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這地方很熱鬧,經濟方面也很發達,這一切幾乎全是拜運河所賜,因此整座城市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些運河的氣息,所謂運河的氣息,說白了就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有了這個特質,自然也就清雅不起來了。
但這間茶館明顯是個例外,整個地方的布置都非常樸素,上面有幾幅字畫,是不是名人所作宋慶不知道,他本身也看不懂這些東西,但就是感覺很舒服,茶館裏頭的人也不多,生意算不上好,但那位孫姓掌櫃卻似乎根本沒有半點焦急,将宋慶等人引起來之後,詢問了需要什麽差點,便領着小二去後面準備了,跟一般店家那種殷勤備至的風格相當不同,卻也說不上什麽店大欺客的傲氣,因爲這就是個小店而已,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倒是讓宋慶沒來由的輕松了不少。
那個帶路過來的小夥子叫做田欣,家就是邳州本地的,從打萬曆年間運河改道,他家就坐上了這個差事,到他這裏已經是第三代了,算是駕輕就熟的商業掮客,因此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并不隻是江南方面的,隻不過他自己曾經去過江南,對那地方愛的不得了,也知道做那邊的生意最好賺錢,因此後來才專門負責江南商館方面的事務。
那個江南商館也很獨特,獨特的地方在于它包含了整個江南在邳州的商人,其實這主要是因爲邳州地方比較小,雖說在江北已經算是很繁華的地方,但終歸比不上京城,江南的商人也就不分出什麽蘇州會館,杭州會館之類,直接用上了江南的名号,把各處江南商人都集中到了一起,給大家提供些衣食住行和談生意的方便,算是統一規劃起來了。
大緻了解過概況之後,宋慶笑呵呵的問田欣道:“江南那邊現在什麽東西賣得最好?又有什麽新貨物?”
“您問這個可太大了,江南那地方幾乎什麽都要,比起京城來毫不遜色,何況咱說的江南,那可是連南京應天府都要算上,那地方同樣也是皇家宮殿,各色應用之物幾乎跟京城那邊差不上多少,隻要您的東西好,那是什麽都能賣得出去。”田欣似乎對江南非常推崇,見宋慶臉上露出沉思之色,摸摸下巴道:“至于說什麽新貨物,那還得說人家徐州那些做衣裳的,徐州那大風牌您聽說過吧?年前還在咱邳州賣過一陣,如今不光是徐州邳州這邊了,連江南也開始賣了。”
“哦?竟有這樣的事情?”宋慶當然知道自家的衣服已經在江南賣了,隻是因爲賣過去的還不多,算是個試驗,加上他自己這段曰子以來實在是太忙,因此還沒顧得上打聽,如今聽人家說起這事,趕忙問道:“那衣裳在江南賣得好嗎?”
“聽您說話,該是徐州那邊過來的,不會也是代理這大風牌的吧?估計這一年下來準沒少賺!”田欣先是笑着奉承一句,随即才說道:“您還别說,這牌子賣的真挺不錯,正經高門大戶的眼下還沒看出來,不過那些中等人家确實是挺喜歡,尤其這大風牌樣子新,都是平常不太能看到的,而且每過一段時間就能出點更新的樣子,江南那地方風氣開明,有的是喜歡卓爾不群的讀書人,還就是喜歡那些多少帶點離經叛道的東西,尤其因爲數量不多,隻有少數人買到,穿出門去顯擺,倒是讓更多的人都看中了,現在好多家都在問這個,有的甚至都打算直接去徐州那邊進貨,您要是做這個的,保證能發一筆。”
得知自己的東西在江南賣得不錯,宋慶也算踏實下來,他知道徐州和邳州就這麽大購買力,現在差不多已經飽和了,這年頭百姓們穿衣服還是以節儉爲主,再要買新的估計都得等到過年,北邊的山東雖然也是個大市場,但因爲孔孟之家都在那裏,風氣遠遠比不上江南開放,因此自己這多少帶點離經叛道的衣服反倒是不好賣,目前主要市場還就是在江南。
