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立刻伸出手,用力地搖了搖:“這怎麽可以?!我怎麽可以要仙家的錢呢?您這樣實在是太折煞小人了。請一定不要和我客氣!”
陶寨德猶豫了一下,說道:“但是……李蘭兄你的經濟也不充裕吧?剛才小二哥說你在這裏騙吃騙喝……”
對于陶寨德的直言,李蘭也隻是尴尬地笑了笑,說道:“沒什麽啦。我最多也就是多給這家店彈幾個月免費的琴罷了。不會怎麽樣的。”
陶寨德一愣,他把腦袋上已經全都是湯水的小欠債抱起,放在旁邊,繼續道:“多彈幾個月免費的琴?嗯…………李蘭兄,我首先還是希望你不要稱呼我爲‘仙家’吧,這個稱呼我不太習慣。另外,你幹嘛冒着白打工的風險,也要請我吃飯住店呢?”
李蘭端起小酒壺,給自己稍稍倒了一點。他也想給陶寨德斟酒,但是陶寨德沒有要,他也就沒有繼續勸了。
一口酒下肚之後,這個長發男子稍稍猶豫了片刻。那張原本英俊開朗的表情,現在也是漸漸地互相聚攏,似乎,是在猶豫一些事情……
看着李蘭這麽一副憂愁的模樣,陶寨德沒心沒肺地笑了笑道:“啊,如果你實在是不想說的話那就不用說……”
“我,是一個孤兒。”
李蘭呼出一口氣,慢慢地說道——
“因爲小時候家裏窮,所以我父母在我剛剛開始記事的時候,就把我賣給了一個雜耍班子。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我還不怎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情況的時候,我,就成了一名優伶。”
陶寨德:“(輕聲)我明明說過你可以不用說的……”
李蘭擡起頭,看着自己的酒杯,露出一抹苦笑。之後,他的目光望着那邊擺放着的那把琴,目光中流露出些許的苦澀。
“打從小開始,我就開始跟着戲班子到處搭台唱戲。雖然教頭也教過我唱戲和身段,但是我終究還是發現,我的天賦其實還是那把琴。”
“在戲班子裏面的生活是沒有節奏的。有的時候深夜也要唱戲,有的時候直接會被人罵,被人看不起。就算我苦練琴藝,但最終也依舊隻是一名優伶,根本就算不了什麽本事。”
“不過,跟着戲班子到處走,到處流浪的生活讓我産生了些許的厭倦。或許是因爲我本身就不是一個喜歡戲班子這樣生活的人吧,暗中我就開始攢錢,準備要贖身。”
“爲了準備贖身,我開始故意把曲子彈的一般,說不上差,但是聽起來也平平無奇。然後,我還會故意輸給幾個我在戲班子中帶的學生,讓他們嶄露頭角。這樣下來用不了幾年,教頭也漸漸地不讓我演奏。當我提出要爲自己贖身的時候,也是輕而易舉地被同意了。”
李蘭呼出一口氣,昂起頭,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之後,我就開始到處流浪。沒有了戲班子的支撐,一個人的生活變得更加幸苦起來。不過幸好,我還有我的琴。五年前,我流浪到了紫藤鎮。這家酒樓的老闆聽我琴彈得好,就讓我留下來彈琴。就這樣,我也算是在這裏安頓了下來……”
他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酒盡之後,他似乎來了些許的興緻,幹脆拿起那把琴放在膝上,調好音之後,手指,輕輕地一勾。
叮~~~~~~
悠揚的聲音,從這看似平平無奇的琴中傳來。接下來的每一個音色,帶蘊含着一種如同沐浴在春風中的感覺一般。
“命運弄人,隻爲伊人。我本以爲,我這一輩子就會這麽平平淡淡地過下去。我會就這樣在這裏彈琴,等到攢了一筆錢之後,或許會前往京城看看,然後等到老去之後,就一個人默默地死去。”
琴聲悠揚,好像有着一種輕輕的心跳聲,帶着婉轉,帶着些許難以言語的喜悅。
“我遇見了她……一個讓我一眼望見,就再也無法忘懷的人。”
“三年前,就在那柳岸湖畔……我乘舟而來,感受着春風拂面,随性一曲。但未曾料到,當時的她就在那湖岸涼亭之中,雙目交彙的刹那,我的琴聲淩亂,但卻怦然心動。而她,卻也是對我微微一笑,爲之切切。”
“之後,我在猶豫良久之後,終于決定登門拜訪。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和她有什麽結果的。而且我也不能要求她頂着世俗的眼光,跟我這個沒錢沒家的人在一起。”
“但是,我隻求能夠進入其府上彈琴。我隻求能夠看到她,能夠看到她因爲我的琴聲而笑,因爲我的琴聲而動,那……也就足夠了。”
琴聲一轉,從剛才的婉轉柔和,漸漸地變成了一種輕佻活潑的樂聲。而李蘭臉上的表情,也是從一開始的擔憂害怕,漸漸變成了無比的喜悅,指尖的運轉也是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明亮動人。就如同那炎熱的夏天,站在樹蔭下,一陣陣的涼風吹拂而過。又如同在盛夏的正午撲入那冰涼青蔥的池水之中,盡是快感。
“我毛遂自薦,在其府上用盡我的全部技藝。”
“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也坐在側坐,看着我演奏。當着她府上那麽多人的面,我心意一定,将原本預備演奏的嘹亮之樂換成了我對她的滿腔相思。”
“那一天,我沉浸在樂聲之中。”
“也是那一天,她似乎也聽懂了我的琴音,對着我輕輕點頭。”
“看到她的笑,我的心就跳。看到她爲我輕輕鼓掌,我就滿腔靈感,比起以往任何一次的彈琴都要更加的快樂和開心。”
“毫無疑問,我成功成爲了她府上的琴師。但我完全不記得那天我是什麽時候成功的,也不記得她的父親和我說了多少傭錢。我滿腦子都隻是她……全都隻是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