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用平和的目光回應了菲尤西亞：

“這要看你所說的‘我們’，是指永寂海上的所有生靈，還是擁有神國的聖貞廷了。”

他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剛才愛麗絲的話也印證了，永寂海毀滅與否，對身在神國的聖位長女本尊來說，毫無影響。

那現在的她，是基于什麽理由幫助新人類度過難關？

身在其中的四位高序列，蘇克更願意相信海之仙女和黑路嘉的發言。

伴随着這個想法，一道柔光緩緩出現在菲尤西亞身側，從中現身的海之仙女一塵不染，用無暇的目光望向衆人。

她雙眼清澈動人，比起遺世獨立的神祇，更像是一位未經世事的少女。

但要是因外表而輕視她，恐怕最後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海之仙女凝視着蘇克，聲音如海螺中回轉的海浪：

“我見證過他的意志，也見證過他的可能性，或許，他能成爲一切的關鍵。”

“你這是在爲他做擔保嗎，媞莉兒？”菲尤西亞微微側過目光說道。

媞莉兒？

一旁的海柔兒愣了一下。

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名字。

“不擔保也沒有辦法，不是嗎？畢竟這件事情，符合條件的隻有他一個。”

“我需要強調，是目前來看，隻發現了他一個。”菲尤西亞閉眼反駁道。

媞莉兒微微歎了口氣：

“你怎麽這麽死闆，就算再冒出個沾染黑霧的啓動者，你能保證對方有成神的潛質和和善的态度嗎？某種程度上，蘇克是你妹妹的主人，又是我侄女的夫婿，還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選嗎？”

蘇克：“？？？”

等等。

這身份怎麽這麽奇怪。

怎麽突然就成親戚了。

“夫、婿！！？”

愛麗絲瞪大眼睛看着蘇克，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主人背着我成親了”的震驚。

蘇克隻能苦笑搖頭，被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怎麽感覺兩個本應該冷漠且無情的序列1神祇，以意念現身的時候，平易近人得有點過分了。

“如果你這麽說，那倒也是。”

菲尤西亞居然承認了……

感覺到兩人望過來的視線，蘇克覺得她們還是别承認比較好。

“能稍微解釋一下嗎？”

現在最好還是跳過這個話題。

“簡單來說，”媞莉兒的神色中帶上了幾分肅穆，“我們正在竭力抵抗石花内部造成的影響，雖然末日是本質，但被兩位外神侵染過後的空間，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

“其他的……可能性？”愛麗絲呢喃出聲，重複着這句話。

“沒錯，”菲尤西亞緩緩說道，“外神的力量都有規則上的特殊，除了創建神國領域，我想你已經清楚，淵古之主擁有跨世界轉移的威能。”

讓人類從地球來到地窟世界……

加上神國的領域，菲尤西亞想要表達的是……

蘇克凝視光幕中的地下。

“你的意思，難道在石花的内部空間盡頭，存在着其他世界的可能性？”

兩位神祇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我們正在探尋這點，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那下面真的有土地，一定是一塊無主之地。”

不等蘇克發問，菲尤西亞接着說道：

“經由淵古之主的影響，石花的内部空間已經扭曲成了祂的領土，你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淵古之主的領土。

蘇克不太确定地說出那個詞語：

“……深淵？”

菲尤西亞有些凝重地點頭。

“深淵實際上是這個世界神明的墓地，過往無數隕落的神必然要經由深淵消亡，才能将神性毫無保留奉還給這個世界。在淵古之主訂立的規則中，序列1的眷神或是序列0的現神要想遊走世間，必須要先通過深淵，這也是爲什麽你們很難見到強大的神出現在世人面前，而是通過祈禱詞祈求的緣故。”

“當然，”媞莉兒補充道，“我們神明隻是在深淵的通道和通道之間穿行，尚且會有危險，而那個未知的世界，處于深淵的底層，你能理解這其中的困難嗎？”

蘇克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聽上去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聖貞廷的相關隐秘典籍中，深淵原本是作爲理想鄉打造的，”菲尤西亞看着愛麗絲歎了口氣，“但因爲神的隕落往往帶着極大的怨恨，久而久之，在衆多神隕的力量扭曲下，深淵才成了令神也避之不及的存在。”

