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神洲，晉州。

這是一處，無比古老的洞穴，這洞穴，通往何處，無人知曉，洞穴的深處，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光亮，唯有一片虛無和寂靜。

一個青年，閉目盤膝，端坐在了洞穴之中，在一陣微風吹起之後，大概上百個陰魂，來到了洞穴，這些陰魂，都是人死去之後所化，他們仿佛見不到程雲，直直的朝着洞穴的深處趕去。

青年睜開了眼，他的雙眼之中，有着清明無比的亮光，在他的身後，是一顆巨大的眼球。

在這眼球的照耀之下，青年跟随着這些陰魂的腳步，朝着洞穴的深處，緩緩地走去。

走了将近百日，青年見到了一絲光亮，這一絲光亮，越來越明，終于将那廣闊的地域呈現。

一條狹小的道路，出現在了那些陰魂的面前，這道路看似短小，但又見不到盡頭，若說其漫長，偏偏又覺得，隻需數步就可将其跨完。

那些陰魂，開始踏上了這一條道路，沒有絲毫的遲疑，沒有絲毫的停頓。

踏上此路，将會慢慢地忘記人世間的一切黃泉路上，每踏出一步，他們虛幻的身軀之中都會飛出一團細小的光芒，那是他們一生之中的種種記憶，踏入了黃泉，卻踏出了塵世。

一步，又一步，踏出的隻是一個小小的步伐，但卻是踏完了他們的一生。

不論是誰，踏出了九步之後，就真真正正的與塵世相隔絕，從此不問世間事，隻做陰間鬼。

第一步踏出，忘記的是死前的一幕，忘記自己自己如何死去，忘記如何爲人，隻記現今是鬼。

接着是第二步，忘記在塵世之悲，這一步踏出，無論有多少苦悲之事，盡皆忘去，不再爲陽世瑣事所擾。

然後是第三步，忘記在塵世之喜，種種喜悅，湧上心頭，而後抛之腦後，不再記得生前所有的歡喜之事。

一個個記憶的碎片，伴着腳步的落下，随風逝去，不悲不喜，也就沒有歡笑，沒有痛苦。

第四步落下，忘塵世之喧嚣，日升月落，于我何幹，而今想來，世間種種，不過黃粱一夢。

什麽種族之分，部族之别，與我不再相關，第五步踏出，忘自身歸屬，忘出生何處。

大千世界，我隻爲其中生靈之一，我是誰？誰是我？第六步點地，忘姓甚名誰，忘親族父母。

記憶逝去，隻是忘了我是誰，卻難忘我是你的誰，朝雲散，此生終有歎。

第七步，腳擡起是有情人，腳落下是無情鬼，中間的過程，便是一生，忘世間之情，生離死别，悲歡離合，不過是過眼雲煙。

第八步緩緩落下，忘自身執念，忘貪嗔癡三念，費盡心思，總把流光誤。

漸漸忘了你是誰，不忘你是我的誰！就算是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忘記了你的存在，也不會忘卻花前月下，癡人呓語。

