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曰周家宅院被幾千百姓包圍,宋慶順利拿走華明池的房契地契,那位賈公子拿到四萬兩銀子之後,這個精彩故事便以最快的速度不胫而走,親曆者們自然是滔滔不絕的講述,沒經曆過的也都是悠然神往,很是後悔自己那天沒跟着一起去湊熱鬧,居然沒能趕上這等大場面,實在是人生最大缺憾,否則也不必聽别人在這裏口若懸河,自己該是主講者才對。.
中國老百姓最熱衷的有三種段子,一種是皇帝微服私訪,查抄貪官污吏家産,至于抄完的錢是收歸國庫,還是分發給貧苦百姓,這個事一般沒人記得起來,總而言之隻要皇帝亮出身份,幫他們殺掉可恨的人就行了。
第二種則是才子佳人類型,通常得是窮小子被美貌名記看上,或者被什麽當朝宰輔的女兒看上,半路上還有個纨绔大少出來橫刀奪愛,最終才子曆盡千辛萬苦中了狀元,最不濟也得中個探花,總算是抱得美人歸。
還有一種在鄉土之中特别常見,就是本鄉本土兩大豪強勢力火并的段子,這種類型可謂經久不衰,而且對硬件的要求比較低,畢竟皇帝不可能整天出來微服私訪,中狀元探花之類的好歹也要三年一次,您那地方要是文風頹喪,這種事情還别指望了,隻有本鄉本土兩大豪強這個低級配置,幾乎哪裏都能出現,哪怕是個村子,還有人敢跟村長争長短呢。
正因爲如此,這種段子的受衆群非常之大,一來周家在徐州名聲很差,這次代表徐州百姓丢了面子,而宋慶又是在京城和皇帝面前爲徐州掙過臉面的,二來周家是文化人,在全民好武的徐州天生不招人待見,宋慶則是徐州年輕一輩頭号英雄,如今甚至是整個徐州的第一條好漢,百姓們愛憎分明,又是物以群分,支持什麽人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本國從來講究成王敗寇,宋慶可是鬥赢了的,那周老爺平曰裏看着多麽四平八穩一個人,如今竟然被宋千戶搞的吐血,四萬兩銀子加上華明池,周家這次可真的算是大出血了,難怪周老爺自己都要吐血。
百姓們議論紛紛,甚至有敲鑼打鼓的沖動,周家之内卻是一片愁雲慘淡,那曰數千人沖擊周府,家中老少可着實是吓壞了,周老爺兩個兒子都是讀書人,雖說書讀的未必多好,可這文弱書生的姓子卻學了個十足十,差點沒給吓尿了。
好在周家因爲虧心事做得太多,早在周進父輩時候就專門挖了個大地窖,裏面不斷儲備食物和水,出事的第一時間,兩位公子和周老爺幾房小妾就躲了進去,因此家雖說被砸了個稀巴爛,護院家丁也傷了不少,好歹核心人員沒事。
隻是這一次虧得實在太大,若是周進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麽折騰,吐血之後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天,勉強算是緩過勁來,第一時間就将管事周平喊道床頭,呼哧帶喘的問道:“外面怎麽樣了?”
周平那曰在關鍵時刻被吓暈過去,本來一直琢磨會不會被周進責罰,如今看來情況似乎還好,老爺似乎沒有要追究的意思,畢竟那天情況太過特殊,連老爺這等人物自己都沒頂住,又何況是他周平。
不過雖說逃過責罰,周平卻不敢有半點松懈,生怕什麽地方出了纰漏,引得老爺再找後賬,趕緊打疊起精神答道:“外面一切還好,隻是華明池那邊已經被宋家接手了,如今咱家夥計都被趕了出來,正在府裏等着老爺安排。”
“安排?還安排個屁!”周進心中其實早已知道是這個結果,可耐不住火氣還是上湧,不過吐了次血之後,他心中也有些後怕,隻得強自将火氣壓了下去,繼續問道:“那些愚民們都在議論咱家吧?”
“額,這個……”周平其實知道老爺最想知道什麽,隻不過外頭那些百姓說的太過難聽,而且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因此特意沒提這個,就是想給遮過去,誰想到周進居然主動問了起來,也隻能硬着頭皮道:“那些愚夫愚婦沒見識,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來,老爺不必當真,等這段曰子過去,咱家再想辦法扳回來,他們自然也就跟着改口風了。”
“話倒是沒錯,愚夫愚婦從來都沒個準調門,咱家若是能把這一局扳回來,他們自然跟着改口,可咱家要是扳不回來呢?”周進語氣越來越是冷峻,眯縫着眼睛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咱家這一次損失太大,宋慶又得了大利,此消彼長之下,拖得時間越長,咱家就被他甩得越遠,不能等這段曰子過去了,必須馬上吧局面扳回來!”
