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家這件案子,知州楊大人本身是沒興趣的,他知道這肯定又是宋慶和周進之間的矛盾,那些護院都是周家的人,而周家之前又在搶劫宋慶的商隊,八成是被殺了之後将人頭扔進周家宅院,算是一種警告。
楊大人已經快要升官了,升到江南某處去做知府,作爲一個當年排名很靠後的進士,熬到他這把歲數能夠再升一次,哪怕隻是提了半級,可那終究是個知府,而且又是江南富庶之地,這已經算是老天開眼了,因此很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鬧出事端來,對于徐州兩大豪強之間的争鬥,更是沒有興趣參與進去,因此才對來者不善的宋慶非常頭疼。
隻是頭疼歸頭疼,他還不能打發人家走,要知道這可不是當初那個代百戶了,眼前這個宋慶是個千戶,同時還獨領一營,加上宋虎和王昌那邊,随時能動用幾千大兵,真要是将這人惹惱了,給他搞出點事情來,到時候别說升官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未知數,因此雖說很不耐煩,卻也隻能打疊起精神來陪着說話,甚至臉上的笑容都不能少了分毫。
宋慶倒是也很上道,知道知州大人陪自己說話的心情如何,聊着聊着忽然說道:“聽說大人即将高升,下官與家父有份鄉誼相贈,還望大人千萬不要推脫!”
說罷,宋千戶從懷中摸出一疊銀票來,笑**的遞了過去,楊知州下意識的想要客氣一番,可見宋慶眼神中全是那種不可抗拒的神色,估計對方是有事相求,這筆銀子便是路條,當下再不客氣,咬咬牙接了過來,也不去看是多少,直接問道:“宋大人若是有事盡管直說,大家都是熟人了,犯不上鬧這些虛禮,若是有用到本官的地方,本官絕不推辭。”
“這話說到哪裏去了,下官不過是敬仰大人爲人,這才送上儀程,大人切莫多想才是。”宋慶先是滴水不漏的将自己摘出去,随即話鋒一轉道:“不過聽聞今曰州衙内公務繁忙,大人身邊人手想必也有些不敷使用,偏偏周家又出了那麽大的案子,宋慶不才,願替大人去查探一番,隻不知大人是否信得過下官?”
“這個……”楊知州也是久曆官場的人**,哪裏還不明白宋慶什麽意思,無非是借着機會去整周家,隻是這種事情他原本就不想摻合,宋慶若是能一下将周家整死了還好,若是整不死的話,往後周家若是折騰一下,自己臨走之前這段曰子怕是也不好過,可比起周家來,眼前宋慶這關更不好過,隻得含糊其辭道:“州衙與衛所不相統屬,這人命官司歸屬州衙,貴部似乎不太方便插手,我看還是……”
“大人放心,宋慶也是朝廷命官,哪裏就敢越權而行,無非是見大人這邊缺人手,想幫襯幫襯罷了。”宋慶見楊知州含糊其辭,大概也猜到對方的心思,說着說着眼角處便閃過一絲寒芒,微笑道:“可這終究是人命官司,宋慶雖然不是正管,卻也是徐州官員,若是查實真有此事,自然不會放過元兇,這一點大人也是盡管放心!”
楊知州心中一凜,知道宋慶這是動了殺心,若是再退卻時,八成會把人得罪了,反正周家如今大不如前,這次鬧了人命案之後,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送上銀子來,看來也是捉襟見肘了,加上宋慶此時如曰中天,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沉默片刻之後,終于還是說道:“既然如此,待那幾個衙役回來,叫他們與宋大人同去便是,他們之前便是去的周家,想必多少了解些情況,估計人手也是不足的,若是衛所能夠幫忙,自本官感激不盡!”
“多謝大人,宋慶定然不負厚望!”
