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夜晚，跟白天并沒有什麽區别。
在一處隐秘的盆地搭好帳篷，四人兩兩洗漱，最後回到提燈的照耀之下。
依舊是安格斯單獨睡一個睡袋，他早已見怪不怪，默默對着牆角。
但在另外三人這邊，和平時不太一樣的是，有隻手慢慢覆上了蘇克的胸膛。
而右邊的愛麗絲，兩隻手從一開始就纏着他的胳膊。
所以不是她。
“……”
蘇克一時有些納悶，不明白沈流月爲什麽突然這麽做。
被舊日支配者控制了？
雖說依靠靈性交融增進力量，但之前的她，還沒有過這麽的溫柔……
蘇克不自覺咽了下喉嚨。
就在他打算睜眼确認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微弱的耳語：
“那股力量，是不是讓你的人性更加難以維持了。”
原來是這件事。
她說的倒也是事實，融合黑湖之主的力量後，蘇克感覺自己人性中情緒的部分愈發冷漠了。
所以他才會說，隻要有愛麗絲在就沒關系。
一路過來，他一直是以和同伴相處的方式穩固人性，也的确有效。
“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蘇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雖然沒有和海柔兒那麽強烈，但在靈性共通的狀态下，對方的想法也能些微透過來。
“……”
仔細一想，沈流月有這樣的反應并不奇怪。
今天一天裏，她先是被自己最抗拒的昆蟲怪物淋了一身體液，又在舊日支配者的直視下嘔出不明不白的鮮活血肉，作爲一個剛二十歲的女孩子，能淡然接受才不正常。
但她優先照顧了蘇克的情緒，嘗試着安撫他的人性。
其實恐怕，也是希望能反過來得到一絲安慰吧……
如果換做穿越前，沒事突然從胃裏吐出一堆鮮血淋漓的肉塊，肯定也會認爲自己得了什麽病。
但在這個世界，這種自我懷疑會影響到理智穩定，屬于偏向失控的危險狀态。
在深淵行走，需要警惕的威脅不止來自外界，也有可能在自己心裏。
想清楚了這點，蘇克緩緩握住了胸膛上那隻手。
沈流月身子一顫，似乎會錯了意，連忙把手抽了回去。
蘇克卻沒有放手。
“如果能穿越回去，你應該會露出更多像現在這樣的溫柔一面吧。”
“！”
“謝謝，”蘇克輕聲說道，“你的那部分，我也會幫你維持下去。還有就是，五分鍾的時間可能不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天早上我和安格斯背對着，你和愛麗絲好好再洗個澡吧。”
因爲源火提燈的關系，洗漱的時間很趕，基本就隻有換套衣服沖一遍水的時間，要想洗淨一身的污穢，生理上也許足夠，心理上肯定無法滿足。
沈流月縮了縮腦袋，似乎以爲自己身上殘留的味道不太好聞，刻意拉遠了一些距離。
蘇克保持閉眼，搖頭笑了笑，一把将她拉了回來。
“你在這方面的反應，也許比愛麗絲更像小孩子，比伊絲夏更偏向往壞處想。”
空氣裏沒有回應，他大概感覺沈流月不太希望現在的樣子被看到，因此也沒有睜眼。
些微的沉靜後，微小的聲音再次傳來：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可以問嗎？”
“當然。”
“你……有喜歡的人嗎？”
蘇克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來到地窟世界後，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當面問他這個問題。
“……你不要誤會！我隻是好奇而已，沒有别的意思，也沒有和海柔兒競争的打算！”
又來了，标準的沈式否決。
蘇克歎氣笑了笑，也沒多想什麽，遵從内心回答道：
“不得不說，在周邊出現的女性，每個都不知道爲什麽這麽出色，完全沒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吧。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做選擇。”
空氣裏能聽到沈流月深深呼吸的聲音，手心傳來了些微的汗意。
“你，全都要？”
蘇克：“……”
“我的意思是，我不認爲我有做選擇的資格，當初探索地窟時，隻想了解世界的真相，領先其他人，拿到更多的資源變得更強。”
“後來白夜城一戰重生後，一心隻想着複仇。”
“現在，我隻希望能找到屬于我們的土地，不讓現在擁有的一切失去。”
“這就好比一部關乎存亡的戰争電影，敵人都打到老家來了，耳邊就能聽見槍聲炮火聲，裏面的士兵還在這個時候去談戀愛，是不是不太适合。”
沈流月認真想了想，緩緩道：
“有道理。”
“我大概能理解你爲什麽會被當作英雄了。”
她微微用力握住了蘇克的手。
“但戰争總會有結束的一天，萬一、萬一那天真的到來的話……”
蘇克笑着回應：
“我想那個時候，我會認真考慮的。”
聽到這樣的答案，沈流月感覺内心安定不少，似乎是得到了某種對好奇的滿足感。
“那……晚安吧，我想這也會成爲我活到那一天的動力之一。”
“……”
“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奇你最後會選誰，不是我要活到那天等你來選！”
蘇克沒忍住笑了出來，幸好沒發出聲音。
這樣的交流，似乎也讓他的人性重新又穩固了些。
“晚安，我們都要活到那一天。”
但蘇克，仍舊對寂臨城目前的狀況感到擔憂。
不知道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
寂臨城，北部海岸。
埃爾諾拉、貝武夫、新人類三方之間的戰争，持續了整整六天。
兩名序列3的戰況一日比一日激烈，神力的碰撞接連加劇，已經将海岸化作一般魔藥職業者難以踏入的禁域。
新人類無力阻止兩名序列3的死鬥，也阻止不了埃爾諾拉和貝武夫神國軍徹底登陸，占據側邊的海岸，建立據點。
前期的優勢并不意味着結果，對比三方的兵力和裝備就能看出來，這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更何況，兩邊的神國其實都還暗藏着另一位高序列，讓靜谧教會的主教疲于應對。
作爲新人類的總指揮官，雷格在開戰前預料過局勢會發展成這樣，因此沒有讓騎士們拿命去守，而是退到海岸口，借助林地建設防線。
局勢看上去似乎陷入僵持。
但無論是哪一方，都在等待。
等待兩位序列3之間的戰鬥，決出最終的勝者。
在這戰争持續的第六天，陰霾不清的局勢終于撥雲見日了。
當足以稱得上恐怖的神力在海岸爆發，在城市裏的所有人都看見了，那直沖天際的光柱。
雷格坐在指揮室裏巍然不動，等到偵查人員送來私聊消息，打開看了一眼。
“……”
隻有良久的沉默。
這一天，兩名序列3的半神。
在寂臨城同時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