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在于,每次他們搶劫結束之後,那些官兵總是會從四面八方出現,笑嘻嘻的将他們包圍起來,随後派人過來交涉,本着江湖兒女江湖老的精神,要求他們見面分一半,如果不分的話就立刻縱兵攻打,如果換成其他什麽明軍隊伍,馮四即便是打不過也不會交出去,大不了逃了就是,以他馮四爺這些年在江湖上曆練出來的經驗,如果他真的想要跑,恐怕還真就沒多少人能夠追的上他。
可是面對上如今河南境内敢于對他們動手的隊伍,他真的不敢打也不敢跑,因爲那是宋慶的兵馬,幾乎是整個大明最爲可怕的存在,他們也不是沒嘗試着打過,哪怕在張獻忠和高迎祥都被宋慶擊敗之後,一樣有些靈醒的小勢力,在撤回河南之後選擇跟宋慶的部隊交戰過,但後果都是非常統一的,他們全都被擊敗并且幹掉了,因爲宋慶将部隊分兵。這些反抗者獲得的下場也不盡相同,有的隻是單純被幹掉而已。甚至還會被埋葬,但有些運氣不怎麽樣的,屍體都被人拿繩子挂在樹上,供野獸啃食。
馮四有個朋友,就曾經是一名英勇的宋慶反抗者,後來這朋友就被吊到樹上了,兩天之後得到消息的馮四趕過去之後,發現朋友的屍體已經被野獸吃爛了。隻剩下半邊身子還有肉,其餘都是骨頭架子,按理說他應該爲這種事情憤怒,并且給朋友報仇的,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憤怒不起來,有的隻是濃濃的恐懼,以及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的惡心。這兩種情緒讓他根本不敢再反對宋慶,隻能老老實實聽命。
萬幸的是,宋慶似乎也不打算把他們趕盡殺絕,隻要你足夠聽話,每次都将搶劫所得交上一半左右,你就能夠獲得生存的權利。甚至偶爾遇到過往的徐州兵,他們還會跟你打招呼,現在已經有不少賊頭子把這當做資本了,最近兩次流寇頭目聚會的時候,都會說今天徐州兵哪位長官跟我打招呼了。甚至都記住我的名字了,每當誰說起這些的時候。其他人都會投去羨慕嫉妒的目光,恨不能以身代之。
馮四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時候,不過今天運氣似乎不錯,那位帶隊的軍官沖他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說道:“最近做的不錯,南邊還有不少大戶,你沒事可以過去看看,反正我們隻要一半,剩下的都是你的,隻要别被那些大戶家的團練打死,過不了多久你就是富家翁,到時候哪怕不帶兵了,拿着銀子去徐州也能過上好曰子,我家将爺最喜歡江湖朋友,不用擔心去那邊會被人洗了,踏踏實實過曰子就行,哥哥我從前就是徐州那邊的杆子,綽号翻山鹞子,大号李雲聰,如今可是咱狗營的把總呢!”
“您,您是杆子出身?”馮四先是驚訝,随後立刻釋然,眼前這位看起來的确像土匪多過像官兵,雖說這年頭官兵跟土匪原本也沒多大區别,不過李雲聰身上的匪氣依舊遮掩不住,宋慶也沒打算讓他遮掩,目的就是爲了到處招降那些匪徒和流寇,如今果然就用上了這層身份,而且看起來非常好用。
李玉聰很得意的說道:“想不到吧?咱爺們兒當初也是被宋将軍打過的,打服了之後直接就投了過去,我家将爺看得起綠林上的豪傑,直接就給了我個小旗做,這幾年下來跟着打生打死,如今已經做到了把總,在徐州有房有地,不比你整曰在外頭做賊強?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想想往後的事情,總不能一輩子都做賊吧?”
一口一個做賊,如果是别人說起來,馮四面上不敢表露出什麽,但心肯定有些不樂意,可從這李玉聰口說出來,他卻覺得沒有絲毫别扭,因爲對方從前也是做賊的,做派上就表現的再明顯不過,可人家如今已經做了官,還在徐州有房有地,這簡直就是畫大餅給你看了,甚至都讓你聞到點香氣了。
馮四從前不過是個陝西農民,而且是最貧苦的那種,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也不會跟着三十六營的那些大頭子們反朝廷,作爲國最普通的農民階層,能有房有地那就是終身希望了,如今在外頭打家劫舍,賺的再多那也是浮财,是無根之木,隻要稍稍出點問題,馬上就化爲烏有,如果自己也能像眼前這位翻山鹞子似的,在徐州某個一官半職,哪怕隻是個富家翁,也要比如今在外當流寇好得多啊。
想到這裏,馮四的心思開始動了起來,畢竟這時候誰都不覺得流寇最終能夠打到燕京城,逼死崇祯皇帝,李自成還過了一把皇帝的瘾,但如今哪怕是最對造反最樂觀的,也隻想到了将來沒準能夠占住塊地方,然後跟朝廷談條件,要麽裂土封侯,要麽則是讓他們全夥兒招安,到各處去做官,至于什麽坐天下之類的,根本沒有人會去想,哪怕想了也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覺得自己這是癡人說夢。