賣衣服去江南算是既定計劃,因此倒是不用怎麽布置,但這個身份卻是不錯,他當然不好說出自己就是宋慶,畢竟他也是個朝廷官員,還是如今名聲很顯赫的官員,經商這種事情可以做,但不能明目張膽的做,哪怕誰都知道是你做的,隻要明面上沒有任何證據就行,因此宋慶的大風牌用的是某個鄰居的名号,那鄰居的兒子如今是宋慶身邊親衛。
不能說自己是宋慶,那就隻能說自己是個供貨商了,好在他也隻是利用一下這個名号,到江南商館中跟那些商人聊聊天而已,因此倒是并不複雜,說出自己身份之後,田欣更是熱情了幾分,又大概介紹了些情況,便帶着宋慶去了江南商館。
江南的商人們都很有錢,豪富巨富多得是,因此在修建各處商館會館的時候也都挺大方,說白了就是表現實力,江南雖然是文章錦繡地,但他們畢竟是做買賣的商人,某種程度上還挺在意這個,都願意在商館中花些力氣,讓人從進門開始就能夠感受到江南商幫的财大氣粗,跟他們做生意的時候底氣就會落下幾分,同時心裏頭還能更踏實些,幾乎一舉兩得。
宋慶自然不會被這種氣勢吓住,上輩子見過太多類似的東西,那時候人造這些東西雖然流俗了些,但場面之大絕對是本時代人無法想象的,唯獨差了些的大概也就是些古意,因此從打進門開始,宋慶的目光就全都是欣賞,欣賞這些古代的富貴場面,卻并不帶半分震驚,這讓負責接待他的幾個商館中人非常驚訝,因爲這完全颠覆了他們的認知。
他們剛剛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要接待一位江北徐州來的商人,這人是代理大風牌衣服的,來這邊也不知究竟要談什麽,代理這個詞本身是宋慶傳播出去的,意思就是當地負責銷售的商人,到時候跟宋慶按照比例分賬,慢慢的大家也都接受這個詞了,因此這個明顯是徐州人的家夥,顯然不可能在江南代理大風牌,要代理也得是江南本地商人去做。
正因爲如此,他們才對此人來意有些鬧不清楚,不過來者都是客,大家都是做買賣的,人家即便是不給你們賣衣服,說不定是要買點什麽呢,江南商館成立的目的也就是這個,凡是打算跟江南商人做買賣的,都可以來這邊逛逛,哪怕沒什麽事情都可以,隻要你是個商人,也可以過來喝喝茶,聊聊天,說不定聊着聊着生意就出來了,因此對于來到這邊的商人,哪怕猜不出對方要做什麽,或者知道對方目前根本沒打算做什麽,商館方面也絕對不會失禮,反倒照顧的更加周全。
做生意成功的人或者商幫,往往都有自己的秘訣,但不要狗眼看人低這一條,卻是成功商人或商幫所共同追求的,越是那些上檔次的地方,負責接人待物的其實越在意這些,輕易不會去得罪人,更不要說宋慶這等明顯有些來曆的人。
此時的宋慶在他們看來像是坐地分贓的,同樣也像是有幾個錢的豪商,非常符合他們對徐州乃至整個江北商人的印象,這種印象甚至能夠蔓延到整個北方,在他們看來北地豪商就應該是這麽狂風不羁,否則又憑什麽說一個豪字,宋慶這副扮相和氣質非常符合他們的印象觀,因此沒有絲毫懷疑,各種問題隻要不涉及到什麽商業機密,幾乎也是有問必答。
問得多了,宋慶對江南目前的情況大概也有所了解,幾乎和想象的差不多,那地方還真是什麽都要,盡管江南什麽都有,但吞吐量卻大得驚人,而最适合他的就是北方的貨物,确切的說是遼東那邊過來的貨物,那些東西甚至要比大風牌的衣服更有賺頭,因爲遼東一直都在打仗,東西過來的越來越少,所謂物以稀爲貴,越少的東西自然就越好賣,越值錢。
而他恰恰就有這方面的路子,之前從大淩河戰場離開時,他還跟祖家和吳家都打過招呼,包括秦良玉那邊也有交代過,過些曰子可能要跟他們做生意,遼東方面自然也都是很贊成,他們本身也在跑商,但江南方面卻沒什麽路子,都是跟北方各處城池做買賣,若是宋慶能夠在江南立起字号來,這南來北往的生意自然能做,而且還能做的不小。
因爲遼東的生意幾乎就是關甯軍和東江鎮在做,而他跟這兩支力量有着别人都沒有的默契,這才是他能做遼東生意最大的優勢所在,而對于遼東方面來說,讓他們在江南随意尋找陌生代理人,或者是能夠信得過的宋慶,誰都知道該怎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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