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五在爲自己的情緒而糾結,宋慶卻沒有發覺手下的心思,即便是他真的能夠窺探到薛五的内心身處,也隻會覺得欣慰而已,吃宋大帥的飯,穿宋大帥的衣,拿宋大帥的饷,當宋大帥的兵,這才是他費盡心力的建軍思路,在自己成爲天下有力競争者之前,他就是奔着當軍閥去的,手下頭号大将能有這樣的心思,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去阻止。
不過現在他還真沒時間去想這個,眼看着船隊距離廣鹿島已經越來越近,他也開始琢磨着等會兒要如何登岸作戰了,沒過多久之後,對面影影綽綽出現十幾條船,如果沒什麽特殊情況,應該就是毛承祿的人馬了,正琢磨着,萊州水師帶隊的遊擊急匆匆跑過來道:“啓禀将軍,對面出現船隊,應該是廣鹿島那邊的,是否要開炮擊沉,請将軍示下?”
“我說老兄,你是水師管事的,我隻管上岸厮殺,是否炮擊這還用問我嗎?”宋慶笑容可掬,宛如一個人畜無害的陽光青年,下一秒臉色卻變得無比猙獰,指着前頭那些船道:“别跟他們靠近的機會,全都打到海裏頭喂魚,如果岸上還有叛軍的話,不光是大炮要上,各種能夠扔出去的東西都給我扔,最好我們上岸的時候,岸上已經沒人會喘氣了!”
這個屬于技術活,估計不太容易做到,不過水師遊擊也明白宋慶的思路了,放開了打就是,能多殺一個就多殺一個,他也知道因爲運力的問題,導緻宋慶先期上岸隻有兩千來人,要承受的壓力估計不會太小,水師的兵馬上岸開打顯然不現實,雖然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水師肉搏能力畢竟差很多,也就是在船上能夠幫幫人家。
萊州水師毫不猶豫的開炮了,盡管他們的火力算不上強大,但對面東江軍的船隊隻有比他們更弱,這趟出來也隻是爲了試探一下虛實,見萊州水師大炮轟鳴,頓時便沒了想靠近的意思,調轉船頭朝着廣鹿島西岸狼狽而去,萊州水師也不客氣,都是張滿風帆窮追不舍,追了快一刻鍾,宋慶已經能夠看到廣鹿島了,不出他所料,岸上果然已經堆滿了人。
毛承祿這家夥,一定是沒被人家從外頭打過吧?
宋慶立刻下了結論,仔細想想似乎也真是這麽回事,後金方面水師力量幾乎爲零,某種程度上甚至連當年的蒙古人都不如,根本沒辦法也沒興趣攻擊這些海島,他們當初對付毛文龍的法子就是進入朝鮮,從朝鮮方向鉗制東江鎮,讓他們無法放心大膽的上岸搔擾,但自己也沒辦法去進攻這些海島,當時雙方就是用這種隔海相望的方式互相消耗精力的。。
毛承祿确實沒在島上迎擊過登陸大軍,半點經驗都沒有,在他想來對方登陸無非是搶占灘頭,那麽隻要在灘頭多布置些兵馬,讓對方上不來岸,一切自然都能夠解決,說不定直接就能将宋慶登陸的人馬趕下海去。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這個思維方式也沒錯,甚至在依然以冷兵器爲主的時代,把大隊人馬擺在岸邊的思路都沒什麽問題,隻是他擺的太擁擠了,而宋慶之前就做好了布置,讓萊州水師将所有能夠砸過去的東西都在達到射程的時候砸出去,擺在岸邊的守軍吃虧也就在所難免了,如果不是八牛弩太重沒辦法帶來,火力絕對比現在還要猛烈好幾倍。
呼嘯的炮彈開始肆虐了,在毛承祿擺出的密集陣形中,每一顆炮彈幾乎都能夠帶走至少四五條人命,運氣好的甚至能幹掉十個上下,叛軍原本非常高漲的氣勢,被一陣排炮打的消失無形,毛承祿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犯了個經驗主義錯誤,馬上下令将人馬都撤回來,撤退途中亂糟糟的還損失了一部分人,雙方還沒正式接戰,守軍損失已經達到将近三百。
毛承祿不是孔有德,他沒有幾萬大兵可供調遣,東江鎮叛軍總人數也就是一萬上下,刨去陳有時的兩千來人,毛承祿這邊隻有七千多兵馬,占了大半個東江鎮之後還剩下六千多,還有一小部分分在周圍幾個島上了,如今手上隻有五千人的部隊,當初聽說宋慶帶來六千來人的時候,毛将軍還覺得對方小看他,總以爲憑借自己打仗的水平,帶着這五千多精兵,對方哪怕來上幾萬人,都别打算攻下廣鹿島,可如今看起來滿不是那麽回事,自己這幾千人對付同等兵力的宋慶都未必夠。
