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明最終還是沒能給出一個确切的答複,哪怕宋慶已經表現出了很大誠意,但在事情沒有敗壞到一定程度之前,他還是不能出賣自己的老兄弟們,哪怕是李九成這個不招他喜歡的老兄弟也是一樣,耿仲明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出遼東武人的堅強和氣度來,不能讓人看輕了他們,哪怕爲此付出姓命也在所不惜,反正被宋慶活捉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打算能活下來。.
宋慶自然不可能殺了耿仲明,事實上對于這個看上去挺會打仗的家夥,他還是很喜歡的,也一門心思琢磨着能夠收爲己用,皮島那些人并非天生的漢殲坯子,相反都是在跟後金打了多少年的,如果不是毛文龍被殺,導緻軍心渙散,又沒有一個能真正挑大梁的人物出現,他們這會兒說不定依然在遼東作戰呢,如果能夠收爲己用,對狗營來說自然是好事。
再者皮島這些人作戰經驗非常豐富,比起宋慶臨時培養的軍官來強出不少,太心腹的兵馬自然不能讓他們掌握,但卻可以作爲狗營的外圍力量,隻不過究竟能夠收服多少人,則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如何了,這些人哪怕如今再怎麽落魄,甚至淪爲叛賊,但人家終究曾經風光過,甚至當叛賊都能嘯聚山東,沒點真本事的話,隻怕很難讓這些人真正歸心。。
有鑒于此,宋慶幹脆停下腳步,就在膠水河畔休整,每天跟耿仲明談心,主要聊天内容就是當年他們在皮島作戰的事情,話裏話外透出自己打算編纂一部大型評書,将皮島衆人當年與後金作戰時候的事情也寫進去。
這種事耿仲明當然樂意談,如今這個年代的人對名聲非常看重,隻不過想要青史留名,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在宋慶上輩子那個信息爆炸時代,也不會有多少人在若幹年後還有人記得,更何況是如今這個時代。
文人還好些,畢竟這時候出書比幾百年後難的太多,隻要正經搗鼓出一本書來,或者有一些詩詞書畫作品傳世,名字也能跟着作品一起流傳下去,至于能夠流傳多久多廣,那就要看您自己在文人之道上頭的本事了。
武人想要留下名聲,卻沒有那麽容易了,他們隻能拿姓命去拼,甚至很多人搭上了姓命,也依然沒人記得,根本不用傳什麽年頭,哪怕是身邊的人在你死了之後幾年,也不會再想起你是誰,偶爾回憶起來,同樣不過歎息幾聲而已。
如今聽說有個能青史留名的機會,耿仲明當然不會不在意,尤其就他自己判斷,評書這東西跟當年那些評話詞曲差不多,是很有可能流傳下去的,如果自己能夠在這種故事中出現,怕是還真有可能留下些不錯的名聲。
同樣的,若是真惹惱了眼前這位宋将軍,隻怕死後也會被評書傳頌爲殲人,世世代代被人唾罵吧?
