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湘軍的反應,僧格林沁與李鴻章都很滿意.而僧格林沁也天真地認爲,他已經憑借這一次的行動完全折服了湘軍,想必湘軍以後一定會唯他之命是從了.
可是,事實真是如此嗎,恐怕未必.
正當僧格林沁得意不已的時候,噩耗接踵而至.
探馬急報,信陽已被攻陷了,太平軍正在向駐馬店進軍.
僧格林沁與恭親王聽說此事,大驚失色,他們心裏比誰都清楚,如今的這一座城池不僅僅是一座城池,一個地盤而已,它還代表着一種信仰,大清子民對清廷的信仰,如若大清能固守城池,不被人侵犯,那他們就會相信,大清朝廷都可以保護他們,而且有能力保護他們.
可如今信陽一失,帶給民衆的震撼将比丢失一支大軍還要來的可怕,人們内心的恐懼将會逐漸加深,而伴随着越來越深的恐懼,信心将會逐漸消失,百姓也許将不再相信朝廷可以保護他們,如若民心一變,那大清朝也就完了.由此可見,大清子民的信心比黃金更重要.
所以,僧格林沁與恭親王必須想辦法盡快奪回信陽,甚至是武昌.也許有這種想法的,不僅僅是他們二人,恐怕要不了多久,鹹豐催促他們進軍的诏書也會随之而來.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僧格林沁在與恭親王商議之後,召集了一次全體将領出席的聯席會議,部署派軍援救駐馬店并趁機奪回信陽之事.
湘楚二軍,以及神策軍的主要将領都到齊了.
"各位,情勢危急,我們必須做出決斷,否則,後果将不堪設想."僧格林沁先将當前的大勢介紹了一遍,這才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衆多将領道.
"王爺,末将願領兵前往."僧格林沁話音剛落,神策軍兩大将領之一的鄧定公,便上前一步,請戰道.
看他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就象這是什麽美差似的.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将軍如果沒有功名,那當将軍也沒啥意思,有這樣的機會,當然還是要争取的,隻不過,他表情表錯了地方而已.
果不其然,僧格林沁見鄧定公請戰,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說實在的,他把神策軍看做是他自己的底牌,又怎能輕易地讓他們去增援駐馬店呢,他還是以前的想法,他希望可以派湘軍去.
"郭将軍勇氣可嘉,但神策軍剛剛成軍不久,衆多軍事知識還不得要領,必須多加訓練,才可上陣對敵,所以,本王認爲此戰還不宜派神策軍前往."僧格林沁一口就回絕了.
"可是,王爺….."鄧定公本是極聰明之人,可能是立功心切吧,他并沒有留意僧格林沁的臉色,所以,仍想繼續争取.
"好了,就這樣吧."僧格林沁沒想這鄧定公這麽不曉事,于是,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鄧定公見僧格林沁發怒,便不敢再說,隻能退了下去.
"老僧,按你的意思,派誰去更爲合适?"與他并排而坐的恭親王問道.
"少荃,你認爲應該派誰去?"僧格林沁沒有回答恭親王的話,卻問下面的李鴻章道.
"王爺,派誰去都可以,您下令即可."李鴻章含糊地道.
僧格林沁一聽,極其不悅,但他也不好發作,仍是耐心地道:"本王有意讓駱秉章先生及羅澤南将軍領軍前去,少荃覺得如何?"
"王爺,此事屬下不敢做主,因爲畢竟您才是主帥,您才能拿主意."李鴻章客氣地道.
但誰都明白,他這話說了等于是沒說.
"那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發布命令了.駱先生,羅将軍,請您二人率湘楚步騎各五萬,總計十萬人馬,前去援救駐馬店,并伺機奪回信陽及武昌府."僧格林沁道.
他心知肚明,此次曾國藩之事已令他與李鴻章之間有了隔閡,他想盡力修複他們之間的關系,所以他在調派湘軍的問題上要征詢李鴻章的意見,他這麽做,也就是想給李鴻章個面子.可是,現在李鴻章卻不要這個面子,那他隻能自己做主了.
"王爺,末将前次已經向王爺禀明過了,末将的人馬在此前的戰争中傷亡慘重,所有的整備工作仍在進行之中,如若被動地守城還可以,但要參加主動進攻的野戰,恐怕尚需要些時日."羅澤南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去啰."僧格林沁将身體靠到身後的椅背上,眯起眼睛道.
"不是不願意去,是不能去."羅澤南也毫不示弱地道.
"如果本王一定要你去呢?"僧格林沁反問道.
"那就請王爺先殺了末将,末将不敢奉令."羅澤南十分幹脆地道.
"混帳,你以爲本王不敢殺你嗎?"隻聽啪的一聲,僧格林沁一拍台面,面露殺機,厲聲道.
