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營混了将近一個月之後,帶着衆位新朋友的不舍,宋慶帶着徐州兵們再次準備出發,或者說是走上老路,返回之前不久剛剛過來的河南,在那邊等着可能出現的流寇潰兵,這就是他們的使命,這個命令其實讓很多人都覺得不滿,因爲他們跟宋慶關系不錯,覺得這個很講義氣很有趣的家夥,在大家都能賺到軍功的時候,突然又被派回了河南,這實在是很不公平,新來這位大人看樣子不咋地。.
武将判斷人從來都是很直接的,看你合不合口味,其實主要看的就是你會不會做人,夠不夠義氣,從前洪承疇就是很會做人,很夠義氣的那種,所以他能夠帶着大隊軍馬馳騁縱橫,因爲那些軍頭都覺得他人不錯,所以也就很給他面子,這樣掌控起軍馬來自然如臂使指,戰績卓著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同樣也正是因爲如此,很多人對洪承疇被調離是很不滿的,心裏頭早就已經有了情緒。
現如今再加上宋慶的事情,這些軍頭的情緒更大了些,宋慶在大營的這段曰子,已經有自己的表現征服了大多數人,除了被他暴揍過的左良玉外,其餘的軍頭們對他印象都很不錯,畢竟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宋慶幾乎是每天都請這幫人吃飯,沒事還總送點小禮物啥的,大家都覺得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兄弟很會做事,對他的好印象當然也就與曰俱增,這種要有好事的時候他被排除在外,很多人都爲他抱不平,雖然不敢對這事說三道四。但人心卻是個擋不住的東西。
陳奇瑜自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他之所以把宋慶給支到徐州去,主要是聽說了大營裏的事情,确切的說就是宋慶剛一到大營,就把名将左良玉給打了。還聽說之前兩邊甚至縱兵開戰過,左良玉他聽說過,畢竟人家年紀比較大,因此在兵部侍郎耳朵裏晃悠的時間也比較長,知道這是個名将。
宋慶的名氣雖然也不小,但也就是這幾年才起來的。作爲非常崇尚禮教的朱子門生,他當然是不能容忍這種行爲的,在他看來這就是宋慶年少輕狂,不知道尊重老前輩的行爲,這種人他自然也是不喜歡的,考慮到宋慶名氣也不小。尤其崇祯皇帝是經常問起的,他也不好做什麽别的布置,幹脆把人打發回了河南,讓宋慶在那邊候着去,等到擊敗流寇之後,看看能不能撿個漏,但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隻是他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無所謂的舉動,加上他替換了洪承疇的事情,已經讓他在各位軍頭心目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軍人對待問題非常簡單,一旦留下不好的印象,往後就很難再更改掉了,除非你能用實際行動讓他們重新看待你,但以陳奇瑜的姓格和做事風格,這顯然又很不現實,基本上不可能實現。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在曆史上就很慘了,這個時空估計再慘也就是那麽回事。
還有件事陳奇瑜也不知道,宋慶對他老人家的大名很熟悉,對接下來要發生的是奇怪也很熟悉。因此巴不得就此躲清閑,現在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簡直跟打了敗仗沒區别,宋将軍騎在高頭大馬上面,居然都哼起了好久不唱的徐州小調兒,沒多久就是萬人大合唱,輕快步伐走的非常敞亮,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集體要去什麽地方娶媳婦,或者剛剛打了大勝仗,正打算回家鄉跟父老們告捷呢。
爲此,丁魁還特意詢問過宋慶,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或者有什麽陰謀,卻被宋慶的神秘笑容吓了回來,就此不再過問,他當然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匪夷所思,更不知道那個叫做車廂峽的地方,同樣也不知道,那位讓他感到很不滿的五省總督陳奇瑜,要因爲那個地名而身敗名裂,就此退出曆史舞台,也同樣是這個地方,某種程度上幾乎可以說是改變了整個國的曆史。
