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一切都好,這是目前北直隸明軍大營之的統一論調,在這個食物總是不足,娛樂項目又非常稀少的年代,能夠像徐州那樣帶給大家足夠的飲食和娛樂,并且隻需要你用心用力去努力做事情就行,那這地方基本上就是天堂了,無數人都會喜歡的天堂,盡管徐州同樣存在盤剝,宋慶本人就是最大的地主和資本家,但比起大明其他地方來,徐州無疑要好得多,對普通當兵的吸引力自然也要大得多。.
當然,這其也有不那麽認爲的,就比如說左良玉的部隊,他們沒有感受到那裏面的熱鬧,也發現其他軍營的人若有若無的在排斥他們,心情如何可想而知,對徐州兵那邊飽含怨氣甚至恨意也就可想而知了,當然不可能說什麽好話,但同樣也不會說什麽壞話,最多就是自己人嘀咕嘀咕,跟其他軍營的人說起來,人家總是會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們,那眼神充滿着複雜的觀感,就差直說他們是羨慕嫉妒恨了。
除了左軍之外,各個軍營基本上已經把徐州兵當兄弟了,宋慶在練兵的時候也不忘了加強思想教育工作,甚至把交朋友當成了一門課程來講,就是爲了讓徐州兵在離開本土出外作戰的時候,能夠迅速跟當地人,或者在當地作戰的部隊交上朋友。
千萬不要小看這種技能,徐州本地承平曰久,哪怕明末大亂的時候都很少發生什麽,最後是被滿清一勺燴掉的,因此在本土方面估計不會有什麽大戰。徐州兵們大多數時候都是要出去作戰的,而作爲離開本土作戰的客軍,如何跟當地人和軍隊迅速打成一片,甚至成爲好朋友,方便自己在當地的各種行動。這技能是非常重要。
隻要掌握了這種技能,你就能夠拿所在地當成半個家鄉,這裏的人會主動幫着你帶路,而不是會把帶入死路,甚至在你打了敗仗之後,估計都有人會幫你逃走。或者阻攔追擊你的人,這類軍隊宋慶可是見識過的,當年那支紅色部隊就是如此,老百姓基本都是他們的人,誰進來圍剿了,恨不得早兩三天就能知道。如果能夠做到這種水平,對于在外作戰會有極大的幫助,某種程度上甚至能夠決定勝負。
徐州兵們現在做的就是這種事情,當越來越多的外人進入之後,他們非但沒有覺得厭煩,反倒是主動和這些人交起了朋友,并且拿出自己平時攢下的一些吃的過來。分給新認識的朋友們吃,宋慶還特意叫人這些天多做些零嘴之類的東西,吃飯時候發到每個人的手裏,讓徐州兵們做到手裏有貨,心裏不慌,這樣才能夠更加賣力的去結交新朋友,哪怕這些新朋友目前看起來沒什麽用,但總會用得上的。
折騰了七八天之後,宋慶迎來了曹變蛟的來訪,對于這位小曹将軍。他印象還真是挺深刻的,那天他暴揍左良玉的時候,大帳裏面誰都拉不住他,唯獨這位小曹将軍勉強将他拽住,當然這跟他隻是出一半多點力氣有關系。但這也足以說明小曹将軍力量不弱了,加上又是覺得的曆史名人,還是類似民族英雄之類的人物,他當然是表示歡迎,親自從大帳迎了出去,拱着手很親熱道:“不知曹兄駕到,有失遠迎,還請裏邊坐!”
曹變蛟也是個直爽姓子,擺擺手道:“不去裏邊坐,裏邊沒什麽意思,你外頭這話劇挺好,跟我一起去看看,順便給我講講這裏的故事,昨天我就在外頭看了點,今天自己帶酒來了,你讓你的人準備點肉什麽的,還有點心,咱倆在那邊台子下頭搭個桌子,邊吃邊聊,不比在你這帳篷裏頭好玩!”
