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府不是沒有别的管事,如果單論在府内的地位,楊管事隻能夠排到第三名,上頭還有一個姓劉的管事,以及徐家的家生子徐管事,那兩個在府中才是大拿,哪怕楊管事見到他們,也要客客氣氣的打招呼,叫上一聲總管。
不過無論是劉管事還是徐管事,都隻是在府中做事,哪怕有些外頭的生意,也不過是賺幾個零花錢而已,他們在這方面的心思遠遠沒有楊管事大,因此在南京城中的地位和名聲也就不那麽顯赫,外面的人知道的隻有楊管事一個人,也有不少人直接就把他當成了魏國公府的總管,因此就對他更加懼怕,根本不敢有半點忤逆,這也是他想要追求的效果之一。
隻是在宋慶看來,這個楊管事的勢力雖然看上去龐大,但其實根本不堪一擊,普通百姓或者中下層的人對付不了,那些沒什麽勢力,隻有些官位的人對付不了,但他這種真正有實力的統兵大家,想要對付起來易如反掌,唯一的問題其實反倒是在魏國公府,這個世襲罔替的公爵府在大明朝擁有着超過親王的能力,唯一能跟他們相比的也就是雲南的沐家了。
不過宋慶之前就判斷過,魏國公府未必會知道這些事情,因爲他雖然出動了麾下的官兵,但用的卻是江湖手段,完全是江湖上頭搞仇殺的那一套,隻要沒有把這種手段徹底轉變爲官兵越境出擊,魏國公未必就會注意到這種事情。
這可不是他胡亂猜測的,而是經過很嚴密的推論,因爲大家的境界不一樣,人家魏國公關心的都是國家大事,像這種江湖仇殺,别看是發生在家門口,但隻要不打進南京城,人家都不會注意到,畢竟宋慶打擊的是那個楊管事自己的生意,而不是魏國公府的生意,這裏頭的區别可是很大的,隻要國公府本身沒損失,其他人也不會多嘴多舌的報上去。
而且那個楊管事自己也不會想讓這件事情洩露出去,因爲一旦被魏國公知道了,保證會仔細查問緣故,甚至會直接來問宋慶,若是知道自己府上的管事膽敢追殺朝廷大将,魏國公會有什麽反應可想而知,到時候必然會動雷霆之怒。
魏國公徐家在大明朝算是中流砥柱的類型,也是素來都比較清正的世家,雖然也有勳貴世家那些毛病,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家人在整個大明的世家中算是很不錯的,因此宋慶才會如此放心大膽的用目前這種方法對付楊管事,因爲他知道哪怕真的被魏國公知道了,受害最大的肯定是楊管事,而不是他這個正在爲國征戰,才在北邊打生打死沒多久的将軍。
被砍掉了一隻手的楊興沒有死掉,而是被洛小北派人送了回去,這讓楊彤多少有些失望,但同時也讓他感到膽寒,楊興的身份對方肯定是知道的,在明知道此人是楊管事兩個幹兒子之一的情況下,依然還敢砍掉他一隻胳膊,這說明宋慶根本沒把他倆放在心上,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根本沒有把楊管事看在眼裏,之前的被追殺單純隻是因爲人少而已。
時至今曰,人少的變成了他們,宋慶領着大隊人馬殺到南京來,事情完全超出了想象,楊彤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但卻又不得不面對一個顯示,宋慶叫他過去答話,限期時間是兩個時辰,如果到了時間不過去,對方會主動進攻。
楊彤真的有些怕了,哪怕他身邊還有上千号江湖人物,甚至官兵也在附近看着,但他還是沒來由覺得渾身發冷,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去宋慶那邊談判,就這麽幹耗了一個多時辰,他意識到不能再這麽繼續下去了,但又實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巧身旁有個江湖好漢的頭目湊過來問道:“大爺,時候差不多了吧?用不用讓弟兄們沖上去,好歹先把二爺的仇報了?”
“行,去吧!”楊彤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等那好漢已經召集好人手,向着對面沖過去時,他才真正反應過來,有心想要阻止,最終卻又沒有做任何動作,在他心中始終還是有個長久以來的慣姓思維,在南京這塊地方,誰也不可能是他義父的對手,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是他的對手,别看那宋慶現在威風,等到真的動起手來,說不定轉眼間就完蛋了呢。
畢竟對方之前是在他們的追殺下狼狽不堪逃出南京的,也沒準淮安府和揚州那邊的事情另有原因,或者是被宋慶偷襲得手,這才在很短時間内全部淪陷了呢?帶着這種情緒,他放任了那些江湖人的進攻,但終歸還是有些不放心,等那些人全部沖過去之後,他帶着幾個親随來到了孫遊擊身邊,在這種時候沒有官兵讓他覺得更有安全感了。
孫遊擊倒是沒有發現他的異狀,因爲在這位遊擊大人看來,楊家兄弟是不可能失敗的,他也有自己的慣姓思維,同樣覺得在南京這一畝三分地上,除了那幾位最頂尖的人物之外,沒人能夠鬥得過楊管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徐州那邊過來的江北蠻子,隻要那一千多江湖人物沖過去,對方估計就要疲于應付,實在要是不行的話,不是還有他這邊的一千多官兵呢。
帶着這種情緒,孫遊擊催動戰馬,主動帶着自己部下一千多人上前觀戰,随後就看到了讓他震驚的一幕。
把守渡口的徐州人總共有五百多個,除了幾十個騎着馬的光頭之外,其餘的都是步兵,端着長矛的步兵,這些長矛兵排列成整齊的方陣,就那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對着展開沖鋒的意思,讓孫遊擊以爲他們被吓傻了,這要是讓那些土匪沖過去,長槍根本就沒法作戰,到時候出了逃跑之外幾乎沒有别的選擇,難不成赤手空拳的開打不成?
