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馬是剛過完冬的一些部族拿過來易市,交換一些生活必需品用的。
靠近集市入口一側紮着不少蒙古包,裏面住着剛到的牧民和那些拿大明工資的敖剌赤。
要在以往的時候,有意買馬的商人或者朝廷相關人員會進入這些蒙古包,在那些敖剌赤的安排下和賣馬的牧民進行讨價還價,成交後一手付錢一手牽馬走人。
如果識相的人先出錢收買那些敖剌赤,那麽交易最後基本不會有岔子。但要是不這麽做的話,付完錢牽馬時,往往被他們強行調包,給你一些下等馬。
那些賣馬的牧民如果是從大部落來的,在敖剌赤的影響下,時間久了也學會了這套,經常以劣充好坑人。
這次來易市的牧民恰巧屬于附近最大的兩個部落,一個是位于張家口西北的四子部落,領頭的是他們的頭領之一伊爾紮木。
他聽聞遼東女真攻入了明國京畿之地,好像連克明國好幾個城池。因此他動了心思,趁着這個機會過來打聽消息的。
另外一個則是林丹汗所在的察哈爾部落,爲首的是林丹汗的兒子額爾孔果洛額哲。[
他那能的老爹打不過遼東女真,被迫從瓦察爾圖察漢城(今赤峰)遷走,跑到了察哈爾邊境。
堂堂成吉思汗的後裔,卻統領不住各蒙古部族,使他們接二連三地投奔女真,打又打不赢女真,郁悶之餘經常發脾氣遷怒他人。
額爾孔果洛額哲作爲第一繼承人,陪伴在老爹身邊,挨了不少妄之災,郁悶之餘終于找了個借口過來繁華的張家口散散心。
誰知道剛到張家口後,剛好遇到了從未有過的戒嚴。在伊爾紮木和那些敖剌赤的慫恿下,當了出頭鳥,首先對實施戒嚴的明軍士卒發難。
臨近入口的一個大商鋪中,因爲戒嚴同樣聚集了不少人,他們剛好從一個戶看到了集市入口沖突的場景。
一時之間,沖突就成了他們聊的談資。
“我敢和你們打賭,這次不管出于什麽事情戒嚴,最終都不敢得罪這些蒙古人。”有一個中年商賈斷言道。
“何以見得?”有一個貌似新來張家口的商賈問道。
“如果再早些日子的話,隻是那些敖剌赤,他們人少,對于這種大規模的軍隊戒嚴,說不定會在自個蒙古包内喝酒吃肉而已。他們平時再嚣張,也是有腦子的人。是吧?”
店内的人都點頭,看這陣勢,人少還敢鬧事,真以爲自己是成吉思汗在世啊!
“但眼下,你們看蒙古人都有五六百人,都是這幾日到的。還有那些剛從蒙古包裏面出來的人,看那衣着裝飾,估計也是蒙古人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中年商賈站在口,指着不遠處的那群蒙古人說道。
已經有不少商賈早已發現這點,因此并不需要看,都點頭同意他的觀點。
“那些敖剌赤在平時都已經嚣張成那個樣子了,現在有了這些蒙古貴族,更是法天。咱們大明那些慫包士卒,敢不讓着他們麽,搞不好這戒嚴最終就是虎頭蛇尾。”中年商賈下了定論。
有一個年輕點的商賈有點不服氣,說道:“也不一定的吧,看這架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說不定有大人物在。這些蒙古人在戒嚴的時候這麽鬧,說不定會惹怒了大人物,強行壓他們也不一定。”
“怎麽,你不服氣,要不打個賭?”中年商賈一聽,看向這個年輕商賈,挑釁道。[
能來張家口和蠻夷交易的人都具有一定的冒險精神和博一把的沖動,周圍的人一看兩人的架勢,當即起哄。
年輕商賈本來也是和中年商賈一個想法,隻是看中年商賈說得那麽肯定,身爲大明人,覺得有點不忿,因此才說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現在卻被周圍的人一起哄,面上下不來,就趕鴨子上架,硬撐着應了中年商賈的賭約。
他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兩,然後紅着臉對櫃台那邊喊道:“掌櫃的,你做個見證,這二兩官銀就放你這。”
現在戒嚴期間,都被關在這店鋪内,大家都聊,見此賭約,常出入賭場的掌櫃就湊熱鬧道:“好,我這裏就開個賭注,買明軍壓住蒙古人的,一賠五,買明軍拿蒙古人沒辦法的,一賠一。大家都來下注啊!”
