非讓人們知曉深淵的恐怖。
而是爲了，晉升。
所以一回來後，他就立即讓伊絲夏帶着材料去找愛麗絲，讓她調配魔藥。
此刻，世界正被迫見證他的願望。
或許是因爲本身就持有神權，又帶有部分舊日支配者的力量，魔藥并未對蘇克造成太大副作用，隻是感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口渴。
自從取得黑湖之主的力量，他的SAN值就定格在39沒變過。
雖然不知道舊日支配者會不會有掉SAN一說，但目前來看似乎是不會的。
甚至某種程度上，他可以操控自己的理智，成爲宇宙真理的一員。
以人類之軀，比肩舊日？
蘇克隐隐感覺到，自己人類的部分再次變得稀薄，但又有一種強烈的訴求，想要把什麽發洩出來。
這種饑渴再也無法忍耐，他取出永泉之壺，讓水不斷往自己喉嚨灌下。
直到喝下去的水比他人的體積還大，這種饑渴依舊得不到滿足。
環視一圈，他在身側撕開漆黑的裂縫，轉瞬便來到大海之上。
毫無猶豫，一頭紮了下去。
——
直播的光球并未跟上，而是和寂臨城的人們一樣，遠遠俯瞰那片海域。
如果和黑路嘉說的一樣……
沒有人能推測出蘇克喝下了多少海水，廣闊的大海不會因此就導緻水位下降，但海面上并不平靜。
巨大的漩渦如同一顆黑洞，四周龍卷與暴雨齊卷，海嘯與雷霆并列。
而在閃電劃過天際的間隙，有眼力出色的魔藥職業者隐隐看見了。
水面下，有什麽巨大的漆黑的生物。
那仿佛是什麽爬行生物，卻又像狼或者龍一樣，僅僅隻是模糊的影子，就讓人産生一種天然的畏懼。
“晉升使神了嗎？”莫萊德遠遠看了一眼，金冰異瞳讓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
抵達序列2後，會有一個不太被提及的階段。
體内神性的維度遠超作爲人的部分，将無可排斥地化爲人類理解以外的存在。
那并非是什麽真實的樣貌，隻是人眼僅能看到這樣的姿态罷了。
就像那些古老的神一樣，開始與正常世界産生分歧。
他看見蘇克狹長的腦門兩邊長出一排眼睛，橙紅色的光芒看起來無比邪祟，遠比莫萊德認爲的姿态可怖。
即便同是序列2的他，在看清之後腦海也一陣晃蕩。
翻江倒海之中，一道巨大的虛影張開嘴巴，對着天幕發出怒嚎。
“——！”
那聲音無法形容，寂臨城像是被強風拍中，人群如風沙般被吹走，暴雨迎面撲來。
外側三十三座尖塔，若隐若現閃着霧光。
不愧是啓動者。
莫萊德穩住身形，用神力庇護周圍的埃爾諾拉騎士。
此刻的蘇克，正和深淵産生共鳴。
若是直接出現在衆人面前，必将是一場理智的災難。
他已經，取得了足夠作爲神的力量。
巨浪拍過，重新完善好排水系統的寂臨城在震擊中晃動，如同起了一場幅度不大的地震。
而聲音的源頭，被過高神性污染的海域，其中的虛影再無動靜，怪物之姿消弭無形。
一切仿佛複歸平靜。
但那片海域，恐怕已經不再适合任何生物航行，将化爲神力殘留的禁忌之地。
黑路嘉靜靜站在海域邊緣，腳下海水平靜無波。
在她的注視下，海水中一個裹着黑袍的人影，緩緩步出水面。
“看來是成功了。”
對面的人影慢慢走近，掀掉頭上兜帽，露出那張俊秀幹淨的臉。
變回人形的蘇克看了黑路嘉一眼，眼神中頗有些無奈。
“我有個問題想問。”
“什麽？”
蘇克抿了抿嘴，将黑袍從中往兩側掀開，露出從身體各處冒出來的觸手。
那些觸手并未瘋狂揮舞，而是像燈座一樣，安靜托着尖端騰起的火焰，讓他看起來像個大号燈人，又像是青銅樹那樣的古代文物。
“這些玩意怎麽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