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百川就在鍾進衛的身邊,看着臨近大同府,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就笑着對鍾進衛道:“侯爺,您真是厲害,讓我們每人背上銀子,再加上一些空馬馱着的銀子,舍棄了用大車押運,這速度真是快得很啊!這不,前面幾裏路遠的地方就是大同府所在了。”
鍾進衛因爲趕時間,嫌用車押送太慢,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每個騎兵多個幾十斤重的東西,對于他們的行軍速度并不會有多少降低。
他聽到顧百川地誇耀,心中也是微微有點得意,轉頭看向他笑笑,然後又轉回另外一側,對馬祥麟說道:“這其實是白杆軍的功勞!你們想,要是換成宣府軍的話,我夠膽子讓他們背麽,今天消失一個,明天不見一個,說不定到大同的時候,就剩我這個光棍欽差了!”
鍾進衛周圍的人聽他說得幽默,都呵呵笑了起來。不過他們心裏卻也認同鍾進衛的說法,要不是白杆軍紀律嚴明,又是土司軍隊,家裏親友全部都掌握在秦良玉手中,還真不一定有人會做出背着銀子跑路的事情。
“侯爺過獎了。”馬祥麟跟着笑了下,微微有點自豪,不過他又馬上謙虛地回了一句。
“呵呵,不用謙虛,大家都是有眼看到的。”鍾進衛說着伸手過去拍了拍身邊的馬祥麟,然後就轉回頭向前看去。
他發現前面停着長長的一溜大車,占據了官道的大半部分。現在看到軍隊過去,正在手忙腳亂地挪車子,盡量往路邊停。
鍾進衛也不想那麽擾民,自己這支軍隊都是騎軍,隻要不是并排多人,就須他們讓道。[
“過去一個人,讓他們不用挪了,吩咐前面的兄弟并排人數減少幾個,能過去就行了。”鍾進衛随口吩咐身後的李老四道。
“是,侯爺。”李老四也不管鍾進衛有沒有看見,抱拳應了一聲,然後一夾馬腹,自己沖了出去,往前面而去。
“侯爺真是愛民如子啊!”馬祥麟剛才被鍾進衛誇了一下,現在抓住機會,馬上還了回來。
“呵呵,我們隻是帶帶缰繩的事,他們卻要搞得手忙腳亂。這舉手之勞的事,何樂不爲呢。”鍾進衛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就給馬祥麟解釋道。
“侯爺,與您相比,我等真是慚愧啊!”顧百川聽着鍾進衛這麽樸素的想法,不由得有點慚愧,道出了心聲。
在這個時候,一般官員不鳴鑼開道,擺足官威,就已經算是爲民着想的親民官員了。鍾進衛這種思想的人,算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哪怕幾百年之後,文明進步了,有這種思想的人還是少。
屁大一點官,隻要他有這個權限能調動,就搞什麽警車開道,封路之類的事情,鍾進衛就遇到過多回。他挺反感這類的事,因此他下意識地避免自己搞這些事。
李老四趕到隊伍前頭時,在前面的錦衣衛千戶謝棟剛好讓一個校尉準備前去驅趕那些百姓。大軍馬上到了,還攔在路上,是不想活了還是怎麽得!
“侯爺有令,不得擾民,騎軍并行之數減爲三人。”李老四阻止了那個校尉,而後大聲傳令道。
謝棟一看是中興侯的随從頭領傳令,習慣地轉頭看看後面中興侯位置。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這也算是官給民讓路了,不說堂堂的朝廷侯爵,就是他們錦衣衛,也是沒有過的事情。
不過軍令不會有假,他也不能不聽,隻好吩咐隊伍按照軍令行事。
李老四一看隊伍前頭已經開始縮減并排騎卒數,就催馬前行,很快來到車隊前頭。
他看到車隊前面一夥穿毛皮大衣的人面色惶恐地向自己靠近,有的還伸手往袖子裏掏東西,還有的像是要跪地上。
李老四不由得有點好笑,鼓足中氣,大聲道:“中興侯有令,爾等不必驚慌。車子不用挪,軍隊過時,不得驚擾即可。”[
他一說完,發現靠近自己的這夥人一下定格在那裏。
隻見有的人一臉愕然,嘴巴張大着呆那。有的人,剛把伸進袖子的手縮回來,拿着幾錠碎銀懸在空中不動。有的人,雙膝微屈,保持着欲跪未跪之勢。
沒聽錯吧,軍隊讓民?這是傳說中的仁義之師麽?管事們的腦中不約而同地出現了類似的想法。
這時,從旁邊沖過來一個年輕人,對着李老四大聲道:“請問,是之前在張家口的中興侯麽?”
