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虎非常緊張,盡管他不知道緊張這個詞兒,按照他自己的措辭,那就是心裏頭沒底,腳下頭發軟,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走上來的,同樣也看到走在他前頭那家夥幾乎有點順拐,他本來想小幅度的嘲笑一下,順便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但随後就發現根本張不開嘴,臉上的肌肉也幾乎是僵硬的,完全做不出任何表情,就像同樣僵硬的身體一樣。.
好不容易走到了台上,看着下面無邊無際的人群,剛剛才消退點的緊張情緒再次上湧,而且這次比起之前來的更加猛烈和快速,雙腿也下意識的發軟,整個人幾乎就要當場昏厥過去,這種情緒一直左右着他,直到他看見隔着一個位置的老煙筒,這個似乎從來都不知道緊張爲何物,也不會爲任何事引起情緒波動的老家夥,現在同樣是臉色發白,怎麽看都不太正常,邱老虎總算是踏實了些,小聲嘀咕着道:“老東西,你他娘的也有今天,我還以爲你能撐得住場面呢。”
“少他娘廢話,你邱老虎平曰裏牛氣哄哄的,如今不也變閹雞了!”老煙筒這方面倒是繃得住勁兒,毫不客氣的組織了反擊,并用挑釁的眼神看着邱老虎,盡管他的腿一直都在發抖,但在這上頭卻絲毫不肯放松,似乎要比比誰不緊張。
最後的結果是,老煙筒不緊張了,邱老虎也不緊張了,最緊張的變成了站在他倆中間的探馬,那哥們兒幾次想要說些什麽,動動嘴唇之後都選擇了放棄,他自己心裏頭也很清楚,隻要說出點什麽來,他可能會緊張的直接坐到地上。
萬幸的是,宋慶帶着将官們登上了台子,徐州兵們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各位大人物,尤其是宋慶的身上,被授勳者們身上的壓力立刻大衛減弱,邱老虎重重出了口氣,開始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等待着大人物們來給自己授勳。
緊張過後,他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激動人心,作爲宋慶的鐵粉之一,他曾經無數次在幻想或睡夢中跟将軍大人并肩而戰,隻是那個輔兵的身份讓這一切都變得不可能,這次冒着生命危險離隊,又加入了傷亡率極高的探馬隊,最終立下功勞回來,并且能夠得到宋慶的親自授勳,讓他發自内心的感到驕傲,想到等會兒宋慶要給他佩戴上那個勇士勳章,他就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畢竟那是個不同尋常的勳章,雖然比不上最好的野馬,但也是大多數士兵都沒有的東西。
昨天得到參戰紀念勳章的時候,他其實已經非常激動了,隻是那玩意連馬夫和夥夫都有,算是個大路貨的榮譽,對于他這種心比天高的人來說,隻能算是小激動一把,今天這個勇士勳章才是重頭貨,也是他一直都在瘋狂期盼的。
他已經找昨天發勳章的長官打聽過了,這種戰鬥勳章分爲幾個層級,最低的是周嘎子他們那種壯士勳章,然後是勇士勳章,殺到十五個則是猛士勳章,再往上則分了兵種,探馬們的是野馬勳章,步兵們則是白刃勳章,弓箭手的好像是百步穿楊勳章,其他好像還有給大夫們的妙手仁心之類,這他就不關心了,反正知道自己獲得的是第三等的勇士勳章。
他多少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麽當初沒能再勇敢一些,隻要再多殺死兩個敵人,就能夠得到二等的猛士勳章了,不過這種情緒倒是沒持續太久,因爲他已經成爲了正式的戰兵,而且還是個小軍官,據說各種手續在這次大戰之後就要發下來,到時候作戰的機會肯定不會太少,别說殺到十五個敵人了,就是拿到白刃勳章他也有自信,都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想着想着,宋慶已經走到了身邊了,邱老虎的情緒再次緊張起來,這可是他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宋慶,他自己在普通人中已經算是非常高大了,差不多有一米八出頭,可這種身高在一米九的宋慶跟前還是要矮半頭,以至于他做出了平時很少做的動作,他必須要擡起頭來才能對着宋慶,那種敬畏感也因爲身高上的差距而更多了幾分,但他也是有幾分傻大膽的主兒,咽了口唾沫,等宋慶從别人手上取過勳章,突然鼓起勇氣說道:“将軍,小的邱老虎,您還記得我吧?”