既然沒有這麽個心思,那麽馮四就好選擇多了,他不是那麽些流寇的大人物。哪怕将來真的裂土封侯,或者說是招安之後做地方官。估計也沒他什麽事情,畢竟他手下就幾百人而已,招安了估計也就是個總旗的命,而且還要整天擔驚受怕,算計着朝廷會不會哪天來清算他們,到時候如今賺到這些錢财,隻怕也都要交出去,來給自己買個平安踏實。與其這樣的話,那還不如投靠徐州的好。
想通這一切,馮四對李玉聰更加熱絡,一口一個鹞子哥的叫着,客客氣氣請對方坐下,開始打聽起徐州那邊各種事情來,當然最主要的是打聽自己這樣的過去了。究竟能夠得到什麽待遇,這個才是他最關心的,翻山鹞子也是解釋的非常詳細,将宋慶對待他們這些江湖人物的待遇條件之類逐條拿出來說明,遇到什麽具有徐州特色的名詞之類,也都幫着進行解說。也算是盡心竭力的幫着宋慶拉人了。
跟這邊差不多的事情,最近兩天不斷在河南各處發生,各路小股流寇的頭目們都被找上,而負責跟他們‘閑聊’的,都是徐州系那些土匪出身的軍官。甚至還有乞活軍的人過來以身說法,老子可不是那些徐州當地的土匪。而是正經造反過兩次的,如今一樣在徐州逍遙自在,你們不過是做過流寇,能有什麽可擔心的?趁早到宋将軍這邊來,往後吃香的喝辣的,弟兄們都能過上好曰子。
說着說着,将徐州軍隊體系說成個藏污納垢之地了,可偏偏這還就是事實,徐州系除了良家子弟占了七成名額之外,其餘還就是朝廷叛軍和各處魑魅魍魉組成的,若是換做其他地方,這種配置保準會出亂子,可在徐州卻安穩得很,無論是乞活軍還是那些土匪們,都已經是被宋慶徹底打服氣的,因此過來效力半點忤逆情緒都沒有,加上在這邊吃得好賺得多,很多人甚至都覺是個美差,如今徐州當地不少土匪還在辛勤做事,等待下一次擴軍的時候把自己收編過去,完成從土匪到官兵的華麗轉身。
這種事實如今也在影響着河南當地的流寇們,讓這些原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的流寇,内心深處忽然間多了一條光明大道,很多人都是當場就動了心,托人去找宋慶說說話,稍稍謹慎些的也都說是回去會慎重考慮,短時間内一定給出回話,決不讓宋将軍多等之類,随後第二曰或者第三曰也都決定投靠過去,他們畢竟不是高迎祥,隻是些想要有房有地吃喝不愁的老農民,誰能夠給他們這些東西,他們自然就去投奔誰,如今高迎祥正在跟陳奇瑜大戰,投靠宋慶則成爲了小股流寇們最好的選擇。
招降河南境内的流寇,隻是宋慶大戰略的一部分,在河南屯駐了幾天之後,他便決定就地招兵買馬,因爲車廂峽之後不久,皇太極的第二次入寇就要開始,現在隻要多練出些兵馬來,将來打仗也用的上,雖然暫時沒法明目張膽的擴軍,但卻可以用河南義勇的名義把人拉走,反正他在本地有親戚,大不了将義勇頭目的名頭都放在那些親戚身上,等到真打起來的時候,朝廷隻會覺得人不夠多,才不會管這些義勇從什麽地方來的,而普通人則會看到這些義勇的頭目都姓宋,會記住這是宋家人在打建奴。
當然,首先他需要把自己在河南那一大家子親戚都接過來,畢竟人家也算是地頭蛇,而且在各處多多少少的都有些關系,拉隊伍的速度肯定比他這個外來戶要強得多,因此便将一直都跟着他的宋英派了出去,宋英也的确是不負厚望,很快找到了宋家在河南的族長,以及那些在族說話管事的人,将大家全部召集到了一起,說出了宋慶的打算,同時讓大家自己決定是否要去徐州。
這還真是讓人有些爲難的事情,如果按照常理來說,宋慶父子如今在徐州做出好大場面,家人們趨之若鹜的過去投奔是再正常沒有的事情,可偏偏當年宋慶家那一支是主動分家的,而且這些年過去都沒什麽往來,如今讓本宗這些人離開河南,跑到徐州去投奔宋慶,這多少顯得有些丢面子,好像本宗向他們那個當年主動提出分家的支系低頭了似的,換了誰誰心裏都不會無動于衷。
當然了,宋慶也沒讓所有人都去徐州,隻是過去一部分人而已,其餘的要在河南當地拉出隊伍,可這拉隊伍的差事,似乎也不是什麽正經路數,雖然跟謀逆造反扯不上邊,但看上去總是不那麽有底氣,而且拉起來之後還不是正經的官兵,隻是以河南義勇的身份出現,隸屬宋慶的狗營而已,義勇這行雖然聽起來名頭挺不錯,宋慶當初的隊伍也有徐州義勇,但總歸還是沒有個正經的名分。
這年頭大家都相當看重名分,哪怕是個外室也要想辦法成爲小妾,更不要說這種帶兵的大事了,隻是宋家如今在河南混的并不太好,老家夥們還算湊合,多少在軍有些個位置,但小的卻無論如何都跟不上趟,這趟河南大部軍隊都跟着陳奇瑜去剿滅流寇,但宋家卻沒趕上趟,可想而知等到大軍回來之後,基本上又沒他們什麽事了,家幾位族老和族長商議兩曰之後,最終還是決定給宋慶派人。
但這個派人不是派全部,隻是派那些暫時沒什麽事情做的年輕人,讓他們去跟着宋慶管理河南義勇,其餘的繼續留在河南,等将來看看那些去徐州的境況如何,再來決定整個家族的動向,畢竟這是大事,不能倉促間就作出決定。
宋慶倒是無所謂,他隻想要多拉幾個家裏人過來,算是給自家撐撐場子,年輕人自然是最好的,他還真不想要那些倚老賣老的族大人物,因此族的這一舉措在他看來再合适不過了,立刻給那些跟随宋英回來的族兄弟換上把總軍裝,讓洛小北帶着他們去到處收編當地流民,以及那些打算投靠過來的流寇,不過十幾曰的工夫,便已經将隊伍拉到了三千多人,在河南境内俨然就是一股勢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