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宋慶并沒有去爲難那些正經做買賣的商家,而是專門攔截那些靠着楊管事吃飯的商人們,隻要這些人被攔住走不掉,他們掉頭回去之後,就會去找那些收了他們錢,保證他們生意可以一直平安抵達目的地的人,而那些人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生意和信譽,就必須來渡口這邊,因爲生意這種事情不能拖,你拖下去那些商人最後都會跑光,甚至會給宋慶的人送錢,這樣應天府這邊的生意根本不用動手,就會被搶跑掉,到時候楊管事的聲望将會在南京一落千丈。
這裏可不是淮安府或者揚州,也不是蘇州杭州常州那些地方,這是楊管事的大本營應天府,是他勢力最爲龐大的地區,如果在這裏都無法保證依附自己商人的安全問題,那他在其他地方也就不用混了,江南這邊各種勢力犬牙交錯,一旦你沒法維護自己的地盤,立刻就會有新人取而代之,根本不會出現什麽給老前輩留面子的事情,不弄死你都算是客氣的。
宋慶這麽做也是有着自己的考慮,應天府不是其他州縣,這裏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天子腳下,在這邊動手的話影響會很大,雖然他也沒打算和平解決問題,但如果對方先動手的話,他對方方面面都要好交代的多,更何況他被追殺的事情估計這會兒在南京城各處大人物那裏也都傳開了,這麽做的話會展現出他懂規矩,知道分寸的一面,能拿到不少印象分。
相反的,如果他表現的比較懂規矩,而楊管事則瘋狂的再次展開進攻,那麽道理在誰那邊就可想而知了,他本身是做官的,楊管事雖然不是官員,卻因爲自己的特殊職業,也能夠算是官場中人,官場中人做事就要講究體面,沒了體面的話,那和江湖匪類也就沒什麽差别了,尤其是南京這地方,因爲少了燕京城裏的那種鑽營和鬥争,顯得要清貴不少,因此更加看重這些事情,若是魏國公府的管事自己犯了忌諱,隻怕也不是那麽好交代的,國公大人自己怕是第一個就受不了。
連續在渡口停留兩曰,效果就立竿見影,無數商人都跑去找到了楊彤和楊興,讓他倆幫忙給解決,兩人此時也是萬般後悔,後悔當初沒能夠拿下宋慶,但同時也真的是很驚訝,在他們的認知範疇之内,除了南京城裏面的少數幾個人之外,根本沒人敢于招惹他們的義父,宋慶不過是江北的一個軍頭,怎麽就敢去招惹魏國公府上的人?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啊!
無論是否合乎邏輯,事情就已經擺在這裏,兩人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對方的實力他們也聽說了些,能從淮安府一路打到這裏來,甚至連當初沒有參與追殺的鎮江,都已經被人家分兵拿下了,這麽快的速度,這麽很辣的手段,讓他們從心裏覺得發憷,如今宋慶殺到家門口了,他們自然也沒什麽别的主意,即便是動手也不是他們能做主的,隻能去找到了楊管事。
“義父!”這種場合通常是楊彤先開口,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進來的時候還是面無表情,但看到楊管事那陰暗到能滲出水來的表情,立刻換上張苦臉,問道:“那宋慶叫人把住了渡口,現在外面那些人的貨出不去,都來找孩兒做主,孩兒自己現在也沒個主意,隻能來找義父掌總了,您看要不要現在就調集人手,将那姓宋的給趕出去?”
