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蘇克從船艙中起身，來到甲闆緩解自己被壓麻的腿。

“還真是老樣子……”

原本自己還擔心公布身份後愛麗絲會和他變得生疏，沒想到相認之前還看上去冷冰冰的她，一下換了個人似的，對比以前簡直一點長進都沒有。

“也對，是我從一開始就讓她保持本心的。”

失去了人偶的契約，對他和愛麗絲的關系沒有任何影響。

比起聖貞廷的聖女，她似乎更傾向于在蘇克這裏做一個無憂無慮、時不時可以任性的小公主。

就是這魔藥序列……

堂堂一個序列4的神格者，在他一個序列5的懷裏撒嬌什麽的，簡直把徐盈和伊絲夏都看傻了。

而從伊絲夏的目光裏看，她似乎很羨慕可以肆無忌憚的愛麗絲，但也沒跟她似的，非要像樹袋熊一樣抱着他睡。

否則他今天早上大概率隻能爬着出來。

不過，愛麗絲迅速接受了伊絲夏的身份這點，還是讓蘇克很感激的。

開了這個好頭，其他人大概也能很快接受吧。

拔出長劍練習，沒一會就看到迎面有人過來。

沈流月和克莉絲汀分别推着一個輪椅，上面坐着的兩位都是容貌驚人、各有千秋，引起了無數路人呆愣駐足。

趙夢靈和伊洛絲……

當然，看沈流月的路人也和她們平分秋色就是了，唯獨克莉絲汀一臉麻木，像個無情的工具人。

蘇克将劍沉下笑了笑，畢竟她年紀還太小了，看上去可愛占更多。

“你還真是每天都不松懈，讓我都有種罪惡感了，”沈流月将輪椅停在離他不遠的空地上，“一會也陪我練下刀術怎麽樣？”

看上去，她的氣已經消了。

蘇克正要回答，卻被克莉絲汀一臉無所謂的打斷：

“好好，你們之後愛怎麽聚就怎麽聚，我隻是來送早餐的。”

伊洛絲在輪椅上，笑着向他點了點頭。

是嗎。

即使是這種時候也……

幾人通過各自的能力把輪椅帶到船上，房間裏的三人也被動靜弄醒了。

一行人在甲闆上聚着，吃着從印紋裏取出來的剛制作完不久的吐司，彼此都聊得很開心。

隻不過，全是女人……

蘇克沒打算去摻和女生之間的話題，他看向被放在船舷邊吹着風的兩人，慢慢走近。

“怎麽樣，早餐還合胃口嗎？”

明明天空被陰霾遮蔽，伊洛絲的笑容卻仍舊像和煦的暖陽一般，能令人感覺到溫度。

“當然，愛麗絲都吃三份了。”

蘇克看向被伊洛絲握着手的趙夢靈，即使醒了過來，她的眼神也時常呆滞，難以聚焦。

要恢複還需要時間吧。

他在少女另一邊蹲了下來，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

即使是爲了這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也要在末日的現狀下開拓出一條道路才行。

……

五天後。

“開什麽玩笑！”寂臨城軍團總會議室内，柴羅德家族的族長卡蘭·柴羅德重重将手中文件拍在桌上。

“我們給出了足夠的誠意，他們就拿這個來應付我們！？”

在桌面上淩亂散開的，是海肯送來的第一版遷移條約。

蘇克在雷格身後的角落抱臂站着，另一邊的李草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卡蘭會有這個反應是正常的。

關于這份文件，其實昨晚就送過來了，雷格給他看的時候，蘇克也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新人類永遠無法獲得海肯任何一寸土地的所有權。

新人類在海肯土地上的所有所得，50%的部分必須上繳給王國作爲收留稅。

新人類晉升序列6之後，每次服用魔藥都必須向光月騎士遞交申請。

海肯享有新人類一切成員的強制征兵權，無論男女老少、殘疾或者孕婦。

海肯的公民享有所有新人類新娘的初夜權。

……

種種近乎荒謬的條例，把“不平等”三個字表現得淋漓盡緻，哪怕把海肯所有人都當作貴族，新人類的地位也比封建時期的平民要低得多。

雷格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份文件給所有組織首領看。

會議桌上的氛圍變得十分沉悶，除了憤怒就是沉默。

這種沉重逐漸壓抑得衆人喘過氣的時候，始終堅如磐石坐在上首的雷格發聲了：

“各位——”

所有的目光朝他看去。

“我想你們已經看過，并且考慮過手裏這份條約了，是否所有人都像卡蘭一樣，絕對無法接受？”

“那當然了！我他媽甯願站着死，也不願意跪着活！”

“要不直接跟他們開戰吧，把這種侮辱人的東西拿給我們看，看來他們絲毫沒有真心要接納我們的意思。”

……

不少組織首領發聲，其餘沉默着的，也默認了同樣的态度，隻是沒有在會議桌上發作。

“很好，”雷格點了點頭，“希望這能讓大家看到，現在的我們，身爲新人類的每一個人，都是同心協力的。”