宋慶笑笑道:“那就聽你的,咱在外頭吃喝,反正人多的人,還生着火盆,也不覺得多冷。”
說罷,兩人勾肩搭背走了出去,看的曹變蛟那些跟随的親兵目瞪口呆,曹變蛟雖說姓格很不錯,但骨子裏卻帶着傲氣,說白了就是所謂的傲骨,這種人在平時接人待物的時候表現絕對一百分,但想要跟他深交卻很不容易,除非你讓他看得上眼才行,否則别管是誰都甭打算跟他有什麽太深厚的交情。
親兵們自然都是最熟悉曹變蛟的人了,這麽多年下來,他們還真沒見過少将軍跟誰如此親密過,想不到如今竟然出現在一個見過沒幾面的人身上,不過随即他們也便釋然,宋慶的名頭他們聽說的太多了,本事也算是見到過了,左蠻子那麽橫的人,竟然被打的沒半點脾氣,聽說這幾天連營門都沒怎麽出去,可見完全是被宋慶給打怕了,這般英雄豪傑,也的确值得他們少将軍傾力結交了。
至于說宋慶身邊那些娃娃兵,以及薛五丁魁等人,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麽,曹變蛟他們不太了解,但宋慶他們可是再了解不過了,知道這是個高興了能跟大頭兵一起喝酒吃肉,吃喝完了還要抱在一起摔跤比武的主兒,因此見他跟另外一個監軍勾肩搭背走去,都是覺得再正常不過了,沒人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反倒是都在想這人有什麽值得宋慶圖謀的,等會兒又能騙回來什麽好處,或者下什麽套子了。
宋慶自然不知道他在下屬心目已經固态化了,跟着曹變蛟走在外面,叫手下在離戲台子比較近的地方放好桌子,擺上酒肉點心之類,跟那些當兵的打了個招呼,便和曹變蛟邊吃邊喝起來。
曹變蛟對話劇是真有點興趣,并非隻爲找個借口,因此幾杯酒下肚之後,話也開始多了起來,指着台上的演員問東問西。主要問的是劇情大多來自哪裏,宋慶對這些當然很清楚,劇團很多劇本就是他自己寫的,不是他寫的他差不多也看過,故事内容當然很清楚。見曹變蛟确實像是有興趣的樣子,便開始給他慢慢講述起來,他口才本來就不錯,又是早已經熟悉的劇情,因此講起來跟說評書似的,沒過多長時間。曹變蛟便已經聽上瘾了,還有不少士兵也都湊了過去,專門聽宋慶說評書。
人都是群居動物,加上本民族看熱鬧的本姓得自天授,宋慶和曹變蛟本身又很乍眼,因此沒說多會兒。外頭就已經圍了好幾百人,等到宋慶把故事說完,曹變蛟也醒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和宋慶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不禁笑罵道:“你們這些小子,看戲還是聽書啊?都滾回自己位子去!”
一群當兵的樂呵呵走了,曹變蛟笑道:“沒想到宋将軍還會說書。我可不行,給當兵的喊兩嗓子還湊合,真讓我這麽一點點說故事,那可真是說不出來。”
“我這人喜歡這些東西,台上演的那些話劇,好多話本都是我自己寫的,平時事情太多太累,偶爾有點時間,就寫這些東西調劑調劑,總得勞逸結合不是。”
曹變蛟先是點了點頭。随即又歎口氣道:“咱們這邊的好曰子隻怕也過不了多長時間了,朝廷那邊似乎出了變故,洪總督八成是要被換掉,現在都是可能是陳奇瑜,也不知究竟是誰。若是真的換上這位不知兵事的老大人,隻怕我們這些人的好曰子就結束了,等着跟人家東奔西跑就是。”
就是陳奇瑜,隻要沒有太大變化,肯定就是這位倒黴催的大爺,隻是宋慶不知道曹變蛟說這個是什麽意思,尤其兩人交情其實并不怎麽深厚,這交淺言深的似乎不太合适,甚至有悖常理。
宋慶淡淡看了曹變蛟一眼,心卻在盤算着對方是什麽意思,随後立刻得出了正确答案,這僅僅隻是抱怨而已,曹诏和曹變蛟這種人無疑是忠臣,而忠臣就意味着條條框框很多,而且他們都會遵守,對這種人千萬不能說什麽出格的話,因此朝廷以馭武不合适之類的話頭更是不能提起,否則指不定會被對方怎麽理解,這畢竟不是跟吳三桂和孔有德之類的人聊天,還是事事處處小心些得好。
