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天後。
濃霧中，蘇克朝前眺望，海面之上的視野被染成大塊大塊的灰色。
那是靈性不帶情緒的色彩。
周圍寂靜無比，海水的波濤聲聽起來有種深邃的恐慌感。
看來到了。
數了數，一共三十三根。
那是固定在寂臨城周圍的錨定塔柱，用來穩固整個城市的基礎，從靈視中看，它們是帶有靈性的。
夏琳：“安格斯說，如果城市沒有發生大規模改建，東北有一處内陷的海岸最适合登錄。”
從私聊上收回目光，蘇克觀察周圍靈性和船隻情況，謹慎選擇前進路線。
至于其他人，都被他收進水鏡結界裏了。
順利抵達安格斯指的方位，蘇克踏上滿是泥濘的黑土，眉頭皺了起來。
他現在知道安格斯爲什麽推薦這裏了。
下水道……
臭烘烘的味道熏得他兩眼發酸，這時才意識到爲什麽那些土是黑色的。
不知道爲什麽，他有點想把林鴉放出來，讓他先在這裏打幾個滾。
前面十幾天，這貨可沒少折騰。
回頭看了一眼聳立的細窄高塔，這些帶有靈性的塔柱像一根根默然聳立的黑色方碑，冰冷肅穆的外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墓碑。
而寂臨城，就被這三十三根墓碑所包圍着。
“呼……”
沒人知道這些方碑是怎麽來的，鞏固的又是城市的什麽基礎，安格斯的建議是，如果有些事情不該探究，就最好當做理所當然。
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
濃厚的迷霧在方碑的區域内被淨化得一絲不剩，和詭異海馬的雕像有相同作用。
就蘇克看來，這三十三座碑立在這裏，足夠讓想要抵達寂臨城的外人望而卻步。
擡頭看，陰霾的天空下着小雨，整座城市籠罩在散不盡的烏雲下，黑色的磚牆似乎要和夜色融爲一體。
作爲永寂海上最大的城市，這裏恐怕比白夜城還要大，但因爲人口密集，建築顯得較爲擁擠，仿佛要将每一寸地皮都充分利用起來一樣。
蘇克也沒打算像白夜城探索時那樣，挨家按戶去抄家，他從下水道出口的石壁爬上去，換了一身幹淨衣物和黑罩袍。
從牆邊摸出來，經過一片泥土浸濕的墓地，蘇克這才換掉鞋子，裝作無事般走在石磚大街上。
來往路人大多跟他一樣，把自己罩在雨衣裏，低頭看路，沉默不語。
這裏的市民，似乎都習慣了在雨中生活，掩蓋面容的手段讓他們不容易辨認出自己認識的人。
或者說，經過長久的變遷，寂靜城的人很少會在路上和其他人打招呼。
蘇克繞着走了一圈，該說不愧是有八十萬人生活的城市，地勢結構和人員密度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旅店肯定是去不得的。
被當成外來訪客進行排查不說，埃爾諾拉和貝武夫的人恐怕才會選擇住店。
搞不到，到時候終焉的使徒就住在隔壁，那玩笑就開大了。
用靈視透過牆壁觀察，蘇克很快找到三個無人的房間。
第一個，有明顯生活痕迹，主人明顯才出門不久。
第二個，有搬運的痕迹，房子主人似乎搬到了别的地方。
第三個，蘇克在裏面看到了一具屍體。
毫無疑問，他選擇了第三個房子。
第一間不用說，多停留一會恐怕就會遇見主人回來，第二間才剛搬走，這邊恐怕會挂售賣或者出租。
隻有第三間，如果以寂臨城民衆的生活習慣，要等到屍體發臭影響周邊才會察覺。
而從對方房子裏的布置來看，這似乎是一位作家，年齡接近八十歲，正常死亡。
那就更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不會有同事跑上門詢問曠工等問題，沒有擺設合照什麽的，說明老人要麽跟子女關系不好，要麽沒有子嗣。
這種時候，“私家偵探”的魔藥能力還是很好用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什麽人故意設計成這樣，就等着有人入甕，所以蘇克打算最多在這裏待兩天，期間另外選擇落腳點。
仔細确認完一圈後，他将水鏡結界裏的同伴們放了出來。
不需要他特意強調，所有人都開始觀察房間有沒有異常，蘇克用靈視看着外面，随時注意動向。
值得慶幸的是，沒有異常。
“這裏應該是華爾森街，死去的老人是……”安格斯走到書房桌邊，“嗯？《倫琴海大公》？”
“你知道這本書？”李草靠近了安格斯，通過這些天相處，他清楚自己這夥人裏，安格斯和傑西是地窟舊民。
但後者，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沒有新人類多，戰鬥力倒是有些誇張，讓人懷疑自己曾經經曆的序列8是假的。
哦，不過她現在已經是序列7了。
安格斯點了點頭。
“是本很小衆的書，當時在寂靜城引發過一小波風潮，據說作者一直隐居，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
李草也調查了一遍老人的屍體。
“他好像才死沒兩天，你是什麽時候看到他的書的？”
“呃……”安格斯仔細想了想，“如果不算時間凍結的兩千多年，應該是三年前左右吧。”
李草抽了抽嘴角。
“三年，連一本書都沒寫完？”
安格斯聳了聳肩，“我倒是有聽林鴉抱怨過話本小說連載的效率，三個月一本他都覺得慢。”
李草跟他做了同樣的動作，不置可否。
“怎麽又是水啊！”林鴉在另一頭抱怨着，“這十多天我感覺自己都脹了一整圈了。”
前面十五天，吃喝拉撒都在海裏。
後面兩天，在湖面上。
結果，又來到這麽個一直下雨的鬼地方，雨水都沿着牆體滲了進來。
“再不閉嘴的話，我就把你養在水族箱裏。”
聽到伊絲夏的發言，林鴉馬上捂住了嘴。
随後她看向蘇克。
“接下來我們怎麽行動？”
沒太多猶豫，蘇克說出了早就預定好的計劃。
“我已經讓梅芙出去了，待會我也會去，首先摸一遍周圍環境，如果可以的話，打探一下某個地下秘址的信息。”
“讓我也去吧。”李草出聲說道。
沈流月想開口，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的“教授”魔藥已經演繹完畢，卻怎麽都湊不齊最後一項材料，導緻現在海柔兒都跟她的進度相同。
序列6在這座城市裏，悄無聲息消失都沒什麽奇怪。
光是處于大國包夾、迷霧深處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弱者難以生存。
“那行吧，李草跟我一起，其他人留在這裏，如果有什麽動靜，及時聯系。”
李微娜雖然不在，但她提供了許多便捷有用的符文，甚至還有無視空間影響的短途置換符文。
這隻有兩枚，除了蘇克親自拿一個，另外一個交給了伊絲夏。
兩人很快做好準備，打算出門。
而就在這時，門開了。
透明的人影衣角滴落雨水，停在了進門三步的距離。
“梅芙？”
那人影停了停，過了兩秒才解除隐身，同時解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那張有些稚嫩和倔強的臉。
确實是梅芙沒錯，但她的臉色有些凝重。
“看樣子你們是打算出門？”
“我覺得沒必要了。”
她搖了搖頭，慢慢吸了一口氣。
“那個地下秘境的地址，現在全城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