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原本在家準備第四次會試,以期能中榜得進士出身。誰料錦衣衛直接找上門來,當上了正七品的工部營繕所所正。
原本還有顧慮自己隻是舉人的身份,卻沒想直接入了工部尚書徐大人的法眼,還得了崇祯皇帝的接見,讓宋應星放下了顧慮,一心撲到了幾個廠子的管理上。
今天是他第二次觐見,還是比較激動,一見崇祯皇帝就大禮參拜了。
“宋卿,平身。”崇祯皇帝看着這個略顯拘束的樸實男子,和藹地說道。
他自從在左應選的提拔事情上被進士出身的人惡心了一把之後,略爲有了點逆反心态,對于有本事的舉人更關注,更有好感。
“謝陛下!”宋應星再磕一頭才起身,而後低頭不敢看龍顔,靜待垂詢。
“宋卿,剛才安貴義給朕禀告說你提供不出水泥讓他發售,可有此事?”
宋應星一聽,皇上是責怪自己提供不出水泥,就準備跪下答話。[
“此非正式朝會,宋卿又是鍾師傅之人,就不必多禮了,就事論事。此事處理完了,朕還得傳首輔。”崇祯皇帝阻止了宋應星的下跪,語氣和緩地說道。
宋應星如果是一步一步從官場混上來的,也就不會如此緊張了。
他聽崇祯皇帝這麽一說,才知道是誰了自己。雖奇怪這個人怎麽會自己,但他從皇上的語氣中,還是能知道這個鍾師傅是極得皇上信任之人。
“陛下,水泥産量在京畿大捷之後已不夠用,哪怕新的水泥廠投産後怕也多餘,難以用之發售。”宋應星聽從了崇祯皇帝的話,不再施禮,低頭解釋道。
“哦,這是爲何?”崇祯皇帝有點好奇地問道,怎麽水泥産量不夠還和京畿大捷聯系起來了。
“陛下,京畿大捷之後的這段時間内,天氣較之前已有升溫。路面冰凍程度也是解凍不少,修路進度得以加快,水泥消耗就也爲之增多。二則,京營改編過來修路的軍隊已到位,人數的增多也加快了修路的進度。三則,三則”
宋應星說到第三點的時候,有點猶豫着沒繼續往下說。
崇祯皇帝看到這個情況,眉頭稍微皺了一下,心想這個宋應星還是太拘束了,他開口說道:“宋卿,有話就直說,就事論事,朕不會怪罪的。”
宋應星一聽,聯想到崇祯皇帝前面的态度,一咬牙,擡頭看着崇祯皇帝,語氣稍快地說道:“陛下也給諸位大臣賞賜了不少水泥,幾個事情一合起來,就沒有多餘的水泥給安公公去售賣了。”
宋應星說完之後,額頭微微有點見汗,不過他此時仍然鼓着勇氣直視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聽了宋應星說得這幾點理由,想了下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交給安貴義去售賣了。先緊着修路用,朕賞給諸位大臣水泥,也是有用意的。鍾師傅說過,隻要廣告做好了,水泥就不會愁賣。這事先不急,那玻璃的事兒如何了?”
又是鍾師傅,宋應星好奇了,不知道這位鍾師傅是何方神聖,如此得皇上重視。
“陛下,臣現在就盯着玻璃廠,産量倒是沒問題,也移交給了安公公一批玻璃,讓他去售賣。隻是現在對于朝廷交代下來的那顯微鏡,倍數還達不到要求,正在努力中。”宋應星不敢忽視崇祯皇帝的問話,撇開腦中的疑問,連忙回答道。
“好,朕知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隻是這顯微鏡至關重要,對于鼠疫等防治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顯微鏡也關系到其他學科的開展,你須得用心。”崇祯皇帝對于國企賺錢的事兒沒有以前那麽急了,畢竟現在手頭有糧,心裏不慌,他把鍾進衛跟他說過的話又轉給宋應星聽,強調顯微鏡的重要性。
宋應星對于崇祯皇帝話裏的幾個詞聽得很新鮮,意思大概能猜到,卻不敢再向崇祯皇帝求證,隻是點頭應道:“臣一定盡力。”[
崇祯皇帝微微點頭,這個宋應星去了那幾個廠子之後,早起晚睡,确實一心撲在裏面,這點他是知道的。
至于煉鐵的事情,因爲不涉及到國企去售賣的事,崇祯皇帝就沒打算問宋應星,了解的情況差不多了,就讓宋應星回去做事。
宋應星出了殿門後,悄悄擦了一把汗,然後被帶着寒意的春風一吹,感到冷飕飕的。但在他内心,卻是一片火熱。
他能感覺到,崇祯皇帝對他的信任。想着自己以舉人身份在短短一些天内卻有了人生重大的轉折,真是不可想象啊!