“凝視深淵，你将受到這個世界過往所有已死神明的凝視。”

蘇克微微吸了口涼氣。

如果說他凝視永寂海能夠引起深淵海怪的注意，是因爲作爲淵古之主布置的啓動者的緣故，那麽很可能，在深淵裏神明們的怨念，早就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這也是爲什麽這個任務隻能交給你，你能明白其中的含義嗎？”

“是因爲我身上有淵古之主的氣息，因此能一定程度抵抗深淵的影響嗎……”他說着基本已經能夠推斷出來的結果。

但是，如果是這樣。

米哈瓦洛夫會害怕他做出其他選擇，難道是因爲這個？

在深淵中行走，會對供奉淵古之主的他們造成什麽影響？

菲尤西亞擡頭望了一眼天空，此前被火焰點燃的黑霧早已歸于沉寂，隻是片刻的花火。

“但對比這片天空的顔色，火種是否太過弱小了點？”

她的意思不言自明。

蘇克隻是個序列5而已。

“以你現在的實力，别說庇護他人與你同行了，就連自身都難保。”

關于這點，蘇克無法反駁。

新人類降臨這個世界隻不過一年左右，他從服下序列9魔藥開始，晉升到序列5已經算是進度神速，但通常來說，序列越高，需要演繹的時間也就越長。

“那也要取決于誰來幫他添柴了，”海之仙女平和說道，将目光挪到遠遠站着的海柔兒身上，“多虧你對人魚公主做出的喪心病狂之事，我們也有辦法直接爲你提供一些幫助了。”

蘇克：“……”

蘇克能明顯感覺到愛麗絲朝他發來了死亡電波。

海柔兒繃着眼神，緩緩往前走了一步。

“你到底是……？”

媞莉兒輕柔地笑了笑，伸手一道光芒籠罩，遮蓋了她的全身。

再現身的時候，她的身上依舊帶着那些銀飾，衣服卻不翼而飛了，僅用幾縷垂落的長發遮蓋身前。

而在她的下身部位，巨大的魚尾散發着七彩的光華，璀璨閃耀得令人眼花缭亂。

“按輩分來說，我應該算是你的姑姑。”

“姑姑……？”

媞莉兒用魚尾朝海柔兒挪去，輕輕抱住了她。

“你出生的時候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沒有好好抱過你，算是我的一個遺憾吧。”

海柔兒一臉迷茫，看向了蘇克。

其實蘇克從很早就有過相關猜測，于是點了點頭。

對海之仙女不穿衣服這件事，菲尤西亞滿臉嫌惡地咳了兩聲，把注意力吸引回來。

“總之，我們還需要時間才能讓通道再次開啓，在此之前你們可以各做準備，盡可能别這麽弱不禁風。”

蘇克早已平淡挪回目光，沉聲說道：

“時間對于我們來說，真的夠用嗎？”

末日對于這片大海來說，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無論是投靠其他神國，還是自己開拓土地，都需要時間。

“得益于你們在寂臨城拯救民衆所做出的努力，終結的倒計時比預想中要長，但它終究會來。”

看來，雷格在寂臨城所做出的努力和判斷，确實爲新人類争取了一定的喘息時間。

“将石花内部的空間穩定下來，恐怕需要我們四位近一個月的時間。”

菲尤西亞緩緩說着，伸出右手，比了一個數字。

“而留給你們新人類的毀滅倒計時，還剩下兩年。”

兩年。

這看似是個較長的時間，但要想抵達深淵的最底層，把全人類轉移到新的未知世界，似乎遠遠不夠用。

而且，萬一那個世界并不适合人類居住，不得不選擇投靠其他神國的話，會有許多花時間協商拟定條約的地方。

時間越往後，能等得起的資本就越少，對新人類就越不利。

大概，也隻有在探索深淵的同時，和其他神國同步進行協商了。

“蘇克。”

菲尤西亞突然叫住了沉浸在思緒中的他。

蘇克的眼神不由自主頓了一下。

擡起頭，這位聖位長女的幻影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沉重壓得讓人透不過氣。

在這神性濃厚的肅穆氛圍中，她緩緩啓聲開口：

“去成爲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