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從京師城内來了不少人,就在空地中間一角搭建起台子來。場地留有三四個出入口,都有錦衣衛把守着,閑雜人等嚴禁入内。
勤王軍士卒看着很是好奇,有的猜測說是皇上要到營地内來論功行賞,但馬上就有人反駁說要是論功行賞的話,那有那麽麻煩,昨天的臨時校場都能用。再說這場地這麽小,能站多少人,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他們議論紛紛的時候,有消息靈通人士傳開了一個讓他們振奮人心的消息。
朝廷派了教坊司的人過來演戲,專門演給騎軍看。所有騎軍,不管将領還是士卒,都将有份,按照部隊所屬,輪流看。
在枯燥地軍營生活中,忽然有了這麽一個消息傳開來,讓騎軍上下都樂開了懷,期待着能早點輪到自己去看戲。
午時左右,從京師來了七八輛大車,魚貫進了搭好了台子的場地。
孫承宗得到彙報後,馬上召集衆将。
将領們以爲是朝廷已經議出一個獎賞的章程來了,用比平常快多了的速度趕到中軍帳,卻沒有看到欽使,不由得有點意外。[
孫承宗自然知道這幫子兵痞期待着什麽,他笑着說道:“朝廷的效率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諸位應該知道這點。皇上知道諸位都等得心焦,因此專門令教坊司過來給諸位解解悶。”
這些将領一聽,有點失望,不過有教坊司的人來表演,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他們又想到反正呆這裏,大軍每天的花費都有朝廷供着,不用自己發愁,按理說急得應該是朝廷才對。這麽一想,他們的心裏又平衡了。
孫承宗假裝看不見他們臉上的神情變化,繼續說道:“據說這次教坊司既不是唱戲,也不是歌舞,而是一種新的戲曲。”
祖大壽一聽,心裏納悶了,這朝廷好像最近盡出一些幺蛾子。先是用從未有過的形式抽調邊軍步卒充實五千營,現在又讓教坊司來軍營慰問,還演從未有過的戲曲。
昌平總兵尤世威站出一步,笑着抱拳向孫承宗道:“本兵,末将就好戲曲,不知這新的戲曲是個啥?”
“據說是叫話劇,皇上昨日看了很是贊賞,明言要大力廣此種戲曲。”孫承宗給尤世威介紹道。
聽孫承宗這麽一說,幾個對戲曲沒啥興趣的将領也好奇起來,讓皇上如此稱贊,這話劇到底是啥戲曲。
“你們各自回營,帶齊所屬騎軍千總以上人員一起到戲園入口集合,老夫和你們一起看第一場戲。”孫承宗說完後站了起來,轉身準備回後帳,不過馬上想到一點,就又轉回頭道:“所有人等,必須出席,不得缺席。”
“遵命。”帳内諸将齊聲回答道。
有的将領一邊回答一邊還在心裏想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本兵還擔心不去看,誰會這麽傻。
戲園入口處的空地上,陸續走來一些将領,準備集合看戲。他們彼此相見,都很有興緻地互相打招呼。
剛打了勝仗,閑在軍營中,将領們的心情都很不錯,就連一些平時互相不待見的人之間也有打招呼了。
“黃闖子,你大字不識一個,聽得懂這話劇不?”有個身材高大魁梧地紅臉漢子對一個差不多身材但長着一臉鋼須的人說道。
那黃闖子聞聲看清說話之人,一癟嘴回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難不成你臉紅是剛喝了酒,暈了頭以爲看戲也要識字才行?”[
“哈,黃闖子,昆山可沒你有能耐,千倍不紅臉。”一個年輕的小将過去湊熱鬧道。
“怎麽地,小曹将軍是不服我黃得功的酒量是吧,啥時候來拼一回?”黃得功笑着對曹變蛟說道,然後走了過去和他聊起酒品。
黃得功對小小年紀就跟随叔父征戰遼東的曹變蛟很有好感,很有自己少時的影子,因此格外有好感。
一邊的左良玉見曹變蛟一句話就把黃得功給拉了過去,有滋有味地在邊上開始聊起來,不覺有點聊,就轉頭去找其他人聊天了。
沒有等多久,孫承宗就到了。
衆将一起參見孫承宗,然後興緻勃勃地跟在孫承宗後面進去看話劇。
在他們進去不久,遠處開過來一長隊士卒,排着隊伍等候在入口的空地上,他們要等着當官的看完後才能入場看戲。
等得時間長了,隊伍中就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依稀記得小時候,過年時節才有看到村裏請來的戲班子。這一眨眼,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胡浩感歎道。