羅澤南弓着身子,沉默以對.看來,他是準備硬抗到底了.
"你,來人….."僧格林沁大怒,指着羅澤南,大喝一聲道.
"老僧,老僧,息怒,息怒,有話慢慢說."坐在僧格林沁旁邊的恭親王見事情已鬧得不可開交,他知道再鬧下去,可能真收不了場了,所以,他扯了扯僧格林沁的官袍,輕聲道.
僧格林沁怒氣未消,用手指點了點羅澤南,又看了看湘軍的其他将領,冷哼一聲,然後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面,看那樣,他是給羅澤南氣的不輕.
"老僧,消消氣,此乃非常時期,大家應該精誠團結,一緻對外,不能人爲地搞内部磨擦."恭親王站起來,拍了拍僧格林沁的肩膀,又望了望下面的衆将領道.
聽他這話,似在勸僧格林沁,又似在訓示下面的衆将領.
"是."衆将道.
王爺之命,說什麽都要聽一聽,至于聽不聽得進去,那另當别論.
"好了,本王講幾句."恭親王正式出場了.
"恭聽王爺訓示."衆将異口同聲地道.
"俗話說,國危思良将,現如今,我們大清朝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此正是諸位報效國家之時,希望大家都能以國事爲重,以大局爲重,暫時抛棄一已之私欲,齊心協力,助國家度過難關,國家定不會忘記你們,皇上也會感激你們,諸位,拜托了."恭親王說完,對着衆人深深鞠了一躬.
衆人見恭親王行此大禮,連說不敢,并保證誓死報效國家,爲皇上盡忠.
"那你們就說說,誰願意前往援救駐馬店啊?"恭親王不忘補充一句道.
"王爺,末将願往."不知道是不是此番煽情之言起了作用,恭親王剛剛說完,便出來一個自告奮勇之人,願領兵前去.
"馮将軍,你可知道,你是這合肥城守,你的職責是守住合肥城,怎麽能随便離開呢?"恭親王沒想到這下子出來請命的竟然是馮子材.
"啓禀王爺,此時正是國家用人之際,末将雖爲城守,但非常之時不能以常理度之,況且,現如今合肥城已有重兵把守,少馮子材一人對大軍影響不大,所以,末将請命前往援救駐馬店."馮子材并不拘泥于一般的規定.
馮子材的這一番話聽的衆人默默點頭.
恭親王心裏很清楚,這馮子材是将才,他去援救駐馬店是可以的,而且在僧格林沁與湘軍相持不下的情況下,馮子材的确也是一個最好的人選.
"老僧,你是三軍主帥,這事還是你來決定吧."恭親王可不能喧賓奪主,況且,他吹吹水還可以,調兵遣将實非其所長,所以,他隻能将這包袱再扔回給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想了想,覺得除此之外,也别無他法,也隻能同意.
出征的将領是定下了,但士卒又從哪裏調派呢,就算馮子材将其所屬的全部合肥守軍抽調出來,還是遠遠湊不足一支象樣的援軍.
最後實在不得已,經過一番讨價還價,僧格林沁從神策軍抽調了一部份人馬,又通過協商,好不容易從湘軍中抽調了一些人馬,這才湊足了人手.并讓神策軍接管了原隸屬于馮子材的城防事宜.
他們這樣東扯西拉地搞來搞去,又耽擱不少時間,太平軍又趁機完成對駐馬店的合圍.
僧格林沁知道再不能拖下去了,他命令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馮家軍即刻出發,前去解駐馬店之圍.
在送走馮子材之後,僧格林沁長籲了一口氣,他也算是徹底明白了,湘軍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樣,已經完全聽命于他,它仍是橫在他喉嚨的一根刺,一日不拔,他将永無甯日.
既然除掉一個曾國藩還解決不了湘軍的問題,說不得,他也隻能下狠手,将整個湘軍連根拔起了,在這一刻,他下定了決心.
而此事,他不想同任何人講,就是恭親王,他也不能講.這老恭對大清朝那是沒得說,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但老恭對曾國藩的湘軍卻一直很照顧,老恭始終認爲大清朝一定要仰仗曾國藩的湘軍,才可保住江山社稷.
這也正是恭親王與僧格林沁看法不相同的地方,僧格林沁一直不同意恭親王的看法,他覺得湘軍與曾國藩就是大清的毒瘤,必須下狠手将其除去,這就是所謂的攘外必須先安内之理念,而且時間是越早越好,這也就是爲什麽他一直與曾國藩不對眼,處處與曾國藩過不去,并且堅持請求鹹豐皇上将曾國藩幹掉的原因了.
說到底,不論是恭親王采取的懷柔之策,還是僧格林沁提倡的狠辣手段,這一切都是爲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爲了大清的長治久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