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營統領曹文诏騎在馬上,正在聽取戰損報告。
随着戰事越打越多,并且逐步進草原深處,終于有漏網之魚逃走,把他們出塞報複的消息傳了開來。
就剛才這次戰事,因爲這部落人多,又有警惕,雖然死營行動如風,突然發動襲擊,還是出現了傷亡。
“大帥,我部戰死八人,重傷四人,輕傷三十五人。”曹變蛟先行通報了他手下的傷亡情況。
曹文诏聽了,并不說話,把目光轉向了黃得功。
“大帥,我部戰死十一人,重傷八人,輕傷二十九人。”黃得功一看曹文诏看他,就抱拳禀告道。
接着很自然地,幾個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左良玉,聽他所部的傷亡情況。
“大帥,我部戰死十八人,重傷十二人,輕傷三十六人。”左良玉的神态稍微有點赫然,把他手下的傷亡情況向曹文诏禀告了下。[
曹文诏全部聽完之後,對左良玉道:“剛才你部過早放松了警惕,前去打掃戰場,以緻被鞑子逆襲,下次千萬注意了。死營将士傷一個,死一個,都是我們的損失。明白麽?”
“末将遵命。”左良玉在曹文诏指出了他部下傷亡高的原因之後,一幅虛心受教地态度,大聲回答了曹文诏。
“本次戰事一共戰死了四十一人,重傷二十七人,輕傷一百一十九人。此處已離關内太遠,法遣送傷員回去了。”曹文诏總結到這裏,神情有點黯然,傷員法送回去,那麽等待他們的基本就隻有一個下場了。
曹文诏掃視了下戰場,此時戰場已經打掃完畢,死營将士都在殺馬宰羊,補充體力中。
他把目光收回來,對曹、黃、左三将道:“走,去看看傷員。”
說完之後,他一牽缰繩,催馬往傷員安置地而去。三将就陪在他身後,默默地跟着。
看到統領過來,輕傷的将士馬上放下同袍送到他們手中的吃食,站起來向曹文诏緻禮。
曹文诏一邊回禮一邊檢查他們的情況,見這些輕傷的将士因爲有盔甲的保護,基本都是皮肉之傷,隻要不發炎,并多大妨礙,不由得放心不少。
他看到一個将士的左手上竟然包紮着兩處,就走過去問道:“都是這次負得傷?”
“回大帥,上面這處是大前天負得傷,已快結疤了。”這人大聲回答道。
曹文诏聽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目光就從他手臂向上移,看到這人的臉,微微一怔道:“你是朱…”
“回大帥,屬下正是朱元中。”朱元中見曹文诏對他還有印象,當即大聲回答道。
曹文诏點點頭,關心地問道:“你的病如何了?”
朱元中用右手一拍左胸,仍然大聲道:“一出塞就好了,老天爺知道屬下是出來給兄弟們報仇,不忍心讓這病拖屬下後腿。”
曹文诏笑了下,看向自己的侄兒道:“他不是做你的親衛了麽?”[
曹變蛟就站他倆的邊上,知道叔父的意思是當自己的親衛,還多次負傷,是怎麽回事?他笑着回答道:“這小子命夠硬,人夠狠,打仗不要命,就受這兩處傷已是奇迹了。”
朱元中聽到曹變蛟似貶實誇自己,不由得有點不好意思。
曹文诏一聽,轉回頭來,伸手拍了下朱元中的右肩道:“小夥子,殺敵勇敢固然好,但也要記得保護自己。一個人拼殺并不足道,和隊友共進退,保護好你家遊擊才是該爲之事。”
他是戰場上的老手,一下就從自己侄兒的話中聽出了朱元中負傷的真正原因,因此語重心長地給朱元中建議。
“回大帥,屬下明白了。”朱元中經過多次的厮殺,心中那股爲昔日同袍報仇的迫切心思已得到緩解,同時也知道曹文诏說得在理,因此他誠心實意地回答了曹文诏。
曹文诏點點頭,然後開始探視下一個,都看完之後才來到重傷區。
打仗沒有不死人的,作爲軍人,都有這個覺悟。可一面對這些重傷員,曹文诏的心就有點沉重。
這些重傷員,要麽就是缺胳膊少腿,要麽就是軀幹被重型武器砸中,傷了内髒。
曹文诏來到他們營地,并沒有聽到有痛哭喊疼之聲,相反,這個營地比隔壁輕傷員所在的營地要安靜多了。
這些人看到曹文诏過來,法站起來行禮,就用目光注視着曹文诏。他們身邊護理他們的同袍看到曹文诏過來,紛紛起來行禮。
曹文诏看着這些人,心情更是沉重。這些都是硬漢子,都是極好的戰士。要是在關内或者有後勤作戰,送回後方好好調養,說不定有不少還能活下來,可現在……
他環顧了下四周,然後走到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将士那問道:“你可有什麽話要留給家人的麽?”
這名将士努力張開嘴,忍受着痛苦,斷斷續續地回答道:“我…我…我沒…”
他邊上的同袍幫他擦着頭上痛出來的汗,見他實在說不出話,就幫他答道:“大帥,他家人都被鞑子屠光了。”
曹文诏一聽,心中歎了一口氣,又是一個苦主。他輕聲道:“那你還有什麽遺願麽?”
“我…我……憾…”他實在疼得說不完整,隻好把目光求助地轉向替他擦汗的同袍。
“大帥,他的意思是殺得夠本,下去和家人團聚也憾了。”雖然他幫同袍解釋說憾,可他的語氣并不輕松。
曹文诏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眼神中充滿了遺憾,然後又望向其他重傷員。
跟在曹文诏後面的三将以及親衛們都沒有說話,走動時盡量輕手輕腳地不影響這些重傷員。
看到曹文诏的眼神,有一個重傷員鼓足了力氣,稍微連貫地說道:“大…大帥,我等…出關皆…皆已存死志,死…死則死了。鞑子殺…殺我漢人…漢人數,隻求…隻求大帥替我們再多殺…殺一些鞑子。”
說完這些後,一口氣上不來,這名重傷員的頭一歪,躺在那再也不見一絲動靜。
此時此景,曹文诏這名戰場上厮殺出來的漢子,眼角也有了一點濕潤,他雙手抱拳,環視這些重傷員,斬釘截鐵地大聲道:“各位兄弟放心,曹某在此立誓,一定會率領剩餘兄弟把血債都讨回來的!”
有幾個重傷員在聽到曹文诏的保證之後,心神一松,安心地離去了。
曹文诏閉上眼睛,過了幾秒鍾,穩定了下情緒才道:“隻要我曹某在一日,逢年過節,都會領死營全體将士給各位上香。”
他說完之後,不再逗留,出了重傷員的營地。
曹文诏看着那些在就餐的死營将士,忽然轉身對跟在後面的三将說道:“附近蒙古鞑子的抵抗越來越強烈,我意出其不意,舍棄附近鞑子,千裏奔襲直搗嫩科爾芯部落,狠狠地懲治這建虜的鐵杆走狗。”
“遵命!”三将異口同聲地領命。
當“嗚嗚嗚”地集合号吹起來之時,還活着的重傷員知道大軍将要出發。
他們最後看了眼曾經來過的這個世界,然後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死營将士們圍着幾個大火堆,緻以最鄭重的軍禮,看着戰友化爲灰燼,而後一部分人上前收集骨灰背在身上。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帶他們回關内,回到自己的故鄉。
與此同時,也有一個人,終于回到了他的故鄉,或者說是他數典忘祖,賣身投奴的地方。這人,就是範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