最後一步，遲遲不肯落下，這一步踏出，所有的記憶全部灰飛煙滅，不論生前多少榮耀，多少責任，也不論生前多少愛恨情仇，這一步踏出，便是永别。

僵持許久，連自己爲何不願踏出這一步也是忘記，擡起腳步，狠狠踏下。一生的記憶，九步踏出之後，全然忘記，再也想不起分毫。

在踏下第九步之時，幾乎所有的魂魄都是回頭一望，來時路上，塵土飛揚，那飄揚的塵土，和記憶的碎片一般，随風逝去。

轉過頭，眼角，一滴血淚，于焉堕落。

這洞穴，是冥域和蠻荒的接口，踏入此地的，正是程雲。

“前方，就是冥域。”程雲踏出一步，他所踏上的道路，是存在于傳說中的，九步黃泉路。

程雲跨出了第一步，他要通過九步黃泉路，他要前往傳說中的亡者之地，冥域！

“第一步，忘記如何死去，我人未死，但我心，早已在當日，爲她而亡。”程雲提起腳步，九步黃泉路看似漫長，實則隻有九步，第一步，他已經跨出。

第二步，忘記的，是悲！

“兄長生死未蔔，不知蹤影，部族悄然消逝，愛人因我而亡，如此的悲，如此的痛，叫我如何能忘！”在身後眼球的照耀之下，程雲接着走出了第二步。

第三步，忘記的，是喜！

“自那日之後，還有何事可喜？”苦笑數聲，第三步，程雲蓦然走出。

“蠻荒的一切，人族的血淚，我所擔負的族人，我不能忘記！”

“我是人族，我是東夷族後裔，我是水月族族人！我是承運之子！這一點，我永不會忘！”第四步和第五步，程雲接着邁出。

九步黃泉路的第六步，是忘我！

“我是誰，有什麽打緊的，隻要我知道，我應該幹什麽，這就足夠了。”程雲帶着落寞，帶着蕭瑟，一步跨出。

第七步，要忘記的，是情！

程雲沒有喃喃自語，即便忘了自己，他也不可能，将心中的人兒忘記。

“它叫春蟲蟲！”

“我想家了！”

“我等你！”

“我願爲你，九死，亦不悔！”

......

她的一聲聲的話語，還在程雲的心間不停的回蕩着，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忘記這生死相随的情！

第八步，是所謂貪嗔癡三毒！程雲的貪嗔癡，都已經是席夢瑤一人，他如今在生的唯一意義，便是爲席夢瑤而活。

最後的一步，是忘卻一切的一步！跨出了這一步之後，程雲将忘記所有的一切。

“人亡則死，心亡，則忘！”程雲的神色，再次變的凄慘先前跨出的八步，讓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永恒真靈之力所化的眼球，不時的散發出光芒，使得九步黃泉路對于程雲，并沒有造成影響。

“自那日之後，我的心，早已死了！”

程雲留下了一句堅決的話語，踏出了最後一步，将通往冥域的最後一步，踏完。

“浮生若夢！上一次我感慨浮生若夢，是在五百年前。”程雲又想起了水月族的先祖曾經說過的話語，那生生死死，不過一場浮生若夢，如今程雲想起來，隻覺得唏噓不已。

“水底有明月，明月水上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還流！這四句古語，所道出的，便是人之一生！”在踏完了九步黃泉路之後，程雲的神識，已經陷入到了一片恍惚之中，他不知曉如今身在何處，他所思所想，唯有四字。

“浮生若夢。”

水月族之中，能夠将鏡花水月一術修煉到第二層境界的，極少極少，唯有一兩人！

而如今因爲浮生若夢所産生的思緒，竟已經和鏡花水月這法術神通的真意有了共通之處。

鏡花水月一術，在程雲的識海之中，迅速的運轉着，同樣的河，同樣的月，同樣的人，但施術者的心，已經變了。

程雲跨過了第二層，已經領悟到了鏡花水月一術的第三層水流月不去，這一句古語，和程雲所經曆的情景，暗暗契合。

皓月境後期，皓月境巅峰，程雲的修爲，迅速的提升着，這不僅僅是這次頓悟帶來的修爲提升，更是五百年來的厚積薄發。

程雲距離驕陽境的巅峰，唯有一步之遙，隻差一步，便可跨入到那個可稱之爲蠻荒強者的境界，驕陽境，如天之驕陽！

這一步，如同一道天塹，橫在了程雲的面前，不管一個修士在驕陽境之前的表現如何驚人，他們都隻能夠稱之爲天才，而若要稱之爲強者，唯有到達驕陽境。

程雲的修爲，在皓月境的巅峰止住，他在那一陣陣的恍惚之間，到達了傳說中的亡者之地，冥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