“老爺的意思是?”周平差不多已經知道要做什麽了,隻是心裏面終歸有點發虛,畢竟之前可就是因爲搶人家商隊,才導緻宋慶瘋狂報複的,如今似乎還要來這一手,怎麽能不讓他這個當事人心慌。
周進也看出自家管事的慌亂,歎口氣道:“沒辦法,若是不這樣的話,我周家注定要被那粗坯踩在腳下,等他越來越強,咱們越來越弱,到了那個時候,咱可就連報複都做不到了,趁着咱家元氣還在,早點動手,免得将來後悔!”
“小的明白了。”見老爺堅持,周平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況且周進的分析也對,眼下的情勢就是如此,若是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還真的不好辦了,宋慶這人他從來沒多大印象,可如今卻真長了見識,這就是條瘋狗,而且狡詐如狐,竟能想出這種毒辣的計策來,若是不趁這個時候壓住,将來周家早晚毀在此人手上,到了那個時候,他這份肥差自然也就沒了。
“他宋慶得了咱家華明池,加上自己原本的碧波池,下一次進貨肯定是大宗,這次你去的時候多請些人,一鼓作氣讓他傷筋動骨!”周進越說越是興奮,最後甚至顯得有些張牙舞爪,音量也逐漸變大,朝周平喊道:“你再派人去一趟沛縣,讓二老爺家也出些銀子,還要再出三十個能打的,這不是咱們一家的事情,平時辦事時候來得痛快,如今他也别想看熱鬧。”
“小人明白!”周平點頭應下,卻依然還是那張苦瓜臉,有些尴尬道:“老爺,若是還請那邊出手,這要價恐怕會更多,何況這次咱要做的更絕,怕是沒之前幾倍的價錢,别想談得下來,二老爺那邊即便出錢,咱家終歸也要拿大頭。”
“我知道!”周進狠狠咬住牙齒,慢慢從牙縫中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去把城外那些田莊都給我賣了,不要怕價錢低,先湊出現現銀來再說!”
周平頓時有些傻眼,跪在地上道:“老爺,那田莊可是咱家的根本,不能賣啊!”
“什麽根本?那些田莊當年還值些錢,周家自從把生意都放到城裏,那邊不過有些出産罷了,城裏的買賣才是根本,周家在徐州的面子才是根本,若是不把這一局扳回來,咱們早晚都要被宋慶吃掉,到了那個時候,難道全家老小再回鄉下啃地皮嗎?老爺我反正餓死都不回去!”周進毫無來由的爆發了,指着周平鼻子道:“你什麽都不要說了,馬上去賣田莊,然後去二老爺家裏拿銀子,再給我聯系那些人,宋慶的車隊估計這幾天就要出發了,這次必須給我攔下來!”
“老爺,可宋慶那邊也有不少人馬,之前已經被搶過了,這次未必不加小心,若是兩邊真的撞上怎麽辦?”
“撞上又如何,大家都是官兵,況且他不過是個千戶,那邊又是什麽身份,他還真敢跟人家動手不成?”
“是,小人這就去辦!”見勸不動周進,周平也隻得放棄,雖說他覺得這有點孤注一擲的意思,周家似乎還沒到這份上,不過老爺的話也有道理,那邊的身份可比宋慶高得多了,哪怕就是真的撞上,他宋某人又敢把人家怎麽着,說不定惹惱了那邊,以後還能免費幫着對付宋慶呢,若是這能辦成那樣的話,花這些錢倒也不虧,隻要能夠扳倒宋慶,往後這徐州街面上依然還是周家說了算,丢了多少都能給成倍的找回來。
隻是在拿田契的時候,周平卻依舊有些不太安心,他從前隻是個老實本分的鄉下人,因爲和周進沾點遠房親,這才進了府内,靠着辦事牢靠逐漸成爲最親近的管事,這些年銀子也沒少撈,可骨子裏卻依然還是那個鄉下農夫的脾姓,積攢下來的大部分錢全都拿去買了田地,如今要讓他去賣周家在鄉下的田莊,這心裏頭怎麽都覺得不是滋味,也覺得不那麽穩當。
眼珠轉悠幾圈,周管事忽然想到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妨自己買下老爺家的田莊,就按八成價格計算,既可以少花點錢,又給老爺解了燃眉之急,還省得到處找人去買,自己果然是個忠心耿耿的好管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