“胡哥,你們村子這麽有錢啊,過年還能請來戲班子。”王二一聽,羨慕地說道。
“那可不是,胡哥的村子是附近有名的,出過舉人老爺的村子。”胡浩的一個老鄉搶先回答道。
胡浩陷入了回憶,并沒有說話。
他的夜不收小隊的兄弟都知道胡浩的身世,見他的神情,知道他在回憶那個毀于戰火的家鄉。
于是,幾個人馬上七嘴八舌地說起眼下這新式的戲曲,這叫啥話劇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慢慢地把胡浩的心思拉了回來,一起聊了起來。
他們沒有發現,就在他們身後,有一個人一直關注着他們,眼中露出羨慕的神情。就在幾個月前,他也有這麽一幫好兄弟,現在卻已永遠見不到了。他自己在前些天随朱梅大帥追殺建虜的時候,奮力殺了兩個鞑子,可遠遠不夠失去的兄弟數目。
這輩子至少要殺夠鞑子祭奠死去的兄弟們。朱元中在心中暗暗發誓。
忽然,有人出聲道:“出來了,出來了。”
這些兵卒一聽,紛紛擡頭向戲園出口看去。果然,孫承宗帶頭,領着一衆将領魚貫而出。
隻是他們發現,這些出來的将領都沒有平常看完戲之後的笑容,也沒有一個人對演完的戲進行評頭論足,感覺這些将領都是别人欠了他們錢沒還得那種臉色。
人都有同情心,隻要時間,時機對了,哪怕最惡的人,都能或多或少地激發出他的同情心。
場外維持兵卒秩序的孫承宗親衛一見孫承宗出來,連忙過去請示。
孫承宗看看那些臉上帶着即将入場看戲而露興奮之色的士卒,心中暗自歎了一下,然後示意親衛安排他們入場。
教坊司的一名負責演出的協同官正在後台不停地吩咐人做這做那,原本溫奉銮是親自來督導演出的,可臨時又接到皇命,讓教坊司多準備幾個戲班子,要往江南去演出,因此他不得不留在教坊司安排其他戲班子進行排練。
皇命還要求來勤王軍營地的他們,在白天連軸轉,不間斷地演出,而且必須保質保量,要讓士卒感同身受。
協同官忙地一頭的汗,看着台前開始坐滿士卒,就催促準備開場。
然後他走到一個女戲子身邊,關心地問道:“月兒姑娘,啊,不”
月兒姑娘擡頭一笑道:“不妨事的,就叫奴家月兒好了,奴家出身迎春樓,這是事實。”
“這怎麽行,姑娘的善行,朝廷都是有過表彰的,溫奉銮親自登門請姑娘來演這個角色”
協同官的話未完,就聽到一陣鑼鼓聲響起,隻好中斷了談話,改口道:“悠着點,該姑娘上場了,哭不出來就不用哭的。”
“奴家盡力。”月兒姑娘站起來一福回答道,然後收拾下鬓角,就走去前台了。
協同官看着月兒姑娘的背影,心想查抄了原保定侯梁世勳的産業迎春樓,是月兒姑娘人生的一個轉折,希望這麽好心腸的姑娘以後會遇到一個好人。
協同官默默地祝福了下,然後又開始忙起來,指揮後台的人準備下一個布景需要的道具等東西。
一直忙到夕陽西下,才得到通知,可以休息了。
後台的演員們一個個都累得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休息,沒有人說話。
協同官用手支撐着酸痛的腰,走到月兒姑娘身邊,發現她兩隻眼睛都紅腫了,連忙轉頭喊道:“快拿毛巾來,用熱水浸一下,給月兒姑娘的眼睛覆上。”
喊完後,他才轉回頭對月兒道:“我的姑奶奶啊,你這是不要眼睛了麽。連續的哭,會把眼睛給哭瞎的。”
月兒小嘴微張,用略帶沙啞的嗓音笑着說道:“奴家看到那些将爺義憤填膺,恨不能殺虜的反應,奴家就覺得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這後面可還有好幾天呢,聽我的,悠着點。”協同官有點擔心,強行命令道。
如果不是知道演戲的在白天連續演出太辛苦,如果不是晚上看話劇後會影響軍營的穩定,孫承宗說不定就會讓戲班子在晚上也演出,盡量縮短這個宣傳時間。
等到所有騎軍都看完之後,就該啓動下一步計劃了。孫承宗想到這裏,又不禁想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中興侯那邊的情況,不知道是否順利。
這時的鍾進衛也是在休息,明天就能到此行的目的地之一,宣府鎮。
他早已向馬祥麟和張鳳儀交代了此行的目的,并在于海靜的解說下,對于此次行動大緻有了個數。
鍾進衛睡前想着,從明天開始,就不是像這幾日趕路那麽輕松了。也不知道顧百川他們如何了,如今人在哪裏?
想着想着,鍾進衛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