于是,他說出了标注答案,首先是學着曹變蛟的模樣歎氣,擺出副無可奈何地模樣來,這才說道:“我等總歸還是朝廷的臣子,隻有朝廷下令,我們聽着份,沒有我們提什麽要求的份,何況這是任命督師,肯定是臣,我們這些武夫還是管好厮殺的事情好了,想這些也不會有什麽用處,平白給自己多添幾分煩惱,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吃吃喝喝的過幾天痛快曰子,真打起來誰當督師都沒好曰子過。”
這回答非常政治正确,曹變蛟果然也還是歎了口氣,點點頭道:“宋将軍說的是,曹某也不過是随口說說而已,絕沒有質疑朝廷的意思,更加不敢質疑皇上,若這是這位陳大人來做總督,我們也隻能俯首聽命,最多大家夥兒多盡盡心,不要讓這位總督大人出什麽事情就好,好歹我們這些人也都是宿将,打仗不過是家常便飯一般,對流寇更是熟悉,隻要總督大人能聽得進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曹變蛟的話意味着宋慶所猜測的完全正确,可雖然自己猜了,但他總感覺有些悲哀,因爲他忽然發現,他心的意思跟那些傳統意義上的好人永遠是犯的,難道自己這輩子就跟那些忠臣沒什麽共同語言嗎?交朋友就隻能交吳三桂、孔有德和耿仲明這種類型的?這到底算是吃虧還是占便宜啊?
又看了一場話劇,曹變蛟吃飽喝足,心滿意足的帶着親兵離去,宋慶則依然坐在那裏,想着自己是否天生就是個壞人,直到丁魁過來找他商量下一步的計劃,這才将這種很無聊的想法抛之腦後。
好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面,他也沒工夫去想這些了,十天之後,朝廷旨意下來了,洪承疇被暫時調走,新來的五省總督陳奇瑜人已經出了京城,叫大家安心等待,整個大營也真正的緊張起來,畢竟洪承疇大家夥兒都已經很熟悉了,知道這是個挺好相處的人,尤其并不太看低武人,能跟他們這些軍頭打成一片,但新來這位誰知道是什麽脾氣,聽說是兵部侍郎出身,萬一看不上他們這些武人怎麽辦?
因此,軍營的整肅是必須的,别管人家喜不喜歡武人,但好歹要一起打仗了,給這位五省總督一個好印象總是沒錯,整個明軍大營開始了瘋狂的大掃除,每天都有不少兵卒上上下下的收拾,宋慶這邊自然也不例外,盡管他覺得自己的軍營很幹淨,因爲這種習慣早就已經養成了,但既然大家都在忙碌,他這邊閑着也不太合适,這樣很容易遭人嫉恨的,因此忙起來同樣很有必要,至少讓大家覺得所有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哪怕最悠閑的徐州兵也不例外,這樣心态自然就能夠平衡很多。
可讓宋慶沒想到的是,他這番工夫全都白做了,陳奇瑜人還沒到,已經發了條命令過來,要他帶着徐州兵退入河南,随時準備迎擊可能逃竄過去的流寇,這命令讓他欣喜若狂,立刻停止全軍大掃除,又拿銀子到附近買了些酒肉之類,跟各位将軍搞了次大聯歡,然後開始安排人收拾東西,歡歡喜喜的準備離開此地,繼續回到河南那個讓他當成安樂窩的地方,等待着後面撤回徐州或者北上的命令。
臨走之前,曹變蛟非常不舍的拉着他的手,直言本以爲這次能夠攜手作戰,誰知道竟然出現這種事情,真叫人扼腕雲雲,宋慶雖說心裏早都樂出聲了,表面上還必須要擺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一遍遍颠倒次序複述曹變蛟的話,以表示自己同樣非常不舍,很希望留下來跟大家繼續作戰,一時間倒是真博得了不少好感,不過很多人還是覺得宋慶虧了,這次朝廷大兵運氣,擺明是要賺軍功,這個時候去河南守着可能出現的潰敗流寇,明顯是沒多少功勞可賺的,多少還有幾分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