車廂峽,高迎祥和李自成等農民軍将領幾乎絕死的地方,正是因爲陳奇瑜輕敵,才讓幾乎已經陷入絕境的農民軍逃了出去,而且還是在消息已經到了皇帝面前,整個朝廷幾乎要彈冠相慶的時候,這時候出現如此之大的纰漏,他的下場可想而知,被無數人接連彈劾,最後直接除名戍邊,不過以他當時的過錯來看,能夠保住一條姓命,已經算是崇祯皇帝寬宏大量了,畢竟可是有袁崇煥‘珠玉在前’的。
幾天之後,尚且不知自己命運的陳奇瑜到了明軍大營,先就将架子擺了出來,作爲一個官,作爲前兵部侍郎,作爲京官外派,這趟又是五省總督,他覺得自己有資格享受一下封疆大吏的架子,因此在這方面擺得很足,同時也想用這種架子震懾一下手下的軍頭們,讓他們知道這地方的老大換人了,洪承疇已經是過去式,他陳奇瑜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人,想來軍頭們也都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了。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因爲洪承疇和宋慶的事情,很多軍頭已經對他非常不滿了,如今再來這麽一場示威似的排場,讓盡量心平氣和前來迎接總督大人的軍頭們目瞪口呆,随即更加不滿了。
曹變蛟很讨厭這種風格,而且之前他跟宋慶聊過,也成功被宋慶欺騙,覺得那是個一心爲公,跟他一樣效忠朝廷的好青年,如今宋慶被這位總督大人趕走,陳奇瑜再擺出這麽副排場來,讓他心格外不爽,冷冰冰的說道:“好大排場,先前聽說還打過幾場漂亮仗,現在竟不知究竟是怎麽打的了,這副儀仗不會是打算開戰的時候擡過去吧?說不定還真能把那些土老巴子的流寇吓住,不用我們怎麽打,高迎祥自己就帶着人投降了,若真是這樣的話,我倒是佩服這位總督大人了!”
曹诏知道自己這侄子姓格直爽,其實他也是這個想法,隻是上了年紀之後想的事情比較多,年輕時候那種銳氣也消磨沒了,生怕曹變蛟再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被總督大人聽到,趕忙使了個眼色小聲道:“莫要說這些沒用的,他既然是朝廷委派,我等老實聽命,着力報效便是,反正我們效忠的是朝廷,又不是他陳奇瑜,隻要打好了仗,大家到時候各自散去,往後估計也不會遇上了。”
“宋慶倒是聽話,如今被趕到河南去了,天知道我們叔侄若是不合這位的意思,會被打發到什麽地方去!”曹變蛟心格外不爽,卻也知道叔父說的都是大實話,雖然有些不甘心,卻也不再多說,隻是整個儀式都無精打采的,好在這些軍頭們基本都是這個模樣,好幾個比他還嚴重,倒是也顯不出他來。
衆将的做派陳奇瑜當然看在眼裏,也是非常不滿,不過他倒是還不算太傻,知道若是因此斥責了誰,自己這初來乍到的隻怕會引起衆怒,因此倒是沒多說什麽,隻是将朝廷的任命宣布了一下,随即便先回了特意給自己準備的大帳,其實也就是洪承疇之前所使用過的那個,開始了自己的總督生涯。
作爲一個總督,而且是帶兵剿賊的總督,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把自己麾下的大将們都團結起來,這當然也是陳奇瑜準備要做的事情,他已經發現了之前那種排場好像用錯了,這般宿将個個官都不小,而且見識的東西太多了,根本不會畏懼那種東西,隻會覺得反感,因此應該想個辦法彌補,将壞印象從這些人心剔除,再慢慢施以恩義,這樣衆人自然歸心,會爲自己剿滅流寇的功業誓死效命。
可接下來,他卻做了另外一件事情,将這種不滿增加了幾倍,他在接下來的頭次碰頭會上,将之前已經被大家夥兒排斥的左良玉叫到跟前,當衆好生誇獎了一通,作爲自己施以恩義的開始,在陳總督的思維模式裏頭,現在最需要安慰的就是左良玉,他甚至還将宋慶去河南的事情拿出來稍稍講了一下,盡管講的不算太多,卻也讓左良玉感恩戴德,就差磕頭管他這個五省總督叫爹了。
但他不知道的事,左良玉如今名聲很壞,大家都覺得宋慶是個好人,那麽跟宋慶作對的自然就不是東西,總督大人當着他們這麽多人的面誇獎左良玉,還拿宋慶去河南的事情作比較,帶給他們的隻有兩種感覺,第一是總督大人良莠不分,而且很不給他們面子,第二是總督大人在向他們繼續示威,明确的告訴他們,如果要是不聽話,那麽下場就跟宋慶一樣,直接滾去河南呆着好了。
這一次,連曹诏都覺得有些過分了,原本忠厚的臉上寒若冰霜,其他幾個暴脾氣的更是連連冷笑,讓剛剛接受過誇獎的左良玉都覺得渾身不自在,隻有陳奇瑜還沉浸在自己計劃成功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