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旭心中雖有一絲遺憾,但畢竟還得以大局爲重,而且,既然要做,那就必須要做的幹淨利落,不能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必須快刀斬亂麻,絕不能在此遷延日久,從而浪費太過的精力.
正是因爲此,曾國藩是帶着死命令開始對清軍展開攻擊的.
太平軍從一開始進攻,就沒有留任何的餘地,如潮的攻勢勝過泰山壓頂,如水銀洩地般地撲向苟延殘喘的清軍,面對如此狂暴的攻擊,清軍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更别談其它了.
在黃旭的授意下,曾國藩此次對清軍進攻,采取的是雷霆手段,隻要清軍敢于反抗,一律殺無赦,在太平軍如此瘋狂的拼殺之下,清軍是死傷慘重,更是被太平軍野獸的行爲吓破了膽,縱使禁軍是清軍中的精銳,縱使他們比一般軍隊更具勇氣和膽色,但在死亡面前,他們一樣會恐懼,而且這種恐懼還會被傳染,随着戰事的深入,清軍已經有徹底崩潰的迹象.
僧格林沁與那禁軍統領率領着一部分貼身侍衛護着鹹豐往内宮的更深處撤退.
他們後面不時傳來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嚎聲,更讓鹹豐等人心中增添不安.
當他們退到慈禧以前所居寝宮的時候,鹹豐便命衆人停了下來,他累了,不想再退了.
寝宮依舊在,依稀可見往日的榮華,但是斯人卻已離去,空留下一聲聲歎息,鹹豐繞着寝宮緩緩而行,心潮起伏,他憶起與慈禧一起在這待過的日子,歡笑與快樂一直伴随着他們走過許多日日夜夜,讓他們無比懷念,但是,這一切都已經成爲了過去,這美好的時光就猶如他的大清一樣,已經随風而逝,再也不會回來了.
鹹豐百感交集.
宮内所有的嫔妃,包括慈禧在内,在太平軍攻破順天府城門的時候,已經安全地撤離了,她們将撤往大清王朝的發迹之處,盛京,她們會在那裏等候她們的皇上鹹豐.
可是,她們也許沒想到是,鹹豐,她們的皇上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關于鹹豐的這些未亡人們的結局,最後不得而知,隻是知道清廷在覆滅之後,當太平軍攻占盛京的時候,早已不見了她們的蹤迹,黃旭也不會太在意她們的死活,更沒有太多的精力放在了解她們的行蹤之上,所以,關于這些人的信息也就不了了之了,也許她們中的很多人會平凡地度過一生,最後平安的死去,也許她們中的有些人,早已在戰亂中死亡,總之,自從這些女人們撤出順天之後,就再也無從得知她們的消息了.
"皇上,此地仍不安全,我們還是再往裏撤一點吧."僧格林沁護衛在鹹豐身旁,警惕地看着周圍的環境,他不無擔憂地對鹹豐道.
"不走了,朕累了,不想走了."鹹豐搖了搖頭,低聲道.
鹹豐累了,他确實累了,自他從他的父皇手裏接過這大清的江山,他就沒有消停過一天,他想過振奮,想過重整這大清的河山,可是,他是有心無力,他能做的就是圍着這個亂攤子疲于奔命,現在好了,一切都即将要結束了,他也終于可以停下來,安靜地喘一口氣,他不需要再奔忙。
一時之間,他覺得一切都已經不重要,整個人也随之放松了下來.
鹹豐心中此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感.
"皇上,您..."也許是看到鹹豐的狀态不佳,僧格林沁欲言又止,臉上的憂色更是揮之不去.
"沒事,朕隻是有點累了,沒事,你們也不用太緊張了,通知大家,休整一下."鹹豐用從未有過的柔和的聲音對僧格林沁道.
這是一群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即使到了這末路窮途,仍是對他不離不棄,此時此刻,面對這些對他忠貞不渝的将士們,鹹豐的心中充塞着感激之情.
"皇上,您,您可千萬别洩氣啊."僧格林沁終于還是将自己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僧格林沁對鹹豐的狀态很擔心,不是一點地擔心,他在鹹豐身邊侍俸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鹹豐會流露出這樣的傷感。
"放心,朕不會做傻事."鹹豐笑了笑,道.
他怎麽不明白僧格林沁的心思.
"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僧格林沁辯解道.
"沒事,是這個意思也沒什麽,不需要避諱,按輩份,你是朕的皇叔,按官階,你是超品級别的親王,從現在開始,無論你想說什麽,想做什麽,朕都支持,朕絕對不會怪責于你."鹹豐道.
"皇上,臣謝皇上信任,謝皇上隆恩,也請皇上放寬心,臣一定會誓死保護皇上的."僧格林沁的心也從未象現在這樣堅定過.
他覺得,這是他報效皇恩的時候到了.
鹹豐笑了笑,什麽都沒說,隻是靜靜地望着一處角落出神,過了一會,他又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道:"不知恭親王如今身在何處?"
"是啊,老恭要是在這,那就好了."僧格林沁聽鹹豐說起恭親王,隻覺心頭一熱,略顯激動地道.
他有些日子沒見到這位老友了,不知老友如今平安否.
想起與恭親王過命的交情,僧格林沁隻覺心中暖暖的.
"恐怕咱們是沒機會再與恭親王想見了."鹹豐感歎道.
"皇上,您可千萬别這麽說,來日方長哩."僧格林沁心慌意亂地道.
"來日方長,是啊,來日方長."鹹豐目光癡呆地望着前方,喃喃地道.
還有來日嗎,他們這是在自欺欺人,鹹豐内心一陣苦笑.
