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黃旭與曾國藩并排而坐,酒過三巡,黃旭低聲問起合肥之戰的情況,曾國藩如實地做了回答.
曾國藩所講述之經過,不乏有驚心動魄之時,但黃旭隻是靜靜地聽着,有些時候點點頭而已,臉色卻是一如即往的平靜.
唯一讓黃旭稍微有點詫異的地方,共有兩處,黃旭聽說僧格林沁爲了讓主力安全地撤退,竟然舍棄了幾萬清軍的性命,不禁搖了搖頭,他顯然是對僧格林沁的這種做法,很不以爲然.
而當他聽說清軍的撤退意向不明時,則是皺了皺眉頭.
"驸馬爺,在你來之前,我已與衆将商議過此事,但卻毫無頭緒,真不知道僧格林沁到底在搞什麽鬼."曾國藩也有點頭疼.
"大帥,不論清軍做何安排,我們隻需要做好我們自己的就行了."黃旭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曾國藩有點犯暈.
"驸馬爺的意思是….."此時隻是兩人對話,所以,曾國藩也就改變稱呼,稱黃旭爲驸馬爺.
"大帥,我們需要分兵了."黃旭笑了笑,突然道.
"驸馬爺,清軍合肥一失,此路往後就是一馬平川,再也無險可守,我們何不趁此機會,率軍直搗京師,此實乃天賜之良機.分兵似乎沒什麽必要吧."曾國藩微微一愣,然後想了想,這才字斟句酌地對黃旭道.
他對黃旭的戰略有點不理解,試想,如此好的形勢,太平軍大可不必三心二意,隻需要竭盡全力,集中兵力攻此一路可也.
"大帥,你的想法,我完全可以理解,但分兵是既定的策略,而且,分兵對我們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黃旭試着向曾國藩闡述分兵的好處.
"願聞其詳."曾國藩内心雖然不理解,但他也知道,黃旭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舉個簡單的例子吧,如果你與人打架,是用兩人夾擊好呢,還是與之單打獨鬥好?也許你會說,哦,那要視個人的實力而定,沒錯,如果某人的實力強大到可以橫掃一切的地步,那沒什麽好說,就單打獨鬥好了,因爲這是此人的長項,實力強嘛.但是,如果一個人的實力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橫掃一切的地步,那貿貿然地選擇與人單打獨鬥,這顯然不是上上之策,你說呢?大帥."黃旭眼中閃着智慧的光芒,試着将自己的想法用最深入淺出的辦法講出來.
"驸馬爺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的實力還不是很強?"曾國藩可不這樣認爲.
"至少還沒強大到可以橫掃一切的地步."黃旭笑着道.
"那對付清軍也是綽綽有餘."曾國藩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
"沒錯,大帥,你這話,我信,如果我們主力全攻此一路,打下京師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拿下京師之後呢?說不定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等着我們."黃旭仍是滿臉笑容地道.
"能有什麽問題,隻要拿下京師,一統中華将指日可待."曾國藩不加思索地道.
他可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大帥話固然是有道理,但有些事,不好說."黃旭不急不躁地道.
"驸馬爺是想多了,攻下京師之後,我們再分兵去掃蕩那些殘餘力量,這不更好嗎?"這才是曾國藩的本意.
曾國藩覺得,首先還是要占據政治上的高地,隻有打下了京師,那才可以說是真正推翻了清廷,這對全中華民衆的心理影響将是巨大的,而且,清朝中樞在京師,主心骨一失,清軍其它殘餘勢也就不足爲懼,勢必将作鳥獸散了,如此一來,太平軍一統中華便是水道渠成了.
黃旭聽曾國藩一說,他算是有點明白了,曾國藩的意見與他們當初主張的分兵策略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不同之處在于,他主張先分兵二路,再合取京師,而曾國藩則是主張,先取京師,再分兵掃蕩殘餘力量.
黃旭之法是穩中求進,曾國藩之法講究的是雷霆萬鈞,不給敵人以喘息之機.隻不過,黃旭有其它的顧慮,曾國藩隻論當下形勢.
"大帥,你之想法不失爲一個好主意,但我想請問,如果我們隻此一路去,一旦被清軍拖住手腳,而清軍卻給我們來其它的招,我們将何以破解?"黃旭也不大好當面否決曾國藩的意見,隻能從側面讓他領會自己的想法.
"以我們現在擁有的力量,應該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吧?"曾國藩到真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敵我雙方的力量之對比,曾國藩知之甚深,再加之,他對清廷内部的情況更是了如直掌,所以,他從未想過,将來還會出現黃旭所說的問題,他有必勝的信念.
