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趕緊浏覽奏章,當他看到在宮裏某處竟然藏了價值一千萬紋銀的财富時,真得是震驚了。
之前他恭喜崇祯皇帝的時候,大半是順着崇祯皇帝的意思而已。沒想有一千萬這麽多,這可是大明中央兩年的财政收入啊。
王承恩興奮地向崇祯皇帝再次恭喜:“陛下,一千萬兩啊,奴婢替陛下高興地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崇祯皇帝看着臉上笑開花的王承恩,鎮定地搖搖手道:“大伴太心急了,你再接着往下看,大頭還在後面呢。”
王承恩的笑容瞬間凝結在臉上,表情保持不動了好一會,這一千萬兩還是小頭?中興侯那找來的那麽多錢。
疑問從王承恩的心底冒起,他馬上重新看起了奏章,一口氣看完。
八大晉商的财富,是從萬曆初年開始積累。經過這麽多年的時間,做得又是走私生意,通敵賣國殺頭的買賣。俗話說,風險越高,收益越高,他們積累起來的财富可想而知會有多少。
滿清時期有一句話,說倒了和紳,富了嘉慶。現在可謂是抄了八大晉商,富了崇祯。[
崇祯皇帝看着王承恩的臉,想着看他會不會吓着。沒想,王承恩看完之後,呆了一會,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崇祯皇帝奇怪了,這不是好事麽,咋吓哭了,不會是八大晉商中有大伴的親戚吧?
他想到這裏,頓時有點不高興了,問王承恩道:“大伴,爲什麽哭了?”
王承恩的膝蓋一軟,直接跪地上道:“陛下,奴婢這是高興地哭!奴婢看着陛下被那些文臣逼得把宮裏金銀花的錢都用到了外廷,甚至熔掉了宮裏的金銀器皿,陛下自己穿着打補丁的衣服,這是曆朝曆代都沒有的啊!現在陛下有錢了,奴婢懇請陛下愛惜自己的身體。”
王承恩說完,還低着頭,用手背去抹了下眼淚。
崇祯皇帝聽了,也是一陣感慨。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和藹地對王承恩道:“大伴起來吧,這是高興的事兒,就别哭了。”
待王承恩起來之後,崇祯皇帝又說道:“朕現在是有了錢,可大明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鍾師傅跟朕說過要建特區,振興大明經濟。還有各地的赈災,打仗的費用等等,都是花錢如流水的地方。朕這幾年可是深受沒錢之苦,這些錢都要省着用才行。朕苦點沒關系,重要的是朕以後能有臉去見祖宗,朕沒丢了祖宗社稷,朕要中興大明!”
王承恩一聽,知道崇祯皇帝是指中興侯說過大明江山在皇上手中丢失的事情。
他不敢提這事,隻是又跪了下來,一臉感動地向崇祯皇帝說道:“大明有了陛下,真是百姓之福,奴婢替大明百姓叩謝陛下。”
崇祯皇帝看着又跪在地上的王承恩,忽然想起了鍾進衛。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深思,對王承恩道:“奉承話就不要說了,朕讓大伴掌管東廠,是對大伴的信任。奏章中的這些事情,原本都應該由你們東廠和錦衣衛能偵緝到的。朕不知道,要是鍾師傅沒來的話,你們是否能幫朕發現這些事情。”
王承恩的身子一下僵硬在那裏,馬屁沒拍好。他馬上把身子伏了下去,請罪道:“奴婢沒做好,請陛下責罰。”
“起來吧,朕隻是說說而已,以後一定要認真做事。”崇祯皇帝并沒有追究責任的意思,隻是想到了這層,提醒下王承恩而已。
“奴婢一定好好做事。”王承恩再次表态後才站了起來。
“你去把财物起出來,清點完畢後向朕彙報。”
待王承恩躬身出殿之後,崇祯皇帝讓内侍去把内閣首輔溫體仁傳了過來。[
這段時間大家都很忙,崇祯皇帝看到溫體仁臉色有點疲憊,但精神頭很好。他擔心溫體仁也有一把年紀了,累壞了就不好。因此溫體仁一來,他就讓内侍給溫體仁搬了條凳子,坐着商量事情。
“閣老,朕決定明日就開始複仇之戰。後續的事情也将開展,内閣這邊準備得怎麽樣了?”
溫體仁一聽,看着崇祯皇帝問道:“陛下,中興侯那邊有消息傳回來了?”
“是的,朕差點忘了,閣老先看看鍾師傅的奏章吧。”崇祯皇帝說完,吩咐内侍把王承恩看完後放回禦桌的奏章轉給了溫體仁。
溫體仁快速浏覽完畢,也和王承恩一樣,站起來笑着向崇祯皇帝恭喜發财,然後才說正事:“陛下,事先交代的事情都已辦妥,隻是對于原昌黎縣令左應選的提拔尚未有定論。”
崇祯皇帝聽了感到奇怪,出兵草原這等大事,内閣都多大争議就通過了,怎麽對左應選的提拔就遇到了苦難。
他好奇地問道:“區區小事,爲何還未有定論?”
