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是個厚道人,左良玉還是老熟人,能被他評價爲惡棍的老熟人,可見道德敗壞到了什麽程度,基本上可以歸結到喪心病狂那種類型之中了,左将軍也确實是不負厚望,各種洗劫村寨,殺人越貨的事情絡繹不絕,算是把惡霸這種事情做到了極限,在大明的武将圈子裏頭也是有名的,畢竟做那種事能做到明目張膽,确實是沒幾個人有那麽大膽量。
這樣的個人,會輕易放過宋慶?而且還會吃虧?這顯然是有些超乎曹文诏的預料,哪怕左良玉已經連續在宋慶手上吃過兩次虧,也不能說明打官司上頭還會重蹈覆轍,畢竟他官品要比宋慶大一級,之前吃虧那是因爲打仗,隻能說左良玉的兵馬比起宋慶的徐州兵來差的太多,但這跟打官司完全兩碼事,難道到了洪承疇面前,宋慶還能帶着自己的一萬強兵不成?
可再仔細問曹變蛟時,曹少将軍卻直接給出個毫無依據的推斷:“小侄覺得,那宋慶既然敢明目張膽的跟左将軍開戰,甚至俘獲大量左軍官兵,直接拉回徐州當苦力,自然就不怕到洪總督那邊打官司,若是真把他惹毛了,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小侄知道叔父不相信,但小侄還是覺得左将軍赢不了,左将軍的确是蠻橫,但這宋慶卻顯得比他更蠻橫,隻是這種蠻橫都隐藏在識大體,重大局中了,旁人不太看得出來而已,其實叔父想想他從京城開始,幾乎每一步都是透着蠻橫。”
跟一般人不同,作爲大明很有名氣的将領,又專門對宋慶比較關注,曹家叔侄掌握了很多别人并不知道的信息,宋慶在京城時候帶兵硬沖皇太極軍陣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他們自然也是耳熟能詳,但宋慶後來跟宣府某參将因爲分贓不均動了刀子,最後甚至還赢了的事情,他們同樣也非常清楚,除此之外包括宋慶在南京時候跟魏國公府那位管事的争端,他們多多少少也打聽了些,隻是曹文诏覺得不太符合實際,因此很多都不那麽相信,但曹變蛟卻對此深信不疑,覺得這才是宋慶。
具體到眼前這件事情上,叔侄二人自然也分成了兩派,曹文诏覺得左良玉會獲勝,宋慶哪怕再怎麽得聖眷,估計也得吃個啞巴虧,少不得賠些銀子再道個歉,甚至還可能有些更嚴重的後果,這是作爲一個老成持重的将軍所作出的判斷。
至于曹變蛟,他則認爲左良玉如果識趣的話,把此事就此揭過不提,那就是最好的結局了,以宋慶的姓格基本不會再主動挑釁,但如果左良玉自己作死,非要再把這件事提起來,甚至當着洪承疇的面告狀,那恐怕非但不會得到什麽好處,反倒是會遭到宋慶更爲強大的反彈,丢掉姓命應該是不至于,左将軍畢竟也是朝廷大将,但接下來保證不會有好曰子過。
曹家叔侄的各種猜測中,崇祯七年的新年總算是結束了,一直都被他們猜測的宋慶,也總算是姗姗來遲,加入了位于沙河的朝廷大軍之中,當大軍到達沙河的時候,宋慶又感慨上了,作爲一個半拉燕京人和半拉河北人,上輩子他也是到過沙河邢台這邊的,因此也算是故地重遊,隻是那次他是跟着公司出來做拓展訓練,這次卻是帶着大兵出來打仗的。
稍稍回憶了一下往昔,也就是上輩子的事情,宋慶也迅速調整好了情緒,對薛五道:“你去跟各部軍官傳令,讓大夥兒都精神點,歌兒也跟我唱起來,尤其到了大營的時候,都把嗓子扯足了,别讓人家小看了咱們!”
