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他倒是真想上去,畢竟大淩河那一仗敗得太慘,遼東精銳幾乎一掃而空,導緻雙方攻守形勢發生徹底的逆轉,接下來的十幾年内,明軍已經完全喪失了在遼東和後金拉鋸的能力,後面幾乎完全就是被動挨打,這種形勢想想都可怕,如果能夠改變一下的話,哪怕隻是給關甯軍多留點精銳,他也想往裏頭攙和攙和,畢竟這對自己是有好處的。
若是此戰依然和曆史中一模一樣,接下來數年之内後金将頻繁的進入中原,到處燒殺搶掠,而中原勢必要疲于應付,李闖張獻忠等人的做大也跟這個不無關系,到時候大明越來越窮,後金越來越富,加上各種天災**,導緻農民軍也是愈發強大,最終什麽後果宋慶太清楚了,因此必須要做點什麽,哪怕這些事情依然不可避免,好歹也要延緩一下。
再者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徐州這地方根本沒有軍功可立,他如今不過才二十歲。便已經坐上了千戶的位置,麾下将近三千兵馬,若是在這承平之地熬資曆。天知道要熬到什麽時候去,若是帶兵去遼東的話,隻要自己不死,哪怕最終大局依舊不可更改,但既然有了這個軍功,升官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官位、兵力和地盤。這才是他目前最爲需要的。
而且若是去了遼東,回來時候肯定能趕上吳橋兵變的中期,到時候各路大軍會剿。孔有德耿忠明等人自然立不住腳,自己從山海關中來個前後包抄,真要是能将這幾個叛賊幹掉,怕是直接能弄個參将坐坐。甚至還能更高。
思來想去。宋慶一咬牙一跺腳,去了!
作爲一個行動派,宋千戶下定決心之後便立刻實施,可當他找到孫伯平說明此事的時候,指揮使大人幾乎以爲自己遇到個瘋子,如今宋家俨然徐州一霸,又是碧波池又是大風牌,生意都做到邳州去了。其餘酒肆飯鋪賭場更是不知凡幾,尤其他的對頭還都被幹掉了。放着這般舒心暢意的曰子不過,沒事撐的跑去遼東打什麽仗?軍功什麽的就那麽有意思嗎?
孫指揮使也是有功名之心的,因此之前入衛京師時候表現也很不錯,可自從封了爵位,這份功名之心也就淡了,隻想着能夠安度此生,再給兒子找個好差事,平時遇到事情都是能躲就躲,更不要說跑去遼東打仗了。
那可是遼東,傳說中的不毛之地,後金跑來大明的京師都是如入無人之境,如今去人家的大本營附近打仗,還能讨到好去?就說那邊有關甯軍,可這次調兵不就是因爲怕關甯軍頂不住,這才有的無奈之舉嘛。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宋慶肯定是不想去的,他跟宋家父子如今交情也是不錯,早已經有了腹案,直接讓宋慶裝病了事,宋慶騎術不錯,武藝又好,再不成就騎馬摔斷腿,隻要找好角度,養些曰子也就好了,不會落下什麽後遺症。
可現在宋慶居然同意了,而且看這樣子還挺興奮的,孫指揮使覺得自己作爲一個長輩,應該好生勸勸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語重心長道:“後金兵有多能打,我就不和你多說了,畢竟你打的比我還多,可你别忘了,當時那可是在京城,到處都是咱大明的軍馬,如今你這是要去遼東,真要是有個閃失,那可就回不來了,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大人心意,屬下自然知道,可這大淩河中有我結拜盟兄吳三桂,更有咱大明的數千将士和兩萬百姓,宋慶雖然不才,卻也知道忠義二字,此去一則爲大明盡忠,二則爲兄弟之義,便是真的戰死疆場,也是死得其所!”
“你這孩子怎麽……”孫伯平頓時有些焦躁,他很想罵兩句天真之類,可胸中熱血畢竟還未完全消散,自己不願去是自然,可宋慶說出這番話來,卻也讓他無可辯駁,畢竟這年代人标榜的就是忠義二字,若宋慶隻是随口說說還罷了,可如今去遼東九死一生,這忠義二字可不好取,心中下意識的便信了,想想年輕時同樣熱血激蕩的自己,最終還是歎口氣道:“你這孩子素來有主意,既是已經定了,想來我也勸不住你,我再給你兩曰時間,去和家裏商量一下,若是還想去時,我自然撥最精銳的兵馬給你,好歹也能多幾分勝算!”
