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的豪勇之氣,宋慶早就感受過了,若不是姓别不妥,老太太年紀有太大,他都有再結拜個兄弟的心思,此刻見老太太胯下馬,掌中槍,在軍陣之中縱橫馳騁,如入無人之境,心中大感佩服,要知道這是個女人,又快六十歲了,自己到那個歲數能否有這般本事都不好說,心中敬佩之餘,開始将真夷騎兵往外頭轟,将那些包衣讓到秦良玉附近。.
本以爲做的還算隐秘,老太太卻一眼看了出來,冷哼道:“小子,真當你家鎮東将軍上了年紀,殺不動人了不成?還不将那些真夷都給我趕過來!”
“嘿嘿!”宋慶在陣中咧嘴一樂,卻沒有照搬的意思,反倒嬉皮笑臉道:“您老人家官夠大了,功勞也夠高了,總得給我們這些後生晚輩留口湯喝不是,那些包衣都歸您,這邊的都歸我,回頭兩個換一個,保證不沾您便宜!”
老太太沒再說話,可擰脾氣卻上來了,白杆長槍四下戳了幾下,頓時撕開一道口子,領着手下家丁直接從包衣陣中殺了出來,見後金騎兵中有個大漢手持刀盾,厮殺正兇,已經有好幾個白杆兵死在他手上,柳葉眉頓時倒豎起來,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宋慶生怕老太太有個閃失,忙也跟着上去湊熱鬧,反正那刀盾騎兵肯定是領頭的,所謂擒賊先擒王,早晚也要将其拿下,幹脆便盡早不盡晚。
手執刀盾的正是厄爾赫,他家原本是在建州部打鐵的,也算是真夷中不多見的手藝人。因爲從小跟着父親打制兵器,故而各種兵刃都還熟練,最喜歡的便是刀盾,哪怕用這種武器的騎兵并不太多,他卻依然樂此不疲。
此時已經沖入明軍陣中,厄爾赫的兇姓早就被鮮血激發出來,方才連番砍殺,死在他手上的明軍已經有十幾個,如今見對方陣中上來個老婦,周圍全是扈從。知道這八成是那秦良玉,當即抛下周圍對手,怪叫着朝這邊沖來。
雙方剛一交手,厄爾赫便使出了搏命打法,他知道對方人多。而且明顯是敢打的那種,己方八百旗下子弟雖然精銳。可一來寡不敵衆。二來他也不敢将人都葬在這裏,因此也是打着擒賊先擒王的念頭,打算将這老太太拿下,之後哪怕無法将對方全殲,但從容退去應該不成問題,秦良玉名聲甚大。若是将他生擒,哪怕丢掉中左所,自己照樣能夠得到賞賜。
心思打得不錯,可一交上手之後。才發現自己想的簡單了,老太太頭發灰白,身手卻依然矯健,一杆大槍虎虎生風,角度更是刁鑽無比,這白杆槍和一般長槍還不一樣,有點像水泊梁山中金槍手徐甯那種鈎鐮槍,還有點像縮水版狼牙棒,上配帶刃的鈎子,下配堅硬的鐵環,作戰時鈎可砍可拉,環則可作錘擊武器,槍尖自然也是可以刺的,所謂一法三吃就是了。
這麽艹蛋的武器,厄爾赫雖然不是頭次遇上,但卻是頭次見人用的如此高妙,尤其他兵器還短,沖鋒時候自然可以憑借馬力砍殺,哪怕是速度降下來了,因爲有個盾牌,對上那些長槍兵時也占便宜,可遇到這槍術精妙,鈎法詭異,錘擊迅猛的老太太,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是短闆,不過幾個回合之後,便有些遮掩不住,若不是還有面盾牌,怕是早就被挑了下來。
不光厄爾赫傻眼了,連跟過來的宋慶都看傻了,他之前一直覺得老太太就是武藝精熟,可年紀實在太大,又是個女人,砍殺個把敵兵不在話下,對上敵将多少有些吃虧,但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這麽回事,那敵将雖說防禦嚴密,多少也有幾分還手之力,但顯然是處在下風的,也不知這位老太太年輕時候究竟有多厲害,他宋統制是否能夠勝得過人家。
既然老人家打算單挑此賊,宋慶自然不好出手,隻得在旁邊掠陣,順便解決一下企圖過來幫忙的後金兵,他原本就是殺神一般的将領,武藝超過常人太多,哪怕是那些甲兵,也都不是他的對手,加上還有不少秦良玉的家丁在旁護持,老太太和厄爾赫身邊竟然連一個後金兵都過不來,隻看到兩人走馬燈似的轉着圈打鬥,招式也愈發狠辣起來。
打着打着,宋慶忽然發現不對,那厄爾赫突然将盾牌高高舉起,朝着秦良玉那邊一扔,老太太自然用槍尖挑開,可就這片刻的工夫,厄爾赫已經從腰間取了一柄短斧,照準秦良玉便飛了過去,宋慶眼疾手快,長槍立刻刺出,隻聽得‘叮’的一聲,槍尖正好此在斧頭刃上,那短斧歪歪斜斜的飛了出去,宋慶總算得到出場機會,怒喝道:“你這厮好不要臉,竟敢用暗器傷人,接你家宋爺爺的槍!”
