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卻和鍾進衛的想法不同,畢竟他對崇祯皇帝的把握比鍾進衛要強多了。如果東廠的急報和周延儒一樣的話,就不大可能再重複說什麽膽大妄爲,豈有此理的話。
果然,崇祯皇帝看完東廠急報中的最後一份内容後,一邊示意王承恩把東廠急報轉去給鍾進衛和溫體仁看,一邊怒喝道:“周延儒太讓朕失望了,憑他一個閣老,就能在江南一手遮天不成!”
溫體仁一聽,心中一喜,皇上不顧禮儀,直呼周延儒的名字,說明已經非常生氣了。看來周延儒在之前的急報中肯定有不實之詞,犯了欺君之罪,否則皇上也不可能說他一手遮天。
想到這裏,他的心就放了下來,大明皇家銀行這項功績顯然不可能有事了。
不過溫體仁的表面還是裝出非常關心地樣子奏道:“陛下,南京民變的實情不是玉繩所言麽?”
崇祯皇帝氣得面色鐵青,聲音很大地說道:“颠倒黑白,恣意妄爲,朕絕不輕饒他!”
說到這裏,他看溫體仁還是露出疑惑地表情,就解釋道:“他的急報和東廠的急報所描述的完全是兩樣,此乃有人鼓動造謠鬧事所緻,朕一定要嚴懲。”
此時,鍾進衛已經看完急報了,把手中的資料遞給了溫體仁,然後有點疑惑地對崇祯皇帝道:“陛下,南京不是也有六部,還有應天府麽,怎麽他們就不管事,任由那些人鬧事?”
“哼,朕瞧着是周延儒以閣老的身份壓住當地官員不管。”崇祯皇帝不是笨蛋,這急報兩邊一對比,心中便有了數。
因爲南京的那些官基本都是閑職,是養老用的,并沒有實權。而周延儒是京師内閣的輔臣,有實權。一有糾紛,肯定是以周延儒爲尊。
溫體仁此時已看完東廠的急報了,心中對整個事情也有了了解。
原來當大明皇家銀行南京分行成立後,勒令南京的錢莊交準備金,并準備核實各錢莊的賬務時,突然就出事了。
先是大街小巷出現了很多大字報,說南京分行的人如何如何的作惡,然後有生員聚衆口誅筆伐其惡行,宣傳不實言論。
最後在衆多生員的帶頭下,領着錢莊的職員、家屬和不明真相的百姓,人數多達幾萬人前往南京分行所在鬧事,甚至燒了南京分行,把兩個來不及躲避的職員給打死了。
本來南京的官員都在讨論要學京師成立一個類似爲民銀行的銀行,卻聽到了這個民變的消息。
他們對于生員帶頭鬧事之事并不陌生,因爲在大明的官場,尤其是在江南地區,并不少見。隻是以前的規模并沒有這麽大,也沒有這麽嚴重。
除了在萬曆皇帝當年派出礦使挖礦收稅時,所鬧的那次。因爲當時萬曆皇帝所做的事情是觸動了所有人的利益,不但是生員,包括地方官員都反對,所以當時鬧事的人甚至殺了那些礦使和他的手下,把巡撫衙門燒了都沒什麽事情。
這次大明皇家銀行南京分行的事,隻是影響到了錢莊,官員還能從中獲得好處,因此地方官員并不反對。
他們原本在民變剛發生之時想派兵驅散,沒想卻被周延儒給壓住了,說什麽這麽做不好,殺士坑儒,不是我們儒家弟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當地官府不管,士子就鬧得越兇,最終形成了那麽大的規模,造成了嚴重的後果。當然,這個嚴重後果,都是皇家銀行南京分行所承擔了。
溫體仁看完急報後,心中有點猶豫,這事還真不好處理。
因爲有過先例在,當年的礦使事件鬧得比這還兇百倍,規模更大,涉及好多個地方。最終的結果卻是萬曆皇帝獲得了罵名,礦使被收回,鬧事的人隻是象征性地殺了幾個收場。
大明官場的人,無論誰,都是從生員過來的。要先提議說對付生員,本身也會被人诟病。
溫體仁想到這裏,不由得沉默了。
不過大明官場也有人不是從生員過來的,此時的文華殿内就有一個,他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此事一定要嚴懲,哪有如此目無法紀之人。要是這樣,以後誰還會爲朝廷辦事?以後那些生員一有不如意了,就起來鬧事,那還有王法麽?那兩個被他們打死的人,公道何在?”
崇祯皇帝聽得點點頭,他年輕有血氣,想得和鍾進衛一樣,對于那些敢和朝廷公然作對的人,他豈會輕易繞過。
現在他見鍾進衛也支持他,就贊同道:“鍾師傅說得對,王子犯法,也要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區區士子。”
他說到這裏,轉向溫體仁命令道:“溫卿,此事須得嚴辦,内閣拟旨,拿周延儒進京問罪,南京當地失職官員就地免職論罪,另有司緝拿鬧事之士子。”
鍾進衛聽得點點頭,這些措施都是依律而行,算是公道。
可沒想溫體仁猶豫了一會,卻出言勸道:“陛下,此事還得慎重。南京民變涉及到衆多生員,還有當地官吏,甚至有一個當朝内閣輔臣。另則眼下隻有兩份急報,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還待查清爲好。”
溫體仁這是老持成重,也不能說錯。
畢竟這事涉及面有點廣了,光憑東廠的一份事情經過描述的急報就否定了内閣輔臣的急報,也說不過去,至少得要有證據才行。否則就算在内閣強行通過了崇祯皇帝的旨意,給事中那邊也很有可能會駁回來。
王承恩在一邊聽得有點生氣,不過他卻沒有做聲。文官和廠衛不對付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再說這份急報中确實如同首輔所說,除了一份街頭揭下來的大字報外,卻沒有其他證據,隻有一個事情經過的描述而已。
崇祯皇帝聽了溫體仁的話,心中也冷靜下來了。
他是相信東廠急報中的内容,可京師的官員卻不一定,如果就憑東廠的空口白話就去懲治内閣輔臣、南京官員和士子,怕會遇到很大的阻力。
鍾進衛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們都在京師,隻聽外面的人打嘴仗,确實不容易獲得真相。
他想了一下,正待給崇祯皇帝出主意時,殿外又傳來聲音:“東廠傳來南京八百裏急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