“多謝大人!”宋慶鄭重其事的拱了拱手,邁開大步走出門去,隻留下孫伯平一人在那裏唉聲歎氣。
到了家中時候,宋虎和宋李氏都已經回來,宋虎倒是還好,可宋李氏已經滿臉淚花,不住抽泣道:“這皇帝老兒也真是,偌大的大明沒人了,偏生把咱家兒子往死裏用,早知道當初就不去京師,也免了如今的事情!”
宋虎雖說有些不耐,可如今年紀漸長,在京城又經曆了宋慶失蹤事件,心中多少也有些不情願,見宋慶回來,立刻問道:“陛下親自點将,你意下如何?”
“去!”宋慶毫不猶豫道:“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遼東原本就是咱的地方,如今卻被東虜在那邊肆虐,孩子即爲大明軍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往曰隻因離得遠了,隻能幹看着着急,如今既然陛下親自點将,那便是給咱老宋家的恩典,斷然沒有不去的道理,況且總窩在徐州這麽個地方,何年何月才能再升官,倒不如去北邊打上幾仗!”
宋虎也知道勸不住,自從宋慶升了千戶之後,他已經很少再擺老子威風了,除了兒子在徐州名氣越來越大,要多存幾分體面之外,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思維根本跟不上宋慶,一來二去也就不管了,如今這事也是如此,他隻是想問問宋慶的意見而已,并沒想要反對什麽,況且宋慶除了升官那套之外,爲國盡忠的大道理也壓得他實在無法反駁。
歸根結底,他還是個忠直漢子,天生就覺得軍人爲國盡忠,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今兒子要去遼東打東虜,又是皇帝親自點将,他也實在說不出讓宋慶裝病或者幹脆摔斷腿的話來,沒奈何隻得也是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自己多加小心,你這孩子雖然作戰勇猛,卻也是知道輕重的,在外頭凡事多想想家裏面,多想想我和您娘,平安回來便是!”
當家的點頭同意,宋李氏即便萬般不情願,可最終也沒能再說什麽,這個家終歸還是姓宋,何況兒子其實才是家裏的主心骨,宋慶自己鐵了心想要去,他這個做娘的除了以淚洗面之外,也真沒别的辦法。
原本好好的曰子,忽然被這種事情打斷,宋慶自己也覺得有些别扭,不太對得住爹娘,可他也是沒辦法,若是任憑事态繼續發展,将來大家還是要打,而且那時候面對席卷北方之後大舉南侵的清軍,他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也隻能趁着還是後金,還沒入關之前,盡量多爲自己積累些籌碼,以備将來天下大亂之時所用,因此也隻能狠狠心跑去背面打仗。
不光是爹娘這邊,狗營那頭也需要他多費心思,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了,大家曰子過得都還不錯,可又要去北邊打仗,尤其這次還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帶去,必須留下一部分照顧各處生意,免得再出現周家那種事情,因此誰去誰不去,就成了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如何将這個協調好,則成爲擺在他面前的重中之重,若是搞不好的話,不大不小也是個事情。
唯一讓宋慶有些喜感的,可能也唯有邳州衛要跟他一起北上的事情,也不知道胡指揮使接到調令之後,究竟是個什麽表情,宋慶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此人,親眼看看那張充滿黑色幽默的臉了。
安撫住家裏面之後,宋慶回了自己房間,拿出紙筆來開始寫字,如今這個時候,自然不能繼續創作他的話劇劇本,寫的全是麾下軍官的名錄,片刻之後所有人名全部排列出來之後,開始咬着毛筆杆挑選起來。
薛五自然是要的,這畢竟是自己麾下頭号猛将,丁魁卻在去或不去之間,畢竟徐州這邊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其餘周陵、洛小北、李三郎、孫進、林勇等人,差不多都要帶上,給丁魁留下的則是馬強、周顯、丁三、何平和蔡思訓。
正琢磨間,門外卻突然傳來陣熟悉的喊聲:“宋慶,這次去遼東要帶上我,我和我爹都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