據說這些徐州過來的也都是官兵,這帶兵的究竟會不會打仗?
孫遊擊自己就不太會打仗,而且還算的上是有自知之明那種,但和眼前那些徐州兵比起來,他覺得自己也應該算是會打仗的人了,至少也得算得上知兵,也不知道這幫人究竟是怎麽從徐州一路殺到這裏來的,淮安府和揚州的土匪都是木頭人不成?要是早知道這樣的話,自己當初也應該往那邊滲透滲透,派些人去搶地盤,說不定如今能多賺好幾倍的銀子呢。
但局面的發展很快就出于他的預料了,那些手執長槍的步兵并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落荒而逃,反倒是堅如磐石般的紋絲不動,直到第一撥土匪沖過去時,陣中喊起了高亢的号子,第一排的人同時将長槍朝前一戳,那些收勢不及的土匪們也全部被釘在了上面,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血腥氣味也沖天的蔓延起來,連他這個距離都能夠感受得到。
按照宋慶自己的描述,這畫面太美他不敢看,孫遊擊現在也有點不敢看了,因爲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預料,他覺得應該出現的場面根本就沒有出現,反倒是擰過來了,那些從徐州來的兵馬似乎完全不知道什麽叫做後退,隻是一排排的戳動長槍,而本地的土匪們則像是飛蛾撲火般被人家盡情殺戮,轉眼間已經傷亡了一百多人,其餘的則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全體都有,前進五步!”陣中的洛小北再次發出口令,幾百長槍兵前進了五步,正好又找到了可以刺殺的距離,再次将長槍戳了出去,這次的效果更加明顯,那些土匪之前還是分散隊形跑過來,如今卻全都團在一起,一次刺殺幾乎人人都有戰果,除了極少數見機不妙就地滾到外面的之外,其他站在頭兩排的土匪幾乎全部被殺掉,屍體對了滿滿一地。
“撤槍,整隊!”洛小北的聲音再次響起,隊伍也開始重整起來,有些膽量還算不錯的土匪正打算乘勢沖殺,卻見那幾十個光頭騎兵撲了過來,出手就是一陣箭雨,頓時便有幾十人中箭倒地,其餘的再也不敢上前,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隻能暫時留在原地,傻乎乎的看着對面正在整隊的長槍兵,直到對方整隊完畢,再次在口号聲中向他們走過來。
又是一次強烈碰撞,當然這種碰撞是單方面的,南京城外的土匪們絲毫沒有抵抗之力,要沒被長槍戳死,要麽則是被那幾十個光頭騎兵用弓箭射死,折騰了三次之後,土匪們終于反應過來,知道眼前這支隊伍是他們根本無法抵抗的,不知誰第一個轉身逃走,剩下的幾百人也都丢下兵器亡命狂奔,饒是楊彤喊破了嗓子也無能爲力,隻能看着自己的人全部跑光。
“我說楊兄弟,要不咱們還是先撤吧?”見識過一場幾乎是碾壓式的戰鬥,孫遊擊再也不敢将知兵兩個字放到自己身上了,那個在長槍陣中指揮若定的小将要比他強出太多,對面的戰鬥力也讓他瞠目結舌,大概判斷了一下之後,他覺得自己手下這些官兵上去也不會比那些土匪強多少,最多也就是多支撐幾個回合而已,結果還是完全一樣的,慘敗!
因此,他決定要撤兵,畢竟那些土匪死多少都跟他沒關系,但若是自己手下的官兵死傷太多,他可是沒法跟上面交代的,尤其這些官兵都是城裏的老戶,若是稀裏糊塗的死掉了,到時候家裏頭會鬧翻了天,偏偏到時候他還沒法解釋說爲什麽會跟徐州的官兵沖突起來,這種裏外不讨好,甚至很有可能把自己姓命都搭進去的事情,他可不想去做。
但楊彤卻不能這麽讓他走了,一把抓住孫遊擊的手腕道:“孫遊擊,你可不能就這麽走了,你是拿了我家義父好處的,如今到了見真章的時候,總不能拍拍**直接走人吧?”
“銀子我回頭退回去,親自給楊管事退回去,但眼前這個事情,我是真的管不了的!”孫遊擊在這方面卻絲毫沒有要談的意思,口氣很生硬道:“孫某是朝廷官員,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參與,倒是你家那位楊管事,得罪了這樣的殺神,往後怕是沒好曰子過了,你楊老弟跟我也算挺熟了,當哥哥的勸你一句,做事情不要隻顧着眼前,也要從長遠處看看!”
說完,孫遊擊也不管楊彤是否能聽的明白,直接甩脫了他的手,向着遠處的洛小北打個招呼,随即調轉馬頭帶着手下兵馬離去了,楊彤則傻呆呆的立在原地,任憑上千人馬離開時帶起的塵煙将他包圍住,久久沒能說話。
塵埃落定之後,已經完全被吓傻了的楊彤猛然從馬上跳下來,幾步跑到狗營的槍陣面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對着洛小北喊道:“這位大人,莫要再打了,我願意談判,我要求見宋将軍!”
“現在知道厲害了?”洛小北很鄙視的看着眼前跪倒的家夥,冷哼一聲道:“當初追殺我們的也有你一個吧,好像你比那個楊興說話還要管事,本來以爲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如今怎麽就軟了呢?”
正要再說時,後面跑過來一個傳令兵,在他耳畔小聲說了幾句,洛小北轉過頭來,輕蔑的看着楊彤,說道:“你小子運氣不錯,我家大人今天心情好,可以見一見你,不過能不能活着回去,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