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宋慶這邊,除了寥寥數人之外,其餘人似乎都沒有什麽大戰的經驗,蘇小乙眼尖,立刻通過對方的臉色看了出來,這些軍戶大部分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因爲緊張造成的,如果這時候突然殺上去的話,應該可以将對方的陣勢沖散,這次的事情也就圓滿解決掉了,隻不過如果那麽幹的話,會不會顯得有些勝之不武?
蘇小乙是個江湖人,江湖人講究的是臉面,若是趁對方立足未穩突然襲擊,即便是打赢了人家,将來怕是也會有人說他勝之不武之類的,雖說這其實根本不算個事兒,但蘇小乙不是枭雄,也沒宋慶那麽厚的臉皮,他多少還是猶豫了一下。
也就是這麽一猶豫,他發現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當己方的隊伍行進到距離敵人兩丈遠時,對面的軍戶忽然在号子中站住,并且迅速排出了一套長槍陣,同時放慢速度,踏着堅實的步調朝這邊過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蘇小乙有些迷糊,也讓他手下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因爲他們身經百戰,卻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打法,幾十人的遭遇戰,不都是應該雙方一擁而上,然後各自憑借勇氣和狠辣決一勝負嘛,他們這是打算幹什麽?
蘇小乙本能感覺不對,可又實在是看不出問題究竟出在哪裏,輕輕揮一揮手,身後便有四條漢子拿着短斧沖了上來,直奔宋慶那略有些古怪的槍陣,那四人武藝雖不是最高強的,可勝在膽子夠大,每次蘇小乙手下與人厮殺,往往都是充作先鋒,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怪叫一聲猛撲過去,打算先将最前面幾個砍翻,将這什麽鳥陣勢沖散,然後再從容厮殺。
想法不錯,可效果卻差的出奇,四人剛剛撲到近前,最前排的十個人已經同時将長槍平舉,正是洛小北那十個孩子,當初打吳老黑的時候出去四個,全都賺了不少賞銀,剩下那六個也眼饞得緊,這一次便說什麽也要跟上。
這些孩子跟随宋慶時候最久,也對各種技法最是熟悉,之所以将他們放在最前面,就是要給其他剛剛經過幾天訓練的新人做出榜樣,這十個也确實争氣,長槍平舉過胸,便再也不動分毫,眼珠死死盯着對面那四個人,隻待對方進入殺傷距離,就要将長槍狠狠戳出去,宋慶曾經說過,隻要膽大手黑,這槍陣誰都别想能沖的開,如今就是驗證的最好機會。
蘇小乙那四個手下也不是楞種,知道長槍比短斧要長出很多,若是就這麽傻愣愣的沖過去,很可能會被對方戳傷,可他們怎麽都不會覺得,眼前這十個孩子能夠這個本事,衛所中軍戶的窩囊他們早有耳聞,除了對方的官家身份之外,其他的他們其實并不太當回事,既然兩邊開始放對,那麽連最需要擔心的地方也沒有了,直接碾過去才是正經。
四人估計同時想到了這一點,随即再次發起沖鋒,将斧頭高舉過頭頂,臉上也露出最爲猙獰的神情,希望用這種兇猛的威勢,在接觸之前就把對方吓退,可當他們距離對方隻有一丈來遠的時候,卻依然沒有發現這種迹象。
那十個孩子臉上寫滿了緊張,卻沒有一絲退卻的想法,反倒在最關鍵的時刻,猶如一個人似的,同時将長槍戳了出去,四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槍尖已經到了勉強,隻聽得噗噗噗噗四聲悶響,跟着便是凄厲的慘叫聲,将雙方從這種短暫的靜默之中重新喚醒,蘇小乙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宋慶卻露出幾分神經質的笑容,下令道:“全體都有,撤槍!”
一擊成功,那十個孩子對宋慶的崇拜再次上了一個台階,對于命令自然也執行的不大一點折扣,無論是否戳到了人,都統一做出撤槍的動作,戳中的四柄長槍從對方胸腹中出來,飚出了大股大股的鮮血,撒在洛小北等人身上,這些孩子卻也再沒有什麽緊張之色,而是像宋慶那樣帶着幾分興奮,齊齊向前跨了一大步,同時‘喝’了一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後那幾隊沒有來得及跟上,也沒有跟着喊一嗓子,多少顯得有些不夠齊整,好在宋慶見機得快,立刻指揮那幾隊上前,再次将槍陣重新組合起來,嚴陣以待的看着對面。
蘇小乙咽了口唾沫,心中暗自有些發急,他知道今天這一場怕是有些不好打了,對方這明顯是軍中手段,雖然略有些生澀,但第一次隻要成功了,後面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跟着做,慢慢也就熟練起來。
最關鍵的是剛剛見了血,而這些明顯是生瓜蛋子的軍戶沒有崩潰,也沒有什麽驚慌,反倒是更加增添了幾分戰意,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蘇小乙多年的江湖生涯告訴自己,不怕見血的對手,總是最難纏的那一種。
出于謹慎考慮,他覺得再派人上去試探一次,這次卻是派了六個人,不再拿着短斧,而是拿了長刀,那六人有了前車之鑒,再不敢中途耽擱,領了命令後直接朝槍陣猛撲上去,卻聽宋慶在陣旁喊道:“舉槍!突刺!撤槍!”
口令恰到好處,槍陣中的每一個人也都在用最快速度機械式的執行着命令,一陣慘呼過後,槍陣前又多了六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瘋狂的打滾……
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蘇小乙内心深處在大聲提醒着自己,他咬了咬牙,清秀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将手中長刀高舉過頂,好像一個決死沖鋒的将軍,手臂沉重而又有力的落下,刀尖直至眼前的槍陣,厲聲喝道:“弟兄,跟我沖!”
跟我沖和給我沖,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宋慶對眼前這個江湖漢子倒是有幾分尊重了,雙眸中精芒一閃而過,也是大聲喝道:“小北在陣中喊号子,一定要穩住陣腳,蘇小乙交給我來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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