“趕出去?有那麽容易嗎?”楊管事臉色愈發陰沉,但架子倒是也端得住,畢竟宋慶如今隻是把住了渡口,并沒有繼續向南京的腹心之地進發,說白了心中還是有所顧忌,因此他也就沒到山窮水盡的份上。
話說回來了,哪怕宋慶真的開始向南京的腹心之地進發,他在這邊也有不少人呢,這裏可不是揚州、鎮江和淮安府,那些地方的官府跟他都隻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平時大家一起賺錢沒問題,但出了事情那些人撇清關系比誰都快。
但南京這裏不同,楊管事在此地經營多年,軍中有不少當初受過他恩惠的,再加上原本就屬于魏國公府的軍中勢力,真要是逼急了開打,官兵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到時候就是兩撥官兵的事情了,他很大程度上甚至能夠抽身事外。
之所以一直沒有用這條線,主要還是怕影響太大,兩撥官兵在南京這個地方之都開打,無論最後誰勝誰負,上頭肯定會同時責罰雙方,而宋慶的背景他最近也打聽的差不多了,知道自己當初的判斷雖然不能說錯誤,卻是絕對小看了此人,這人雖然隻是個新近崛起的軍頭,但跟方方面面的關系太深,不光是皇帝非常看重,關甯軍方面居然都承他的人情。
這麽一個人要不就直接殺掉,過後再有什麽事情,人反正已經死了,方方面面追查的也不會太過分,到時候直接花錢買平安,或者讓出些地盤去也就是了,失去的東西過些年說不定都可以重新拿回來,什麽都不會耽誤。
但如果這人沒能幹掉,事情就不是那麽簡單了,現如今的局面就是力證,宋慶已經開始瘋狂報複,都帶兵打到他家門口來了,偏偏自己這邊還沒有必勝的把我,思慮良久之後,楊管事隻得說道:“你們先帶人過去,看看對方實力如何,如果好對付的話,就直接把他們趕出去,揚州那邊的地盤到時候再說,南京這頭絕對不能出事,否則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孩兒明白了!”楊彤點了點頭,不過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道:“義父,那宋慶帶來的不少都是官兵,咱們手下那些混江湖的未必管用,用不用也叫些官兵來幫忙?真要是打起來的話,好歹不至于吃太大虧!”
“這……”楊管事多少猶豫了一下,畢竟動用官兵不是小事,之前雖然也動過,但那都是小股官兵,而且是用來追殺宋慶的,但如今如果再動官兵,萬一真的跟宋慶打起來,那可就是兩股官兵對攻了,又是在南京城這種地方,事情鬧大了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到時候恐怕國公都要親自過問的,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拍拍腦袋就決定,需要仔細考慮清楚。
但思慮再三,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叫上孫遊擊吧,真出點什麽事情,或者那宋慶不管不顧的猛打,咱們手下那些人總歸還是頂不住的,不過孫遊擊他們到了之後先不要出手,老遠盯着渡口那邊便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也不要跟宋慶來硬的,否則事情鬧大了之後,我在國公他老人家面前也不好交代,到時候隻怕連這個位子都保不住。”
“孩兒遵命!”楊彤再也做不到不動聲色,他自己不過是中人之姿,膽子大些敢下黑手而已,稍微有些腦子,但也隻是跟楊興那個沒腦子的人相比而已,他很清楚自己能夠在南京有這麽大面子,所依靠的就是楊管事,而楊管事之所以能夠叱咤南京,靠的則是來自于魏國公府的權利,魏國公在南京一向不顯山不露水,但那是因爲早已經習慣統治一切,因此才有那麽份灑脫,但誰都知道這座南京城真正說話算數的是誰,若是真沒了這層身份,隻怕他們這些人不死都要脫層皮。
至于楊興,他卻沒什麽别的想法,他腦子從來都不太好用,隻對打打殺殺的有興趣,見楊管事沒什麽别的要吩咐,也便跟着楊彤離開,兩人分頭去聯絡各自在外面的那些勢力,準備跟鎖住渡口的宋慶碰碰,看看誰在南京城能說了算。
宋慶不知道南京城中楊家幾人的判斷,但大概也能想得出來,隻是他沒興趣跟對方來這種死守規矩的回合制對抗,在發現對方暫時拿他沒什麽辦法之後,他開始找那些商戶收錢了,從前交給楊家多少平安銀子,往後就交給他多少,交了錢馬上就可以過去,如果覺得自己交兩份銀子吃虧,那就去找楊家把另外那份錢要回來,沒膽子的話就隻能忍着了。
别說,還真有人願意給他交錢,不是那些商人**骨頭,實在是很多東西他們無法對抗,尤其是那些販私鹽的,都特别講究契約和時間觀念,不想讓自己在商業夥伴那裏建立的信譽被兩個大人物之間鬥法破壞掉,因此在得不到楊家的幫助之後,立刻便交了相同的一份給宋慶,并言明隻要宋将軍還能把住這個渡口,往後他們就隻交這一份錢了。
這種做法宋慶自然高興,但楊家卻無法再忍耐了,因爲一旦出現這種事情,等于在扒他們的墳頭,他們必須要做出些動作,表示南京城各處不太幹淨的生意,還都在他家的把控之中,并沒有被外人搶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