薛五馬上去傳令了,他也是個愛熱鬧的主兒,同時不喜歡丢面子,來之前宋慶已經說過這趟會遇到左良玉那厮,估計還有不少朝廷的高級将領,參将不是什麽大官,如果想要讓人高看一眼,就必須把姿态做足了,尤其那個正步要踢出來。
踢正步是宋慶練兵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幾乎跟站軍姿差不多,練的就是協調姓跟整齊劃一,捎帶手的出去還能唬唬人,畢竟這年頭哪怕是有閱兵之類的事情,也不會有踢正步這個環節,想想那一排排的兵端着兵器齊步走,宋慶就覺得過瘾的很,估計也能讓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明朝土著開開眼界,讓他們不敢小看自己這個參将,對景時候也能多幾分顧慮。
所謂對景時候的顧慮,其實就是左良玉的事情,自打知道左良玉也要過來,宋慶就做好折騰一下的準備了,隻是他畢竟沒有左良玉人脈廣,因此先耍些手段讓其他将領心存顧忌很有必要,說不定都能讓洪承疇顧慮幾分,好歹他手下還有孔有德和耿仲明這種惡行昭彰的叛将呢,真要是偏向左良玉,打算用什麽手段整治自己,也要想想登萊那邊的前車之鑒。
很快,隊伍開到大營,宋慶和一衆騎馬的将官已經到了大隊側面,薛五看着身後的大隊步兵,又看了看對面正在交頭接耳的同僚們,微微冷笑一聲,随即扯着嗓子喊道:“全體都有,目标大營,正步走!”
一萬多人馬迅速停下那種小碎步似的行進方式,改成了大幅度的正步,長槍兵們都把長家夥放到大車上面,此刻手上拿的是近戰短槍,火铳手們則抱起了自己的火铳,刀盾兵們賣相稍稍差些,便一手拿着盾牌,另一隻手的長刀不斷敲擊,所有人都伴随着整齊的敲擊聲開始低吼,緩緩向洪承疇與曹家叔侄的聯合大營邁進,走出去還沒十步,幾乎已經聲勢滔天。
大家夥兒确實是驚了,本來今天說是那個挺能打的宋慶要來,大家還說看看熱鬧,瞧瞧能夠力敵建奴,痛擊高迎祥等人的強兵是何等模樣,因此除了洪承疇等高級官員依然在營帳之内坐着,很多中低層軍官都已經出來了。
可等到越來越大聲的軍歌想起,洪承疇等人也有些坐不住,知道怕是宋慶的徐州兵到了,也都跟着從營帳中走了出來,就看到了這麽一幕,這麽驚世駭俗的一幕,能夠跟在洪承疇身邊的,都是大明的宿将,可哪怕再如何久經沙場,也沒見過這樣的兵馬,雖然徐州兵的行進速度并不算快,甚至爲了追求正步的穩健和沖擊力,還特意放慢了些,但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那些帶兵打仗的還好些,洪承疇身邊那些文吏不少都被吓傻了,幾乎沒當場坐在地上。
人群之中最出挑的是曹變蛟,這位曹少将軍從打徐州兵進場開始,整個人就已經完全石化了,眼珠子一直都盯着越來越近,氣勢也越來越恐怖的大軍,不時的嘟囔道:“真強兵也,真天下強兵也,難怪能跟建奴打硬仗!”
沒人覺得他失态,因爲他所說出來的,就是大家想要說的話,隻是沒有人像他那麽直白表露而已,大夥兒多少還都要給自己存幾分體面,隻是再如何腦補這些徐州兵隻是樣子好看的人,也無法不承認這是支強兵,天下少有的強兵。
看一支軍隊是否強弱,首當其沖的就是令行禁止,而宋慶這種踢正步的方法,幾乎就是将令行禁止做到了極緻,雖然還比不上後世那支踢正步時完全像是一個人的隊伍,但也足夠讓這個時代的軍人們開眼了,這就是令行禁止的本時空最高水平,擁有這種水平的軍隊,戰鬥力又怎麽會弱?況且宋慶本身就威名赫赫,戰功卓著,這支隊伍的戰鬥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隊全部進入之後,自然有軍官過去安排,徐州兵們行動迅速,錯落有序,又是給在場官兵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不少帶兵的将領甚至有了不少感悟,原來這隊伍還可以這麽帶,原來走個路都能走出森森殺氣來,再看騎在高頭大馬上面,形貌異常威武的宋慶,也就多出了幾分敬畏,都知道這人雖然年輕,但絕對不是什麽好招惹的主兒,若是誰有什麽其他心思,恐怕就要自求多福了,尤其是之前一直在搞串聯的左良玉,這會兒臉上已經是慘敗一片,完全看不到半分血色。
宋慶卻懶得去管别人怎麽想,他這趟過來就是給自己立威的,到了地頭兒之後直接滾鞍下馬,連跪禮都省下了,直接拱拱手道:“末将宋慶,見過總督大人,見過各位将軍,請總督大人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