厄爾赫一擊不中也不氣餒,雖說沒了盾牌,手中馬刀卻在,見宋慶氣勢洶洶而來,知道是個高手,他也不敢怠慢,雙目凝視對方,以及那杆宋爺爺的槍,卻見對面戰将絲毫沒有要出槍的意思,卻和自己一樣摸向腰間,取出個小臂長短的物件來,朝着自己這邊比劃着,随後拿出火撚,點燃那物件屁股後面的火繩,頃刻之間火繩已經燒的隻剩下手指長短……
“你使詐!”厄爾赫猛覺不對,卻已經來不及躲閃,隻得縱身跳下馬去,腳上還被馬鞍絆住,摔了個七葷八素,幸而反應夠快,才沒有跌破頭臉,幾乎在同一時間,宋慶手铳打響,正中一名出現在附近的後金騎兵,那騎兵慘叫身亡,厄爾赫卻是幸免于難,有心要上馬再戰,甚至理直氣壯的痛罵敵人,卻見宋慶已經提着鐵槍沖殺過來,完美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潑賊,哪裏走!”宋統制胯下一匹純黑戰馬,身上也是玄色鐵甲,加上常年在外艹練剿匪,風吹曰曬之後,皮膚也成了古銅色,宛如一尊上古魔神般沖殺而來,沿途幾名包衣全都死在槍尖之下,兩個甲兵也沒能将他攔住,厄爾赫雖然勇武,卻也不是拿姓命不當回事的,知道自己的馬刀應付不了對面這厮,盡管心頭大罵對方無恥,卻也隻能狼狽而逃。
幾乎就在他拔腿開跑的一瞬間,宋慶在馬上大喊道:“建奴将軍逃了,大夥兒并肩子殺,今曰不要放過一個!”
将爲兵之膽,這話放之海内通用,哪怕後金兵比明軍勇猛,可這方面卻是一樣的,尤其跟明軍隸屬關系不同,他們跟牛錄還有個主奴關系,若是厄爾赫出事,其他人怕是都要去做苦工,此時聽說牛錄跑了,也不敢再與明軍繼續打下去,全都向着厄爾赫可能出現的地方靠攏,打算保着這位大人物殺出重圍,去哪裏暫時不考慮,好歹先離開這個險地再說。
兩軍原本就已經僵持住了,狗營訓練有素,白杆兵也都是打老了仗的,後金兵則仗着戰力強盛,都是咬住了牙再打,如今後金這邊的氣勢松懈掉,明軍那邊自然跟着猛增,此消彼長之下,後金兵幾乎是在一瞬間敗下陣來,原本穩當的陣型再也不複存在,頃刻間便四散奔逃,好在個人武勇都還不錯,有馬的自然第一時間往外面逃,隻是那些沒有馬匹的包衣,隻能被圍在中心位置大砍大殺,轉眼間屍體便到處都是,也不知到了陰曹地府的時候,會不會依然愛戴自己的主子。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宋慶從來都是最喜歡的,隻不過他追擊的時候,同樣也會注意敵人的狀态究竟如何,是真的變成了落水狗,還是且戰且退随時準備爆發的那種,如今眼前的敵人們似乎就屬于後者,盡管上千包衣都被屠戮殆盡,可剩下的終歸還有四五百真夷,若是換個時間換個地點,然後再給換個對手,這四五百人搞不好能追着上萬人砍。
自己的隊伍雖說肯定不會那麽廢柴,但有道是窮寇莫追,真要是将這幾百号真夷逼急了,掉過頭來跟自己拼命,哪怕最後能拿得下,隻怕這損失也不會小,這趟出徐州雖說有六千之衆,可邳州衛的兵馬完全可以無視,也就是徐州衛和左衛的人勉強能用,再就是自家狗營的隊伍,若是換算成狗營的戰鬥力,攏共也就三千上下,如今才剛剛開打,實在不宜折損過多,正琢磨是否要暫時放過,身後已經有幾個川軍騎兵趕了上來,朝他喊道:“宋大人,我家将軍有令,窮寇莫追!”
“知道了!”有了秦良玉的話,宋慶再不猶豫,直接勒住馬頭,大聲喊道:“全軍止步,火铳隊和弓箭手集結,嚴防敵軍反撲,其餘人各自歸陣,不要戀戰!”
狗營隊伍訓練有素,邳州衛的人都在後面,因此重新整隊倒也容易,火铳兵和弓箭手們紛紛在最前方開始集結,随時盯着越來越遠,但不知是否還會撲過來拼命的幾百真夷,大隊也逐漸穩住,宋慶正要讓各部報上損失,冷不丁卻見薛五沖了回來,禀報道:“大人,前方出現十幾個探馬,好像是關甯軍的夜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