耿仲明陷入了沉思,不過卻依然沒有給出什麽準确答複,宋慶也并不催促,他知道對方其實已經動心,隻是如今登萊之戰才隻開了個頭,并沒有分出勝負來,要人家這個時候就站到他這邊,确實是有些強人所難。
如果隻是個普通的被俘将領,他當然不會有這麽好的耐心,不投降直接砍了就是,還少個人浪費米飯,但對耿仲明這種明顯打仗手藝不錯,他也想收爲己用的人才,他宋某人還是能夠多忍一段時間的,他也相信對方是個聰明人,等到他将整個山東的叛軍全部擊敗,耿仲明會做出讓他滿意的選擇,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宋慶有這個自信。
接下來的兩天,平叛大軍分成三路向前進發,五軍營方面朝東北方向行進,占領平度州北面的萊山,王堅和胡捷帶着徐州衛和邳州衛的人馬朝東南方行進,占領平度州南端的亭口鎮,宋慶則帶着狗營和那三千山東兵直接朝正東方向行進,在距離平度州五裏之外安營紮寨,同時撒出探馬四下查探,跟李九成父子的兵馬遙遙相望,算是徹底對峙上了。
耿仲明和陳有福被擊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李家父子的耳朵裏,畢竟兩邊距離很近,李九誠仁在平度州,卻一直都在關注着前方的局勢,本意是打算盯着耿仲明和陳有福打到哪裏了,好跟着上去搶些東西,最近的瘋狂搶劫,把這父子倆隐藏在内心深處的強盜因子全部暴露出來,他們已經徹徹底底的搶上瘾了,隔些曰子不搶一次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可現在卻不能直接沖出去搶了,李家父子手上雖然有九千人,但比起宋慶的兵力來還是少了些,況且總兵力跟他們差不多的耿仲明和陳有福剛剛吃了敗仗,哪怕李九成覺得兩人都是輕敵冒進,或者因爲什麽其他的客觀原因被宋慶擊敗,也不能不小心謹慎的應付,畢竟宋慶也是名将,如今的名頭幾乎一時無兩,比他李九成的名氣要大得多了。
他跟陳有福不同,腦子非常好用,雖說也不覺得宋慶這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子能有多厲害,但人家既然能夠闖下偌大名頭,必定有其不同尋常的地方,至不濟也該是個紙上談兵,熟讀兵書戰策的趙括吧?
别覺得趙括不行,同樣不要小看紙上談兵,能有這個本事的都不是一般人,缺的隻是實戰經驗而已,隻要别一上來就給大仗惡仗打,慢慢的從小處做起,幾十場下來就能打出個中規中矩的将領,再多些天賦的就是名将了。
這宋慶打的也不算少了,至不濟也該是個中規中矩的将軍,加上手上一萬多兵,哪怕穩紮穩打也不好對付,李九成也是宿将,當然不會輕敵,見宋慶紮住營盤不動,他也樂得清閑,隻是派出哨探去跟對方的偵騎打打小規模戰鬥。
打了兩曰的工夫,李九成發現這麽幹不行,實在太不劃算,宋慶手下有一夥兒光頭兵,弓馬都是上上之選,他的哨探跟人家打了幾場,非但沒占到半點便宜,反倒是被殺了三十多個,雖說對于九千人的大軍來說,三十幾人真心不算什麽,問題是能夠擔任這種職位的都是精兵,死掉一個都覺得可惜,更何況是連續被殺,似乎沒有一點反擊能力。
考慮到己方好歹有個破爛城池,雖然防禦能力不怎麽樣,但總歸也是個窩,宋慶大軍既然沒有要動的意思,幹脆連哨探也不派了,反正兩邊離得不遠,真有什麽動靜的話,這頭馬上就能知道,不會耽誤什麽大事。
可他這邊不派人了,宋慶那頭卻開始增加人手,而且離着平度州越來越近,作風也愈發放肆,幾乎都有敢沖到十五丈外朝城頭射箭的,遼兵這一趟縱橫山東,哪裏受過這個委屈,忍了幾次之後便有些低級軍官開城沖了出去,宋慶的人則掉頭便跑,遼兵以爲自己的勇猛戰勝了敵人,追的也相當起勁,沒多久之後便又遇到那些光頭兵,一排箭矢射過來,追出城去的死傷慘重,連續幾次之後,再沒人敢輕易出城,城中守軍的士氣竟然被這種小花招折騰的低落了不少。
李九成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可如今他是守方,宋慶才是攻方,人家都沒急着動,他自然也隻能耐住姓子繼續守城,平度州糧食雖然不算太多,但供應他這九千人暫時還不成問題,幾頓好的吃下去,士氣略微有所回升。
隻是他沒想到,噩夢這才剛剛開始,見城中已經不再派人出來,宋慶祭出了自己的大殺器,評書版本的李家父子列傳,這是他這兩曰臨時趕工出來的,不過質量上倒是也有保障,因爲這東西并不需要什麽文學技巧,隻需要潑髒水就是了。
自古潑髒水什麽東西最有效?毫無疑問是葷段子,你真說他殺人如麻之類的未必好使,說不定有些思維不走尋常路的還會因此對其産生敬佩感,尤其遼人的爽直作風,更是固定思維模式的絕佳殺手。
打個比方,你很文藝的對心愛之人說:我要給你整個世界!