“當然記得,不要命的東西!”宋慶嬉笑着給了邱老虎一拳,鄭重的将勳章佩戴在對方胸口,問道:“往後有什麽打算,是想做探馬,還是想當普通的戰兵,我現在心裏頭也沒準兒,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邱老虎也是咧着嘴笑道:“當然還是想當戰兵,我那四個弟兄也都一樣,當初我們就是爲這個出來的,雖說探馬錢多,也更風光些,可我們還是想當戰兵,還望大人給個恩典!”
“行,那就當戰兵,我先給你個把總幹着,其他那四個也都調給你,還有些别的弟兄,等完了事你就去找軍務司的人交割,然後去看看你自己的兵!”宋慶說到這裏,忽然間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臉色茫然的邱老虎,露出更加古怪的笑容,先在對方面前溜達了幾步,随後帶着幾分戲谑的說道:“不過還有個事情你也得做,包括你那四個弟兄,你們立下功勞了不假,但擅自脫隊也不假,等把你的弟兄領回來之後,還得領受二十軍棍,一棍子都不能少,你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邱老虎臉色漲得通紅,滿是羞愧的低下了頭,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宋慶已經走到陳麻杆面前去了,看樣子同樣在拿這個事情逗對方,他也輕輕松了口氣,雖說二十軍棍不輕,但好歹往後成了戰兵,而且還當了把總,這一趟出來拼命也算是沒白費,他下意識把臉偏過去,正好見到同樣臉色尴尬的老煙筒,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徐州系的首次授勳儀式可以說是非常成功,不光是被當衆授勳的人非常激動,那些沒能登台的兵也同樣激動,因爲他們見到了出産自普通士兵的平民式英雄,同樣也表明他們自己也有這種機會,在這個決然不同于大明其他地方的徐州體系之下,成爲英雄的不止是那些當官的,普通士兵隻要自己努力,同樣能夠站到這種至高榮譽的地方,得到屬于自己的那份獎勵,這在幾千年的曆史上幾乎就不曾出現過,它的出現自然也彌足珍貴,足以讓所有的士兵用生命和尊嚴去維護。
授勳儀式之後,宋慶繼續原地休整,他的存在受到附近州縣的熱烈歡迎,因爲在他勢力的輻射範圍之内,根本沒有流寇過來搗亂,本地土匪也在宋慶半練兵半搶劫的方式下逐漸被滅掉,極少數已經退入山中不敢再出現,河南北部幾乎快要達到海晏河清的和諧盛世境界,加上徐州兵買東西給錢,也不四處出去擄掠,地方官們在經過短暫的驚恐之後,開始對這支堪稱子弟兵的隊伍趨之若鹜,地方士紳們也很歡迎這支隊伍,沒事就有人帶着糧食酒肉前去犒軍,每次還能得到些回贈。
連番大戰之後,宋慶總算是得到了這個坐地虎的位置,過了幾天舒心暢意的曰子,如果不是惦記着洪承疇不久之後估計就要派人過來調兵,他幾乎都有在這裏搞個屯田,大幹基礎建設的念頭,之前付出的各種努力也算是得到了回報,有了這次的良好表現,往後再派兵進入河南的時候,估計不會有什麽抵觸,反倒是夾道歡迎的可能姓更大一些,非常便于他往後在這邊用兵,這也就是時間不夠,要不他甚至能舉辦幾次軍**歡,促進一下魚水情,讓徐州人民跟河南人民心連心。
不過即便是這樣,他的文宣隊也沒有絲毫休息,而是到處派人去附近村鎮裏面搭台子演話劇,劇目内容都是關于徐州生活多麽美好,徐州百姓如何幸福的故事,隻要洪承疇那邊的調令一天不過來,他就在河南這邊大肆争取民心,反正他是朝廷将領,又不是叛匪流寇,出于誰不誇俺家鄉好的理論,宣傳一下臨近的徐州多麽美好,誰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美好的曰子終究是短暫的,在湯陰附近度過了一段輕松惬意的生活之後,三邊總督洪承疇,以及總兵曹文诏的聯合調令,叫他帶領徐州兵馬即可北上,與在北直隸南部活動的明軍大隊會合,共同對付已經到達該處,并且重新擴充到二十多萬人的農民軍,盡管宋慶非常非常的不想去,但也扛不住軍令如山,隻得安排人拔營起寨,向着北邊緩緩而行。
這緩緩而行絕不是修飾語,宋将軍真的是用春遊般的速度再行軍,一天走不到二十裏地,隻要路況稍微出現點問題,立刻便停下來不走,等着鋪平道路之後繼續前進,到達北直隸的時候,已經快到年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