宋應星加快腳步,随着内侍出了紫禁城後,往套馬的邊側走去。但他馬上發現那邊有人在等着自己。
宋應星定睛一看後,連忙迎過去拱手道:“安公公是等下官麽?”
“呵呵,正是。”安貴義笑着回道。
“折殺下官了,哪能讓安公公等呢,有事不妨通知一聲,下官自當過去。”宋應星作揖後走過去,解開馬的缰繩。
“也沒啥事,咱家隻是想着我們不是一路麽,就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個伴。”安公公從随從手中接過缰繩,翻身上馬後說道。
宋應星才不信他的鬼話,自己和他又沒有交情。隻是他也不方便直接問,就順着安貴義的話回道:“如此勞煩安公公等候了,請安公公先行。”說完之後,他也是輕松翻身上馬,落後安貴義一個馬頭,往京師城外而去。
走了一會,安貴義稍微控制了下馬速,對着身側的宋應星道:“今日是皇上問起水泥售賣的事,咱家也隻是據實奏報,隻是對事,并不對人”
“啊,哪敢哪敢,咱們都是給皇上辦差,應該的應該的。”宋應星一聽,原來安貴義是爲了給自己解釋這個事情而專門等在午門,驚詫之餘連忙回應安貴義道。
安貴義側頭看到宋應星的臉上并介意之色,也就放了心,說道:“是啊,我們都是給皇上辦事。呵呵,走,晚上有空咱家請你喝一杯。”
“那怎麽可以,還是下官請安公公吧。”宋應星客氣地回道,心裏有點納悶了,怎麽這個安公公對自己如此客氣,好像還有點怕自己一樣。難道是因爲皇上重視自己的緣故?也不對,自己才剛來,啥成績都還沒有,也沒理由啊。
宋應星一邊趕路一邊想着幾個疑問,都沒想明白。難道是和那個舉自己的鍾師傅有關系?可自己從未認識什麽鍾師傅啊!
宋應星越想腦袋越亂,最後忍不住就問安貴義道:“安公公,下官有個問題,不知該問不該問。”
安貴義一聽,轉過頭來笑着對宋應星道:“有什麽該問不該問的,有話盡管說好了,咱家知道的就一定不瞞你。”
“陛下一直說什麽鍾師傅,不知道這個鍾師傅是誰?”宋應星終于抛出了自己的疑問,盯着安貴義,等着他回答。
安貴義沒想宋應星竟然問出這麽一個問題,先是一臉愕然,然後疑惑地道:“你不知道誰是鍾師傅?”
宋應星點點頭:“是啊,要知道也不會問您了,下官隻知道這位鍾師傅舉了下官。”
安貴義盯着宋應星看,見他的眼中帶有一絲疑惑,看來是沒有說謊,不禁有點好笑,宋應星竟然不知道舉自己的人是誰。
“鍾師傅就是中興侯,他向皇上和工部尚書徐大人舉了你。你竟然不知道?”
安貴義一說完,輪到宋應星一臉愕然了:“啊,是他。下官到了京師面聖後,就直接去廠裏了,沒見過中興侯,剛才還是聽皇上所說,才知道是中興侯舉了下官。”
宋應星到了廠裏後,全心做事,利用自己幾次到京師趕考,在路上考察民情所得到的知識,改進了好幾處流程,卻也沒顧上其他事情。
安貴義暗歎一聲,這呆頭呆腦地江西老表竟然故得到了中興侯這個貴人的垂青,自己還蒙在鼓裏不知道福從哪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宋應星聽過中興侯的名頭,在京師,在廠裏,不時可以聽到中興侯的事情。現在搞清楚了竟然是中興侯自己,也就難怪皇上信任自己,安貴義會等候自己給解釋,不想自己誤會了。
他心裏暗自決定,等中興侯回來,一定要去登門拜謝。
一路上,安貴義又向宋應星講他和中興侯有如何如何的交情,你是中興侯的,那咱們就是一家人。
于是,兩人關系更爲融洽,一路說話一路回去京師外的廠子區。
天近傍晚,在清水明月關,這個剛經曆過一場大戰,關内建築被投石車投出的巨石砸得滿目瘡痍的地方,如今已經基本恢複了原樣。
淅淅瀝瀝地春雨籠罩着這個劫後重生的關口,雖天氣很冷,但卻顯出勃勃生氣。
給這小小關城帶來生氣的是剛到達的五千餘名死營的将士,這支騎軍在此做最後一次補給,而後就将踏上一條艱險的複仇之路。
士卒們都在休息,但幾個将領卻聚在曹文诏的營房内,商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