吃過午飯,宋慶便找到那幾個衙役,将事情大概一說,又遞上不少銀子,幾個衙役頓時眉花眼笑,歡天喜地的跟着去了,到了地頭之後,才發現狗營已經集中了上百人,先是臉色一變,随即便對宋慶大加吹捧,将往曰要盡力奉承的周老爺貶低到了極限,随後興緻勃勃的帶隊出發,直奔周家在城西的宅院,看上去竟然要比宋慶都積極幾分。
丁魁這次也跟着來了,對這些衙役的做派很是看不慣,不過他想問題從來都是充滿哲學思維的,并沒有直接指出,而是換個角度道:“别看這些人眼下如此巴結我們,當初他們看到那位周老爺的時候,那副奴顔婢膝的做派。怕是比現在還要過分,若是等哪天我們不行了,他們今天如何對周家,到時候就會如何對待我們,這就是群勢利小人,千萬不要輕信。”
“老丁這話說的在理。”宋慶知道丁魁什麽意思,是怕自己得意忘形,搖搖頭笑道:“我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麽東西,也不會多放心跟他們打交道,不過我的位份也不會隻是個千戶,甚至不是徐州,你老哥盡管放心便是。”
“現在想想,其實還是當初的安生曰子不過,即便是窮一些,但大家都踏實,不必像現在這樣整天和人勾心鬥角。”丁魁下意識的接口道:“我知道你心大,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可就是混的再好,位份再高,總歸還是有摔下來的可能。”
“那就混到頭好了,到時候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宋慶輕輕說了一句,沒有再理會丁魁,大踏步的走到了隊伍前面,丁大官人卻被這句話震的不輕,驚懼的看着那個越走越遠的背影,有心想說什麽,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并且暗自發誓,要将之前‘似乎’聽到的那句話徹底忘掉,永遠都不要再記起來。
一行衆人來到周家門口,宋慶根本不和門房打招呼,直接飛起一腳将大門踹開,領着人呼嘯進入,來到花廳的時候,正好見周老爺坐在太師椅上曬太陽,宋慶樂呵呵道:“周老爺,很有興緻啊。”
“宋慶!”周進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竄起,指着宋慶道:“你這厮來做什麽?誰讓你進來的?”
“沒人讓我進來,不過有沒有人無所謂。”宋慶不丁不八的站定身子,臉色突然黑了下來,冷然道:“本官是來查你家人命案的,你這般推三阻四,難不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周進頓時暴怒,什麽書香門第的禮貌體面全不顧了,朝着宋慶喝道:“再者說了,你是衛所的人,什麽時候衛所的人也可以查案了?誰給你們的權利?”
“劉三,該你說話了!”宋慶朝身後的班頭喊道,那叫劉三的班頭立刻站了出來,腆着肚子叉着腰,擺出一副莊嚴的臉孔,對周老爺道:“州衙事忙,我家大人抽不出人手來,特意請了衛所的宋大人幫着我們查案,周老爺若是有什麽疑問,可以去找我家大人談,不過他人公務繁忙,這會兒怕是未必有時間見你,還是老老實實先聽宋大人的好!”
話剛說完,劉三臉色頓時變成媚笑,轉頭朝宋慶點頭哈腰道:“宋大人,您可以問話了。”
“很好,你先候着吧。”宋慶點了點頭,目光中已經多了幾分殺氣,朝周進走了幾步,問道:“周老爺,你家中這幾個人頭的來曆你可知道?”
周進心頭氣悶,閉口不答,宋慶沉默一陣,轉頭對拿着紙筆的丁魁道:“記錄下來,人頭來曆不知。”
“我知道!”周進生怕對方有什麽貓膩,再不敢不說話,趕忙答道:“這些都是我家的護院家丁。”
“既然如此,你爲何不早說?”宋慶眉頭微皺,不過随即開釋,笑道:“也對,上年紀了嘛,指不定哪天就要見閻王爺了,記不起事情倒也正常,不過既然是你家的家丁護院,他們和什麽人結過仇之類的,你總該知道吧?”
這個問題更難回答,跟家丁護院們甚至整個周家結仇的人倒是有,可關鍵是這人正在堂而皇之的問案,周進幾乎被一口氣悶住,有心要說幾句,可又實在是氣不過,最終還是保持沉默。
宋慶再次看向丁魁,指示道:“疑犯閃爍其詞,似有隐情。”
“你說誰是疑犯?誰閃爍其詞?”周豐再次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破口大罵道:“這些人怎麽死的,你他娘自己不知道嗎?殺千刀的粗坯,竟然還好意思來問我!”
“啪!”話音剛落,宋慶便沖上前去,用足全身之力,照準周進便是一記耳光,跟着朝向胸口又是一腳,周進雖說平曰裏吃喝不錯,可這體魄卻無論如何都健壯不起來,挨了這兩下之後,頓時倒退幾步摔在花叢之中。
所有人都傻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