李老四正看得有趣,聽人這麽一說,擡頭看去,不認識此人,卻也大聲自豪地回道:“朝廷就一個中興侯,侯爺之前是在張家口公幹。”
“難怪,我跟你們說過吧,中興侯就是爲民做主的好官,這下你們看到了吧。”王岩也是自豪地向那些管家說道。
李老四見這年輕人誇自家侯爺,不由得對這年輕人微微有點好感,稍微一颌首,然後一帶缰繩,轉回馬頭向中興侯去複命了。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這肯定是中興侯的軍隊。你們看到沒,一般軍隊不會穿藤甲,拿白杆長槍的。看到沒,這就是在張家口緝拿通敵叛國商人,打蒙古人闆子的軍隊。真是威武啊!”王岩看着李老四的背影方向正接近他們的騎軍,贊歎道。
管家們這時才都回過神來,紛紛交頭接耳地稱贊起來,饒是有些管家見得世面多了,也沒見過如此愛民的軍隊。
王岩望了會,轉回頭來一看,連忙說道:“你們呆這裏幹嘛,還不趕快讓你們夥計都停了,不要擾到軍馬了。”
管家們如夢方醒,連聲道:“是,是,是。”就這麽短短一下子,仿佛王岩成了他們的首領一般,聽從王岩的話,紛紛轉回車頭方向,吩咐自己随行的夥計去傳話。
待到軍隊走近之時,他們發現走在隊伍前頭的竟然是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此時也是聽從中興侯的号令,減爲三騎并列行軍。
财叔看到有個錦衣衛的眼睛向他們瞄過來,心裏一緊張,就跪了下去。其他管事一看,也跟着下跪,否則站那太顯眼了。
王岩看到他們下跪,卻有點誤會,笑着說道:“對對對,應該跪一下的。中興侯善待百姓,此等仁義應該敬之。”說完之後,他自己也跪了下去。
一時之間,車隊的人紛紛跪了下去,恭候騎軍經過。
鍾進衛在吩咐完之後,就把這事丢腦後了,一邊控制着馬速,一邊和身邊的人聊着天。
當他走近這支長長的車隊時,發現車隊的人都跪那,有點奇怪,就在車隊前面勒住缰繩,停下了馬轉頭問李老四道:“老四,你讓他們跪了?”
讓百姓跪迎他,這有違他的本意,鍾進衛有點不高興。
“沒有啊,我沒讓他們跪啊。”李老四看到鍾進衛的眼神中有一絲責怪,不由得有點委屈,急忙解釋道。
王岩剛好跪在附近,聽到了鍾進衛和李老四的答話,擡頭一看,果然是在張家口見過的中興侯,連忙出聲道:“侯爺,是草民們自願跪的,不管這位将爺的事。”
鍾進衛循聲看了過去,發現這個年輕人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來了,就問道:“我好像見過你?”
王岩一聽大喜,沒想到堂堂中興侯對自己一介草民還有印象,忙不疊地道:“是啊是啊,侯爺記性真好,草民在張家口攔過侯爺大駕,磕過頭。”
這麽一說,鍾進衛想起來了,是在張家口抓到範永鬥之後,從一個店鋪裏沖出來給自己磕頭的小夥子。
鍾進衛呵呵一笑,調侃道:“怎麽,跪出瘾了,我記得跟你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吧,用不着跪。”
王岩聽了也不以爲意,傻笑一下道:“侯爺是個能爲民做主、愛民如子的好官,跪一下也是應當的。”
管家們此時也是連聲附和道:“是啊是啊,侯爺是個好官啊!”
鍾進衛搖搖手,再次說道:“起來吧,不必再跪了。”說完他擡頭看看這一長串的車,又低下頭說道:“你們車上是什麽東西,這麽多車準備去哪啊?”
财叔剛才一直沒機會和大人物說話,現在抓住機會搶先回答道:“侯爺,車上的是糧食,正準備運往…”
剛回答到這裏的時候,财叔忽然想起來,面前這位侯爺就是抓了範永鬥的人,要是知道他們是想運往張家口交易給範永鬥,會不會把他們也抓了,判個範永鬥的同謀之罪?
想到這裏,他答不下去了,臉色開始變白,額頭開始冒汗。
鍾進衛聽他說了一半,沒再接着往下說,有點奇怪,就問道:“要運往哪裏?”
顧百川是個精明人,看出這個人好像說到了忌諱之事,沒法說出口。對他們不能說出口的事情,那就是抓奸犯科之事。
他催馬上前一步,大聲喝道:“侯爺問話,據實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