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一靠岸,便下來了一隊明軍,看軍服就知道是從遼東調撥到獐子島的關甯軍士卒。
碼頭上有兩個穿同樣軍服的兵丁馬上湊了過去,認得下船的那隊士卒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乃是自家老爺的親衛。兩名兵丁便在走近了之後低聲詢問道:“如何,老爺的事成了麽?”
此時在他們的心中,此問已是多次一舉,人都來了,怎麽可能沒成呢!
可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那親衛并不回答他們,轉頭媚笑着對跟在他身後的那些軍卒說道:“他們兩個都是祖賊的親信。”
話音一落,兩話沒說,後面馬上有四個軍卒越過那個親衛,直接上前拿刀抵住了兩名迎接上來的兵丁。然後押着兩名先是詫異,而後是恐懼的兵丁往船上而去。
其他軍卒則繼續在祖大樂親衛的引導下,一言不發,快速往祖大樂的參将府而去。
到了參将府門口後,看到有人,隻要反正的親衛一指,便馬上有軍卒上前抓人。
在這個行動中最多有個一兩聲的“回來了?”或者“怎麽回事?”,接着便沒有聲音了。
其餘軍卒在親衛的帶領下,徑直來到後院的一處廂房。
讓人有點意外的是,廂房内還映有燭光,裏面不時傳出推杯換盞之聲。
親衛看看身後的軍卒,靠近了廂房大聲問道:“甯先生,孫先生,你們在麽?”
廂房内靜了下,接着馬上傳出一個驚喜的聲音:“我們在,有消息了?得手沒有?”
那名親衛身後的軍卒見親衛向他們點點頭,便幾步向前,一腳便大力踹向廂房的木門。
隻聽“咔嚓、哐當”一聲,那廂房的門被整個踹開,且從門軸上脫落,斜掉到了地上。
門口的軍卒馬上持刀一擁而入,闖進了廂房。
隻見廂房内有兩人坐在炕上,面前一張擺着殘羹剩菜的小案幾,手中拿着酒杯正要碰杯,臉卻因爲巨大的聲響而有點驚愕地轉過頭看向門口處。
闖進房的軍卒如狼似虎地猛撲過去,一邊用刀抵住了甯完我和孫得功的脖子,一邊馬上反剪了他們的雙手,把兩人綁了起來。
“檔頭,這兩人就是建虜派來的細作。這個就是甯完我,這個是孫得功。”親衛媚笑地向顧百川介紹道。
顧百川點點頭,對軍卒說道:“帶走。”
這次行動算是順利,獐子島上剩餘的漢奸全部抓獲,一個沒漏。
天色大亮之後,登萊明軍的船隊便開始出現在獐子島兵卒的視野内,領頭的三艏大海船格外醒目。
甲闆上站着一些人,其中一個手拿望遠鏡看了一會,見到碼頭上有約定的彩旗标志後,便轉頭對站身邊,精神略微有點萎靡的盧象升道:“好了,都抓到了。”
盧象升點點頭,對這人說道:“真是多虧了侯爺,沒想到建虜竟然還有這手。下官一時失察,以緻登萊大敗。”
他原本還是想引咎辭職,但鍾進衛勸說了他,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誰能保證百戰百勝。再說吃一塹,長一智,你盧象升還會再犯這種錯誤麽?
現在朝廷中也沒有人比盧象升更合适擔任登萊巡撫,如果盧象升不當這個登萊巡撫,其他人來了,不但要重新熟悉登萊情況,而且對建虜的了解也沒有他多,一切從頭再來。那麽登萊明軍就等于是真得廢了,短時間内再難給建虜造成影響,這也正中了建虜奸計。
并且盧象升除了這次敗仗之外,之前的成績都不錯。不管是内政還是對虜戰事,都是能拿得出手的成績。
在鍾進衛的勸說之下,盧象升終于改變了想法。他決定向朝廷上奏折請罪,同時懇請戴罪立功。
這點上面,鍾進衛毫無疑問也會幫盧象升說話。而且這是公事,是實際情況,崇祯皇帝從另外的渠道了解到事實後,也不會認爲鍾進衛有偏袒之意。
至于朝廷中的禦史,叽叽歪歪地人肯定是有的,鍾進衛對這一點也有點頭疼。當初孫承宗執掌遼東的時候,也是因爲敗仗而被禦史彈劾去職。盧象升的這次敗仗,比起孫承宗的那次,隻大不小。
此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一定要保住盧象升的登萊巡撫之職爲好。
船隊陸續靠岸,一船一船疲憊不堪的登萊明軍從船上下來,然後在港口集合整隊,統計戰損情況。
統計結果在兩個時辰之後,送到了鍾進衛所在的大船上。
登萊明軍能回到獐子島的大概隻有一半人,并且損失了一些高級将領。如登萊明軍總兵黃龍、皮島軍遊擊劉興治、參将徐敷奏、石城島都司尚可喜等人。
盧象升的标營損失最爲慘重,隻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人,其中盧大、王嘉、高迎祥皆戰死。
至于受傷将領,或者說不受傷的将領,幾乎沒有。當然了,祖大樂就不算了。其實要說起來,他也受傷了,傷成了一個豬頭。
登萊明軍之所以傷亡如此慘重卻還能逃回這麽多人,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建虜太過貪心。
這古代的軍隊,當傷亡超過三層,基本就崩潰了。但建虜爲了以後直接控制登萊明軍,爲了不讓盧象升逃脫,采取了圍而殲之的策略。
這麽一來,登萊明軍中的怕死鬼就是想崩潰也無從逃起,隻好随大軍繼續抵抗了。當然了,能有這麽一個結果,盧象升身體力行的作用也是很大的。
雖然這次的戰事,登萊明軍也殺傷了不少建虜。可明軍是以敵人的首級計算戰功,大家能逃回來已是不錯了,哪可能還記得割建虜的首級。而且同袍的遺體,有不少還是有親戚關系的同袍,都未曾帶回。因此,這些幸運明軍的士氣很低落。
盧象升帶傷在碼頭上巡視,看到這個情況,他心中也很是黯然。
說起來,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截糧,貪圖成功後所帶來的巨大好處,就會小心謹慎,說不定就會發現陷阱,避免這次的失利。
鍾進衛站在甲闆上,通過望遠鏡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心想如此下去必然不行。
他想起後世的一些做法,心中一喜,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