萊州水師的火炮依然在轟擊,平底沙船的船隊也開始慢慢靠近,終于到了可以沖鋒的位置上,水師火炮也歇了下來,宋慶看看精神還算飽滿的将士,一直懸着的心總算也安穩下來,牽着戰馬從船上下來,立刻叫人開始組織整隊,尤其是他那個還剩下四百來人的火铳隊,可是此戰的重中之重,必須要先檢查下裝備是否還能夠使用,能否在點火後馬上打響之類。
這年頭的火铳解決不了天大的戰鬥,哪怕燧發槍都一樣,除非你能夠擁有幾千乃至上萬人的火铳部隊,還要集中在一個點使用才行,這才能夠跟北方的強大騎兵對抗,不過今天卻是個例外,廣鹿島上基本都是步兵,這地方有騎兵也跑不開,而且毛承祿總共就幾千人,沒有無邊無際的人給他使用,數百人的火铳隊隻要發揮好了,是能夠給敵人很大殺傷力的。
因此在行船過來的途中,火铳隊就一直都是重點保護對象,生怕武器被海水打濕或者受潮,下了船之後也都是馬上投入檢查,徐州兵和狗營的長槍刀盾之類則在前頭護衛着,毛承祿的兵馬剛剛撤下去,目前正在重新恢複隊列,準備再次沖上來,倒是也給他們留出了一定時間,讓宋慶非常完整的将火铳隊布置好,嚴陣以待的等着對方攻過來。
很快毛承祿就爲自己耽擱這點時間後悔了,因爲他太在意宋慶,卻太不在意火铳隊,在意宋慶的表現爲他非常謹慎的重整了部下的隊形,生怕因爲沖過去時隊形不整,被宋慶抓住機會打了反擊,因此非常重視沖鋒前的準備工作,導緻他的節奏慢了一拍,讓宋慶的人馬在岸頭站住了腳,尤其是火铳隊檢查完畢,甚至還修好了一些小毛病,完全可以投入戰鬥了。
這同樣也表示出他根本不在乎那個火铳隊,盡管他自己也有一支手铳,卻從來都沒當回事,也絲毫不覺得對面那幾百号拿着黑鐵棍的家夥能夠擋住他的人馬,他甚至覺得這是宋慶唯一失策的地方,也是他盡快取得勝利的契機。
直到他帶人沖殺上去,被火铳兵們迎頭猛擊,僅僅第一次齊射,就倒下七八十号人,他才發現有些不大對頭,這火铳兵隊似乎沒有傳說中的那麽不堪,他也算是老行伍了,隻看了看地上的死亡人數,就能判斷出對方的殺傷力,同時也能夠計算得出,如果自己的人不盡快沖上去,将會造成多大的傷亡,他再也不敢猶豫,立刻催促士兵向前猛攻,效果卻不理想。
東江軍很勇猛,也很頑強,尤其毛承祿手下這些人,當初可都是戰兵,不是那些負責種地和搞運輸的吞并,作戰能力是很強大的,隻是他們終歸不是騎兵,除了少數将官軍官有馬匹可用之外,其餘全部都是步兵,速度根本就提不起來,尤其剛剛被排炮打的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才醒過神來,卻又被排槍打了個一塌糊塗,現在士氣能高才叫怪呢。
這麽一支軍隊去沖擊火铳和弓箭手組成的陣型,盡管他們一直都在縮短距離,但速度也一直都在逐漸下降,甚至很多時候還會退上幾步,快要沖到近前的時候,居然已經折損了七百多人,死掉的也就算了,那些沒死的都捂着傷口在地上慘呼,給後面的人造成了極大心理壓力,導緻沖鋒速度進一步下降,不過無論怎麽說,至少也算是沖了過去。
隻是毛承祿萬萬沒有想到,沖過去并不代表他們獲勝,反倒是一場噩夢的開始,因爲他級别不夠,之前一直都沒資格領教什麽叫做宋慶式沖鋒,或者說是狗營式沖鋒,完全沒意識到對面那上千人的隊伍有多能打。
宋慶卻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看看對方快沖過來,立刻傳令火铳手暫時退後,讓刀盾兵和長槍兵頂了上來,也包括那些同樣受過訓練的徐州衛官兵,彙聚成了嚴整的方陣,開始朝着對面進軍,直接跟毛承祿的東江兵撞在了一起。
不過這次他沒有選擇疾行沖鋒,而是将長槍陣再次祭了出來,喊着響亮的号子開始前進,毛承祿的兵馬不明所以,見對方陣型慢吞吞的,還以爲被他們這些僥幸沖過來的人吓住了,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朝着兵器沖了上去。
“舉槍!”
“突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