溫體仁的眉頭微鎖,給崇祯皇帝解釋道:“陛下,左應選在之前已因堅守昌黎之功從一個代理知縣升爲正五品的薊州兵備道山東按察司佥事,論功行賞已是足夠。更有甚着”
溫體仁說到這裏,遲疑了一下,沒有一口氣說完。
崇祯皇帝之前覺得對左應選的提拔也是差不多了,可後來經過和其他縣府之地的對比,特别是和永平的對比,才覺得還應再提拔他。
因爲永平的投降,導緻被建虜屠城,一切都要從廢墟上重建,不管是人力,物力等等都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數目。
左應選臨時接替縣令一職,才三天時間,卻能把小縣城堅守住。其才能是不用說的,如果讓他去負責更廣大的地區,說不定京畿之地的損失就不會這麽慘重了。
崇祯皇帝見溫體仁有點猶豫的樣子,就寬慰道:“閣老有話盡管直說。”
溫體仁站了起來,回崇祯皇帝道:“内閣認爲,左應選畢竟隻是一個舉人,如此越級提升已是對他恩典太重了。如今還要提拔的話,至進士出身的人于何地?”
“這是誰的意思,你還是内閣其他人?”崇祯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
溫體仁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是内閣全體成員的意思。”
崇祯皇帝聽了後,就沉默了,殿内頓時一片安靜。
在明代,通過鄉試,考中舉人,就已經取得了任官資格。然而,一般說來,明代舉人隻能出任地位較低的地方官吏或地方學官。随着進士人數增加,至明末,由舉人爲官者仕途更爲艱難。
舉人出身的官吏被進士出身的官員歧視,區别對待是家常便飯。也正是因爲如此,明朝的讀書人都是拼命考,七老八十都還有在考的,非中了進士才罷休。
現在的内閣成員全部都是進士出身,包括溫體仁也是。
“閣老,朕想你應該還是能明白朕提拔左應選的用意吧。如果進士裏面有能力擔任一方牧守的,朕也不會越級提拔。畢竟這科舉制度,乃是國策。”崇祯皇帝最終還是先打破了沉默,對溫體仁的稱呼也改回了“閣老”的尊稱。
溫體仁沒有回應,隻是默默地看着崇祯皇帝,臉上顯出一絲爲難。
“京畿之地百廢待興,一切都需重建。而建虜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大舉入侵,朕不能再任用庸才來守京畿之地,朕損失不起,大明承受不起,你明白麽?”崇祯皇帝繼續苦口婆心地争取溫體仁,他需要内閣首輔的支持。
溫體仁其實一切都明白,但他在内閣提出再次提拔左應選的時候,卻遭到了以周延儒爲首的内閣輔臣的一緻反對,包括溫體仁自己的老師,錢象坤。
溫體仁自己也是進士出身的一員,當年中了舉人後考進士的艱辛也是有所體會的,因此沒有再堅持。
“閣老,你還記得鍾師傅獻上得那份世界地圖麽,大明艱難蹒跚之時,西洋人卻四處侵蝕,對大明虎視眈眈。時不我待啊!”
溫體仁想起那世界地圖上各處标出來的内容以及目前西洋人四處出擊的情況,如果大明還因循守舊,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做事,怕是來不及。自己有生之年,怕也不能看到大明揚威海外了。
溫體仁想到這裏,振奮起精神,對崇祯皇帝道:“多虧陛下提醒,老臣魔障了。”
相對其他人來說,溫體仁的一個好處是不朋黨,他是個孤臣。因此他對于進士出身的關系網之類并不是很看重。
崇祯皇帝見溫體仁被自己說服,算是松了口氣,然後詳細問了當時内閣的情況。
溫體仁已經轉變了思路,自然就不會再保留,向崇祯皇帝全盤說出了當時内閣的情況。
周延儒的反應最是激烈,之所以如此,其實也和他本人有關。因爲周延儒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這是他官場賴以生存,高别人一頭的資本。如今要是舉人都能得高官,那麽誰還在乎進士不進士呢。
在曆史上,左應選在當了薊州兵備道山東按察司佥事之後,最終也還是被當時已是首輔的周延儒唆使直隸巡按禦史甘學闊和順天巡撫傅宗龍劾左應選,雖有河南府官湯開遠爲之訴冤,但最終還是谪戍汾州府。
進士抵觸舉人爲高官的事兒,絕不隻是周延儒一個人的态度,這是大明官場的一個潛規則。
崇祯皇帝在曆史上屢次下诏各級官吏舉人才,然而士人卻多有顧慮,以緻應徵者寥寥幾。
其中一個例子就是劉城字伯宗,貴池人,少負隽才,與吳應箕齊名。
其友人勸他國事艱難,皇帝求賢,讓他出山。但劉城直接拒絕了,理由就是他隻是舉人,和進士去争官,做事會被下絆子,和他們同流合污又做不到,還不如不出山做事的好。
劉城乃一代才學之士,名高望重,尚且不願以舉人身份與進士共事,一般非進士出身者的尴尬境地就更可想而知了。
可見,到明末的時候,進士群體在整個官僚體系中的獨重地位是相當的嚴重了。
溫體仁想着内閣的情況,思索着怎麽打開内閣進士群體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