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曾經還算勉強溫飽的佃戶,劉成對官府的痛恨程度極高,這種仇恨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出現的,從前他雖然覺得官府不是東西,或者是幫狗東西,但在這幫狗東西的統治下,他基本上還能有口飯吃,罵罵咧咧的也就過去了。
随着一年旱季,莊稼嚴重歉收,欠下的租子換不上,他也被本家的地主老爺逼得沒了退路,爹娘被活活餓死,婆娘在地主家倆狗腿子來搬東西時跟人家厮打,最後被打死在院子裏,剛剛跑出去借錢回來的他正好碰上,不由分說拿柴刀将那兩個狗腿子砍死,随後拿着借來的錢逃之夭夭,後來還被本縣的衙役們追了好一陣子,勉強才算逃了出去,遇到這支隊伍。
在這隻隊伍裏面,他遇到了太多命運跟他幾乎相同的人,雖然各自的故事不同,但有一條卻是統一的,他們都是被這世道逼到無路可走,逼不得已成爲流民,可即便是混得這麽慘了,官府也沒打算放過他們,從前各處還會偶爾有施粥之類的事情,等到西北那邊逐漸亂起來之後,流民便成爲各處州府嚴防死守的對象,根本不許他們向城池方向靠近,隻要發現有類似企圖出現,立刻就出動兵馬進行驅趕,有些甚至幹脆圍起來殺,僥幸活下來的則成爲貨物一般的奴隸,被到處販賣着。
劉能就是經受了太多次這樣的事情,因此才對官府恨之入骨,如今能夠跟着程浩這樣的人打官府,他顯得格外興奮,畢竟這種事情他已經想過太多次了,隻是之前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力量,如今這種不可能變爲可能,他自然會加倍賣力。
三百多人的官兵進入樹林,開始四處搜尋那些流民們,幾個帶隊的小軍官都走在最後面,生怕前頭出什麽問題,隻是他們這種謹慎并沒能換來好運,因爲從打他們進入林子開始,就已經被完全控制住了,當他們走到中間的時候,忽然發現身後有動靜,随即便看到幾百上千名流民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迅速将他們團團包圍,并且在幾十名俠客的帶領之下殺了上去,官兵們一來猝不及防,二來人數也真的相差太多,唯一比流民們強的武力,也在俠客們面前喪失殆盡。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三百官兵被殺了個幹淨,流民們則陣亡了快七百人,但無論是程浩還是流民們自己,根本就沒人在乎死掉了多少人,他們隻在意殺掉了多少官兵,随後隊伍中最強壯的人撿起了官兵的兵器,成爲了除了俠客們的第一批武裝分子,他們迅速走出了林子,朝着下一處目标走去,半天之後隊伍重新擴大到了三千多人,并且開始和另外一支官兵交戰,程浩也差不多摸出了門道,他的隊伍正在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哪怕途中遇到阻礙,也會毫不猶豫的碾壓過去。
他的目标在北邊,因爲他已經很聰明的意識到了,自己正處在一個轉職的過程當中,從行俠仗義的江湖大俠,轉職爲流民的頭目,将來如果順利的話,将轉爲流寇或者農民軍的頭目,而這個行業中做的最好,本事和勢力業最大的舵把子闖王高迎祥,目前就在北邊的北直隸附近混着,他如果想要在本行業發光發熱的話,最好就是帶着部衆去跟高闖王一起幹。
至于說自己這個名門正派出身的精英**,整天屈尊降貴的跟一群泥腿子厮混,他并不覺得有什麽後悔的,他想變成和宋慶一樣的人,這條路從官場上走基本上走不通,那就隻能從流寇的方向走了,雖然這同樣不容易,而且如果将來流寇們被朝廷剿滅了,他百分之百會被殺頭,但他顧不得那麽多了,他有強烈的渴望,渴望變得更加強大,能夠對抗宋慶的強大。
同時他還有個非常理想化的想法,他想要讓這世界上的窮人都過上好曰子,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溫飽無着,朝不保夕,整天被官兵拿刀子追殺,如果這個想法被宋慶聽到,保證會笑掉大牙,因爲這種事情幾乎是到了宋慶那個時代,才算是基本實現,但依然會有讨飯的窮人,也依然存在戰争和殺戮,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實現,純屬一個理想主義者不切實際的臆想。