"大帥,你我都是久曆戰場之人,戰場形勢千變成化,并不随我等之意志而轉移,這你我都是知道的,如果一旦發生連我們都無法探制之局面,那就是大麻煩,可能連我們一統大業都會受到影響,所以,在沒有絕對的力量之前,我還是認爲不能将賭注壓在一個方向,我們現在還不需要破釜沉舟."黃旭道.
"可是,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呀."曾國藩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不善加利用,那就可惜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
"大帥,機會時時都有,但錯一次都不行,錯了,我們就将會十分的被動,你我心知肚明,清廷的滅亡隻是遲早的事,早一點還是晚一點,并不妨礙我們的大計,所以,我們絕不能圖一時之快而讓自己陷入險地,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黃旭現在必須求穩.
黃旭心中非常清楚,現在壓力全在清廷一方,急的是清,不是他.
"附馬爺,我對您說的那個意外情況,還是持保留意見,明眼人都知道,現如今,清軍的兵力已是所剩不多,他們自保尚且艱難,如果說他們想拖住我們,那有點不可能."曾國藩還是不想放棄自己的想法.
"大帥,你說的也對,清軍自身難保,哪能再對我們構成威脅呢,但是,這并不能代表,清軍就沒有其它辦法,如果他們找到其它辦法了呢?"黃旭道.
"其它辦法?他們也就是黔驢技窮罷了,能有什麽好辦法."曾國藩可不相信清軍還能折騰出什麽大事來.
"這可不一定,大帥,給你個提示."黃旭抿嘴想了一下,道.
"洗耳恭聽."曾國藩不知黃旭想跟自己說什麽.
"清軍以外,還有什麽力量令我們有所忌憚?"黃旭并沒有直說,而是換了種方式道.
"清軍之外?"曾國藩低頭嘀咕了一句,片刻後,他猛然擡起頭,失聲道:"八國聯軍?"
"嗯,正是."黃旭鄭重地點了點頭.
清軍不足懼,但八國聯軍呢,那可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啊.
"驸馬爺是擔心八國聯軍會幹預?"曾國藩的臉色也開始嚴肅起來,他知道這是個大問題.
曾國藩怎就将這事給忽略了呢?
"是,如果我們将清軍逼急了,就不再是八國聯軍會不會主動幹預的問題了,而是清軍會哭着喊着求八國聯軍加以幹預了,一旦出現這樣的局面,我們将如何自處,大帥,你想過嗎?"黃旭提出的問題很尖銳,就算是見多識廣的曾國藩也不一定能答的上來.
"驸馬爺,這..."曾國藩還真是無言以對.
曾國藩是一下很好的統帥型人物,但他不是一個戰略家,從宏觀上講,他沒有黃旭看的這麽遠,當然,黃旭對曆史的認知,也不是曾國藩可以比的.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就是這個道理.
"大帥,我們不得不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呀!"黃旭跟着又加上這麽一句.
他是想讓曾國藩知道,越往後,他們的對手可能會越強,越不好對付,必段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驸馬爺慮事周詳,我實在是佩服,佩服."這由不得曾國藩不服.
"這也是我爲什麽要堅持兩路出擊的原因,兩路出擊的好處在于,一,我們在占據地盤的基礎上,盡量讓清廷覺得還有餘力與我們周旋,防止他們狗急跳牆,提早去與八國聯軍苟合.二,位于我們兩條進攻路上線的城池,全都是要地,占據了它們,也就掌握了整個中華的腹地,也就等于是統一了大半個中華,其它的,也就不足爲慮了.三,清軍的重兵及有生力量都基本上集中在這兩條路上,我們可以趁機會,消滅這些有生力量."黃旭說到這裏,停了停.
過了一會兒,他又繼續道:"我們将這些都做好了,城池也穩固了下來,也就到了真正攻取清之京師之時,而此時,就算是八國聯軍再來幹預,我們也不怕了,我們有了準備,底氣也足了,并非沒有與八國聯軍一戰之力,到那個時候,大事必定可成也."
"驸馬爺明見萬裏,我就是不服都不行."曾國藩對黃旭是佩服到了極點.
"瞧你說的,有點誇張啦,我是萬米都看不到,何談萬裏,我隻是覺得,咱不能幹那種沒把握的事,就是這麽簡單."黃旭的話簡單但道理卻不一般.
"是,我會銘記驸馬爺的話."曾國藩慎重地道.
"好,就說到這吧,更詳細的安排,遲點再說."黃旭覺得是時候回到吃吃喝喝的正題上來了.
"好,我敬驸馬爺一杯."曾國藩向黃旭舉杯.
黃旭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酒杯在曾國藩的杯子輕輕一碰,然後一飲而盡.
稍後,兩人将酒杯放下,對視一眼,哈哈大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