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經落入了山背後完全看不到了,隻留下西邊火紅的晚霞。
半山上的火炮聲已經沒有開始那麽密集,變得有點稀稀疏疏了。此時大部分明軍已經進入了峽谷,建虜還在和未進入峽谷的明軍交戰,但誰也沒有靠近峽谷兩側,因爲那邊是火炮的轟擊範圍。
皇太極眼見吃到嘴裏的鴨子飛了,頓時氣得大怒。剛好這時代善和阿齊格看到汗旗前移,連忙跑了過來。
“大汗,明軍悍勇,我部死傷慘重。”代善首先訴苦道。
“大汗,明軍的火器太厲害了,鑲黃旗死傷大半啊!”阿齊格一張口就哭述。
“閉嘴!當朕是瞎子麽!”皇太極從未有過如此失态,大聲怒吼道。
代善和阿齊格見皇太極發飙,不敢說話,低着頭挨訓。
“阿齊格,你部速速繞過峽谷,前去堵住明軍的退路。”皇太極強忍着怒火命令道。
眼下戰事還沒有結束,隻能盡量補救,看能不能留下明軍。
阿齊格聽得一愣,這能繞得過去麽?不過他不敢在此時反駁,不讓他冒着火炮去攻擊明軍,他已是知足。
阿齊格知道此時他的手下已被明軍的火器給打怕了,此時要是再讓他去攻打的話,怕是要殺一批将領了。說實話,他不願意這麽做。
阿齊格馬上領命退下,也不管這峽谷繞不繞得過去,先走人再說。
皇太極經過這麽一會功夫,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用上了敬語,卻帶着不容拒絕地語氣道:“大哥,你派人從北面粘上明軍,如此就難以讓明軍的火器發揮威力。誰若敢怯敵不戰,一律陣前斬首。”
代善知道此時隻能無條件服從大汗的指揮,這是大金的規矩。想當年父汗還在的時候,渾河血戰,也曾有這種情況發生。父汗兩話沒說,直接砍了一批畏敵怯戰的将領,才重新扭轉了大金軍的士氣。
“好。”代善簡單回答了一句,便告辭而去。雖是遵令而行,但他還是不怎麽樂意的。
皇太極扭頭看向邊上的多铎,點名道:“多铎。”
“在,大汗。”多铎騎在馬上,一抱拳回道。
“你部從正面和南面替下正藍旗,粘住明軍,能殺多少就殺多少。”皇太極盯着他命令道。
多铎看到戰場形勢,知道自己也肯定要上,因此很爽快地答應了一聲,便領軍去了。
皇太極的安排并沒有起到多大效果,進入峽谷的明軍,隻要配備了弓箭的,都留在了峽谷内,爬到兩側的山上,準備等同袍進入峽谷後,抛射建虜。
半山腰的新軍炮兵營地,此時已不再發炮,還是三個人負責一輛跑車,兩人在前面擋着,一人在後面拉着,從之前上來的那條小路下去谷底。
鍾進衛通過望遠鏡最後一次掃視了戰場,在長達十幾裏的路上,那些倒在地上的屍體,大明将士占了一大半。但他注意到一個細節,絕大部分大明将士都沒有面朝西側趴卧。也就是沒有逃跑被殺,而是戰死的。
他收起望遠鏡,暗自歎息了一聲,又有多少大明将士永遠沉睡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這片原本屬于他們家園的土地。
随即一股怒火升起,該死的漢奸,拿這麽多同袍的命獻祭給他的新主子,真是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侯爺,該走了。”李老四在一邊出聲催鍾進衛。
他被鍾進衛丢府裏學了一段時間識字後,這次終于把他帶上了。
鍾進衛也不耽擱,點點頭,便下山而去。
當所有的明軍都退到峽谷口之後,滿山口的明軍弓箭手在盧象升的指揮下,開始不要錢似的抛射弓箭,也不需要準頭,隻需要箭支越過同袍的頭頂就成。
建虜根本無法接近,很快便被明軍的箭雨隔離在峽谷外,眼睜睜地看着明軍步軍全部退入了谷中。
“當當當”地鳴金之聲在谷中響起,剛還是滿天箭雨的天空一下不見了一支箭支。
建虜一見之下,發一聲喊,又開始狂吼沖鋒,企圖追上明軍的弓箭手。
可在這時,峽谷兩側的山上傳來幾聲巨大的“轟轟”聲,随後石塊、樹木什麽的随之滾下谷底,把跑得最快的建虜壓死在了谷中。
原來鍾進衛事先已讓新軍士卒在兩側山上埋了火藥,等弓箭手一撤,便引燃了火藥,炸塌峽谷,堵住建虜的追兵。
這時,天也已黑,沒法再從山上越過去追趕。皇太極無奈,隻能鳴金收兵。
想起自己花了那麽多心思,布置了這麽大一個陷阱,結果在最後時刻,卻還是逃走了很多登萊明軍,沒有達成自己預定的戰略目标。這功虧一篑的感受,讓皇太極的血壓爲之升高,仍至有種吐血的感覺。
不說皇太極最終吐不吐血,單講明軍穿過峽谷後,就到了鴨綠江邊。
鴨綠江上密密麻麻地船隻正等着他們到來,已有部分船上的水兵在岸邊,指揮着剛到的明軍依序上船。
登萊明軍上滿了一艏船後,便開往江心去。直到此時,船上的明軍才松懈下來,頓時感到又累又餓,渾身乏力,許多明軍将士很快就坐着睡着了。
在峽谷出口不遠處的一處岸邊懸崖,停着三艏大海船。船上火把熊熊,照亮了周圍很大一片地方。不管是船隻上的旗幟,還是船上的水兵,都能看出不是屬于登萊明軍的。
新軍士卒撤出來後,徑直往這幾艏大船而來。船上的水兵一見,連忙忙碌起來,搭起舢闆架到懸崖上,幫忙把炮車拉上船。
鍾進衛則不用操心這些事情,回到船上後,就讓人去找盧象升前來。
盧象升是最後一批撤出峽谷的,他看到軍隊正井然有序地撤上船到江心去。一顆心便放了下來。
隻要士卒都上了船,建虜就是追過來,也隻能幹瞪眼了。
他這時才想起中興侯,忙擡頭尋找。一眼就看到了與衆不同的那三艏大船,便明白中興侯肯定在那裏。
這時,正好一個東廠番役看到“盧”字帥旗所在,過來向他傳令。
盧象升很快來到鍾進衛所在當大船,進了艙門一眼便發現坐在上首的鍾進衛正在朝着他笑。
頓時他的臉一下變得通紅,滿臉都是慚愧之色,高大的身軀直接跪倒在艙門口:“侯爺,下官無能,遭此大敗,有負侯爺的舉薦之恩,辜負了皇上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