但就是這種臆想,讓程浩覺得渾身都充滿力量,他也在用這種力量支撐着自己,支撐着整支隊伍,開始他們最初階段的征程,到北邊去尋找闖王高迎祥,随後開始他們争霸天下的路途,爲天下的窮人打條活路出來。
程浩帶着近百俠客,三千多流民,以及非常理想主義的夢想,向着北邊挺進的時候,同樣也有個人,正帶領着自己的部衆圍着北直隸境内打轉,确切的說是在尋找可以突圍出去的地方,作爲闖王大軍的先頭部隊,他被左良玉的兵馬咬住已經有段時間了,但一時半刻還沒有找到對付左良玉的方法,隻能在北直隸西北方向徘徊,勾着左良玉向他靠攏,爲大部隊争取時間,因爲按照之前軍議商定好的策略,大部隊打算渡過黃河,需要找人引開左良玉,而他就成了這個任務的不二人選。
說是不二人選,主要由于他自己的堅持,四年前他剛剛起事,一直都跟着王左挂的農民軍,不過沒多久之後,王左挂貪圖富貴投向朝廷了,之後他又跟着張存孟,也就是江湖人稱不沾泥的大匪頭,一年之後張存孟戰敗,也投靠朝廷了,他依然非常倔強的帶着自己的小隊伍前進,卻發現陝西境内愈發混不下去了,因爲三邊總督換成了洪承疇這個老不死的。
洪承疇确實是有本事,沒多久就将陝西境内的農民軍打的七零八落,而他也愈發感覺此地無法久留,終于在不久之前投奔了他的舅父高迎祥,暫時被稱爲闖将,隻不過大外甥和闖将兩個名号不能給他帶來任何特權,對于跟着高迎祥的那些老弟兄來說,三十歲的他隻能算是個新人,再沒能做出什麽成績之前,沒人管他是不是闖王的大外甥,他隻是個新人而已。
沒奈何,他隻能選擇用這種比較玩命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對整個團隊的價值,以期能夠在這個非常講究實力,無能者會被第一時間抛下的組織裏面留下來,并且逐漸向上爬,爬到再沒人能夠輕易把他抛棄的地位,甚至是更高的地位。
他騎着一匹還算不錯的軍馬,腰上挂着把刀,頭上戴着招牌式的大氈帽,下巴上有茂密的絡腮胡子,乍一看就是宋慶手下頭号大将薛五,但如果在幾年之後,他的名聲比薛五大得多,甚至比宋慶還要大,幾乎整個大明沒有不知道這個人的。
他是李自成,他喂自己袋鹽……
現如今的李自成,還不是幾年之後的闖王,他目前在闖營之中的地位比較艱難,雖然舅舅高迎祥對他不錯,但其他頭領對他并不怎麽樣,也就是張獻忠還适當表現出點善意來,其餘的當家都覺得他是個沒什麽太大用處的人,畢竟他雖然在這個團隊中是新人,但在陝西的名頭其實也不算小,很多人還是知道他的,尤其知道他跟過兩個老大,兩個老大最後都投靠朝廷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簡直就是個災星,跟上誰的隊伍,誰的隊伍就會很快被官軍擊敗,而且這種說法很有市場。
沒奈何,他目前隻能在太行山附近溜達,試圖吸引左良玉部隊的注意力,同時給大部隊創造些機會,他回頭看了看背後的闖字旗,又看了看遠處的左良玉部隊遊騎,狠狠咬了咬牙,突然間拔出腰刀,朝着那夥兒遊騎兵沖了過去,身後同樣早已經知道此行任務的部衆也都咬牙切齒的開始沖鋒,向着那些明顯沒有料到的官兵展開沖鋒,片刻之間便打到了一起。
戰局沒什麽懸念,李自成部下有兩千多人,那夥兒遊騎總共才二十多個,哪怕農民軍這邊不少都是跟着打順風仗的,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還是讓他們很快解決了對手,當然在李自成的安排下,他們特意放走了兩個去報信的。
随後,他迅速帶兵朝着周圍的小股官兵靠近,準備繼續攻擊下一個目标,隻有這樣才能讓猶如鎮山石龜似的左良玉動起來,給大部隊以突圍的機會,讓他們有時間在太行山脈進行調整,随後展開既定的南下策略,至于擔任誘敵任務的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那就要看運氣和他自己的本事了,大部隊中除了高迎祥之外,不會有誰擔心他的安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