這麽一來,就變成了掌櫃開莊了。店鋪内的人一起叫好。那中年商賈當即擠到掌櫃那,然後回頭看了下那年輕商賈,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大聲道:“五兩官銀,買蒙古人嚣張依舊。”
其他人也紛紛掏錢買注,走南闖北多了,眼下這事情的結局基本可以确定,這錢不拿白不拿。
其中有一個人買了賭注後,轉身對年輕商賈道:“小夥子,這事要放在太祖、成祖時期,哪怕是正德年間,都會是你赢,但現在呢,呀,小夥子,你的錢真多!”
說完還搖搖頭,不知道是替小夥子的銀子可惜,還是表示小夥子太敗家了。
店内衆人很快買完了賭注,掌櫃一統計,竟然隻有年輕商賈一個人買了明軍能壓住蒙古人。他略微一算,這是要虧的節奏,連忙道:“還有沒有人買,明軍能壓住蒙古人,算一賠十,有沒有人?”
衆人聽了一陣大笑,掌櫃把賠率提這麽高,顯而易見是看好蒙古人。就算賠率這麽高,還是沒有人買明軍。
他們一邊笑一邊看着那個年輕商賈,就像看一個傻子一樣。
那年輕商賈之前漲紅的臉剛褪下去,被他們這麽一笑,臉“騰”地一下又紅了起來。
他咬咬牙,又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對掌櫃道:“加三兩,買明軍。”
有個年老的商賈看年輕商賈衣着樸素,看似不是那種有錢人,現在表現得這麽沖動,就好心提醒一句道:“年輕人,别把你的貨款都敗完了。”
先前的中年商賈卻陰陰地跟了一句:“是啊,年輕人,沒見識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要審時度勢,該認輸就認輸吧。”
年輕商賈的臉更紅了,他大聲對掌櫃道:“掌櫃的,快些登記,我王岩說一不二。”
掌櫃當然不會放過這送上門的銀子,連忙接過後登記完畢,看衆人不再買了,就擠到口,對大家道:“各位,買注到底結束,接下來我們就看結果吧。”
然後他又對在口的一個人說道:“這位客官,能否讓個位置,讓那位年輕人站這。”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打了個眼色。那人明白掌櫃是說讓這個傻冒過來看看結果,讓他輸得不冤。他心領神會地把地方讓了出來,讓王岩站了過去。
掌櫃有着一副好口才,邊看邊給店内其他人做現場直播:“戒嚴的明軍彙聚到集市入口了,爲首的好像是個千戶,這級别好像低了點。”
“明軍被蒙古人反包圍了,明軍人多卻被擠成一團,外圍的蒙古人好像很嚣張啊,正對着那些明軍說着什麽。”
“附近的明軍都沒有過來援助,裝着沒看見,嗨,真是慫啊!”
“有個明軍騎馬跑了,看來是去搬救兵了。不知道會不會出現一個大人物。”
店内的人因爲買了賭注,因此得獲店内的夥計奉茶,但因爲人多座位少,很多人都站着拿杯茶,邊喝邊聽着掌櫃實況直播。
當聽到掌櫃說大人物時,那語調有點戲弄地意味,都會心一笑。
隻有王岩的臉色又紅了紅,他也不說話,就一直盯着外面看。
過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就聽到隆隆的馬蹄聲從遠而近傳了過來。
原先開始小聲交談的店内諸人馬上就不再說話,仔細聽掌櫃報道。
“來了來了,爲首那個好像是個二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咦,怎麽隻帶來了三百來人。這怕是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