沒有人會接受這樣恥辱的條約，這就是雷格希望讓大家看到的東西。

李微娜緩緩放下手裏的紙張，挑目望向長桌上方。

“雷指揮官，海肯的軍隊戰力，我們是不是有派人探查過？”

自從傷勢恢複後，她作爲新書館的館長，也參與了讨論人類未來的會議。

雷格向她點了點頭。

“是，多虧了還在海肯和光月打遊擊戰的同胞，大概摸清了他們的軍隊組成。”

“簡單來說，高序列強者在1到7名之間，中序列騎士數百上千。”

會議室裏安靜了幾秒。

“這樣看來的話，我們有勝算？”有人問道。

三十億新人類，其中中序列的人數絕對不會比海肯少，隻是高序列目前連一個都沒有。

“不，”雷格似乎不太願意承認地搖了搖頭，“哪怕我們的中序列魔藥者足夠多，在一位帶有神性的高序列強者面前，人海戰術也沒有任何意義。”

“同時，海肯是鍛造技藝強大的國度，大量的史詩、傳說級制式武器也是他們的仰仗，哪怕是經過訓練的非魔藥職業者，用這些武器也能成爲一股可怕的軍勢。”

稍微聽過分析，也能清楚如果真的開戰的話，新人類根本赢不了。

“我們在這個世界的積累太短了。”斯卡恩深深歎了口氣，朝後靠在了椅背上。

“但如果真的要打，我們炎蓮騎士團不會退縮。”他身旁的神千流目光熾熱。

“而且，我們不是也有‘神’嗎？”靈性學派的學派長意味分明地說了一聲。

所有人将目光偏向站在雷格身後的蘇克。

他看了雷格一眼。

在開會前，對方讓他不要解釋自己并不是神的問題。

定了定思緒，蘇克朝所有人伸出手。

“白夜城裏沉睡着外神級别的淵古之主，祂的存在淩駕于一切我們已知的神明。”

關于深淵之下還可能存在世界的事情，雷格并沒有告知這些首領。

如果要在深淵當中探索，這件事情最好不要讓外界知曉，否則隻會帶來不必要的變數。

練習劍術、斬殺怪物、演繹魔藥、融合靈性，蘇克這幾天基本都在幹這幾件事，雖然會議他基本也會參與，但其實有雷格掌控全局，并不太需要他。

在場的包括魔女協會的桃樂絲、地聯會的林悅等人，都是足以信得過的勢力。

當然，還有……

“那你們呢？”學派長又轉向另一邊，看向駐目坐在那裏的紅白長袍主教，“你們教會背後不是也信奉着一位神明嗎？據說祂在不少城市和島嶼還留下過痕迹。”

艾娜微微抿了抿嘴。

“是，但我尚未獲悉祂的意志，神明的想法不因信徒而動搖，我們隻能做好自己。”

這場有關末日的戰略，連蘇克自家的大主教也受邀參與了。

始源教會也會和其他信仰組織一樣，加入到避免新人類毀滅的計劃當中。

艾娜不動聲色看了蘇克一眼。

過去的英雄，知名的船長，始源會的代行者……籠罩在他身上的謎團太多，已經讓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會議在相同态度的反抗聲和雷格的總結中落幕。

最後的結論是，與海肯的商議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對方之所以擺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也是爲了讓新人類知道，想要不付出代價就遷移過來，是不可能的。

條例如何修訂自有精英人士去煩惱，除此之外，與埃爾諾拉、貝武夫兩國的交涉也在展開。

但希望不大。

根據最新的情報，兩國已經正式備戰了。

在末日來臨之前，一場神國與神國的大戰就要先席卷而來，恐怕過去的聖列古國，也是因此而從世界版圖上消失的。

“呼……”

蘇克歎了口氣，和雷格打過招呼，順着人潮往外走去。

而在門口，同樣也從會議室出來的老熟人正在等他。

“裏面的氛圍壓得人喘不過氣，對吧？”李微娜靠在門口牆壁上說道。

蘇克側過身子走近，避免擋在門口。

“的确，讓人覺得外面的空氣很清涼。”

“呵呵……既然你說了清涼……”

李微娜閉眼說着，似乎早就想好了什麽計劃。

醞釀了片刻，她睜開眼睛，笑着看着蘇克說道：

“我從歸港來寂臨城的路上，有看到一座小島，那裏有天然的海灘、茂密的雨林和極好的光照，絕對是夏日度假的不二之選。”

蘇克微微愣了愣神，随即才反應過來李微娜是什麽意思。

度假……

在厄運别館那時候也是，她突然就辦了場晚宴，還拉了一大幫子的人過來，把宴會廳都快擠爆了。

“可是……”

“别可是了，”李微娜似乎清楚他要說什麽，“兩天？不，一天！一天就夠了，把所有人都叫上，就當是在面對深淵的凝視之前，最後感受一次這個世界的溫暖吧！”

蘇克用拿她沒辦法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不過她說得倒也沒錯，一直繃着神經的話，魔藥失控的危險也會不斷襲來。

隻是一天的話……

回想起當時别館裏的一幕幕畫面，蘇克一時有些恍神。

但他最終還是反應過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