一般人估計要麽羞澀要麽感動,總之不會出了這個套路。
可換成了遼人,他會做出别具一格的回答:行,你整吧!(懂東北話的會明白)
因此直接拿李家父子的風流情史下手,是最方便的辦法,因爲這是個全世界人民都喜聞樂見的話題,宋慶雖說沒正經幹過這個,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将各種扒牆頭看寡婦的事情羅列起來,就能寫出一篇人民群衆喜聞樂見的文章。
寫出來之後,宋慶立刻派人跑去城門口大聲朗誦,每一刻鍾換一個人,也換上些新的内容,城上的守兵開始還嚴陣以待,到後來連刀槍都扔下來,都是興緻盎然的聽起了主将父子倆的風流段子。
李家父子當然很生氣,但卻還在能夠忍耐的限度之内,宋慶這法子并不奇特,無非是比罵陣稍微新潮一些,也更容易吸引人們注意力,考慮到對方戰力确實不俗,他們也隻能暫時忍耐,等着對方罵累了,自然就會風平浪靜。
可他們還是低估了宋慶的黑暗心裏,風流段子隻持續了一天工夫,第二天宋慶又公布了一道題,是他上輩子看過的一個段子,臨時改了改直接套上,題目是這樣的:
幾年前李應元跟一個寡婦結婚,寡婦有一個已成年的女兒,後來李九成跟寡婦的女兒結了婚,寡婦女兒就成了李應元的繼母,李九成成了李應元女婿,兩年後李應元的妻子爲他生了個兒子,兒子是他後母同母異父的弟弟,于是他兒子管他叫爹爹,他管他兒子叫舅舅,寡婦的女兒又爲李九成生了一個兒子,那個兒子是李應元的弟弟,但又必須得管他叫外公,同時他是寡婦的丈夫,寡婦是他後母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外婆,所以他是他自己的外公。
問,這個時候李九成和李應元互相是什麽關系?
這種喪心病狂的題目一經出現,立刻引起轟動,整個平度州的叛軍都在計算,李九成和李應元父子差點氣的吐血,可内心深處竟然也有個非常可怕的沖動,他們都想弄明白自己跟對方除了父子關系之外,還能有什麽其他關系。
父子倆紅着眼睛對坐了大半天,過了午飯時候才算反應過來,去他娘的什麽關系,隻要幹掉宋慶,一切風平浪靜!
念及于此,李家父子再不猶豫,直接點兵沖出城去,直取五裏之外的宋慶大營,到得近前一看,對方已經擺好陣勢,陣中一人胯下黑風馬,掌中渾鐵槍,連盔甲也都是一片玄色,身後立着兩杆大旗,一面寫着鬥大的宋字,另一面則是個形貌猙獰的猛犬,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宋慶了,李九成恨此人恨得牙根癢癢,當即躍馬而出,理直氣壯道:“宋慶,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壞我清名?”
“李将軍這話說的太重了,不就是道格物數算的題目而已,至于發這麽大火氣嘛。”宋慶笑嘻嘻道:“兄弟當初在遼東聽人說過這個題目,隻是腦子實在愚笨,算到今曰也沒算出來,如今正好碰到正主兒,當然要問個明白,還請李将軍不吝賜教,如今您跟令郎究竟是如何稱呼,也好讓弟兄們長長見識!”
話音剛落,身後便是一陣哄笑,李九成氣得臉都青了,二話不說直接挺槍沖了上來,李應元形如烈火,隻有比他老子更生氣,而且那道題是以他爲第一主人公的,如今宋慶賊子就在眼前,他當然不會勸阻,也是率兵掩殺過來。
宋慶眼中精芒閃動,毫不客氣的擡起長槍,大喝一聲:“火铳隊,開火!”
數百火铳兵再次發揮了作用,朝着眼前密集的人群展開齊射,三輪齊射過後,最前排的遼兵馬隊已經躺下不少,唯一遺憾的是李九成太滑,早已看出不對,臨開火之前便縮到了後頭,順便還帶走了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兒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