至于說,恭親王到底在哪裏,誰也不知道,自從他出外聯絡洋人之後,就沒有任何人再見過他,就算是後來黃旭統領大中華,也再沒有出現過恭親王這個人,他似乎憑空消失了一樣。
正當鹹豐有無盡感慨的時候,忽有貼身侍衛來報,追兵已至,請皇上盡早撤離.
"保護皇上撤退."僧格林沁一聽,立即繃緊身子大叫道.
衆侍衛立馬緊張起來,馬上圍攏在鹹豐的身邊,準備保護他撤退.
"不用了,不再撤了."鹹豐忽然道.
"什麽?皇上,您…...不要啊,皇上,臣等會誓死護駕的,請您馬上撤離."僧格林沁跪到地上,泣奏道.
"朕心意已決,你們不用再勸."鹹豐擺了擺了,道.
"皇上..."僧格林沁已是泣不成聲.
"好了,僧格林沁,你乃大清的第一勇将,怎能如此不堪,也不怕丢了大清的顔面,起來吧,朕還有旨意給你."鹹豐對僧格林沁道.
'皇上,皇上….."僧格林沁仍是跪在地上,沒有一點要起身的意思.
"僧格林沁,起來,聽旨!"鹹豐喝道.
"臣,僧格林沁跪聽聖旨."僧格林沁沒起來,仍是倔将地跪在地上接旨.
"僧格林沁,朕命你率部歸降太平天國."鹹豐沒奈何,隻能任由他去了,然後,鹹豐平靜地道.
"皇上….."僧格林沁臉色巨變,一時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僧格林沁的腦中此時是一團漿糊,他估不透鹹豐是怎麽了,他更是想不明白,鹹豐爲什麽會給他下這樣的旨意,況且,他僧格林沁能接受這樣的旨意嗎?
"僧格林沁,接旨!"鹹豐又再重複道.
僧格林沁沒有接話,而是又趴在起上,砰砰砰,朝鹹豐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才道:"皇上,臣不敢接旨."
"僧格林沁,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抗旨不遵."鹹豐臉色一變,吼道.
鹹豐何嘗不知僧格林沁心中的想法,但他也是沒有辦法,如果不這樣做,這些追随的将士必将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他最不情願看到的,所以,無論如何,他現在都要想辦法保全他們的性命,這也是鹹豐如今唯一可以爲他們做的事,盡的心.
僧格林沁又趴回到了地面上,将頭壓在地面上,就是不說話.
"皇叔,你是要朕跪下來求你嗎?"鹹豐又歎了口氣道.
僧格林沁還是不作聲.
"好,那好,那朕就跪下來求你,求您大人有大量,就再接一回旨吧."鹹豐非常嚴肅地道.
而且,鹹豐說完,真的朝僧格林沁跪了下去.
僧格林沁見此,立即慌了,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扶住了鹹豐,擡起頭的時候,他已經淚流滿面.
鹹豐也感到鼻子一陣發酸,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勁地拍了拍僧格林沁的手臂,然後睜大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僧格林沁,等待着他的答複.
"唉,皇上,您這又是何苦來着,臣答應就是了."僧格林沁苦澀地道.
"好,那咱們一言爲定."鹹豐笑道.
隻不過,鹹豐的笑容之中卻分别滲雜着一絲凄涼.
"皇上,您….."僧格林沁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朕與你們一起歸降太平天國."鹹豐鄭重也道.他知道僧格林沁不放心自己。
僧格林沁見鹹豐這樣說,也隻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了,這是唯一能保住性命的辦法.他們隻能先保住性命,然後再想法恢複大清的江山.
鹹豐與僧格林沁達成了一緻,然後靜等太平軍的到來.
不一會兒,太平軍就圍住了這處寝宮.
僧格林沁不等太平軍發話,已搶先說到,大清的皇上在此,他們想請曾國藩說話.
太平軍的将士們聽說鹹豐在此,都是高聲歡呼,趕緊去請主帥曾國藩.
曾國藩聽說情況之後,也是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雙方甫一見面,僧格林沁就直白地說要投降.
曾國藩聽說鹹豐要率衆投降,他松了一口氣,老實說,從感情上講,他也希望鹹豐可以率衆歸降,他也不希望親自動手解決他昔日的皇上.
這樣一個結果,是曾國藩非常樂意見到的.
有了鹹豐的旨意,清軍殘餘的投降過程是非常順利的.
而清軍的投降之事是在僧格林沁的主持下進行的,因爲鹹豐畢竟是皇上,他不可能親自主持投降事宜。
投降之事完畢之後,曾國藩偕同僧格林沁一起去見鹹豐,曾國藩想請鹹豐去見黃旭,共商未來的大計.
可是,就在他們踏入寝宮的那一刻,他們呆住了.
鹹豐倒在地上,手中握着寶劍,鮮血已染紅了地面.
鹹豐自殺了!
一代帝王就此殒落.
"皇上….."僧格林沁凄厲的叫喊聲突然響起,他發瘋一般地撲到鹹豐的屍體上,頓時淚如雨下.
直到此時,僧格林沁才算真正體會到了鹹豐的良苦用心.
僧格林沁抱着鹹豐的屍體哭了一會,然後他擡起頭,目光呆滞地朝左右看了一眼,發現了離他不遠的那把鹹豐用來自盡的寶劍,他毫不猶豫地撿起它抹向自己的脖子.
寶劍又一次掉在地上,僧格林沁倒向地面,從他身上流出來的鮮血與鹹豐身上的血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哪是鹹豐的,哪是僧格林沁的。
這隻是電石火花間發生的事,曾國藩想救都來不及,最後唯有發出一聲輕歎而已.
鹹豐與僧格林沁一死,大清王朝也就煙消雲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