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哥,前兩ri,我還聽人說起一份倉鈔十五分銀,也就現在的一隻雞錢,難不成倉鈔的價錢還能翻個三倍?”掌櫃看他們這樣子,就知道行情有變,于是,試着猜道。
吳二和小夥伴們聽了又是一陣地笑,然後他才對掌櫃道:“昨ri皇上下旨,要讓全國的食鹽産量足以支付所有倉鈔都能兌換鹽引。你說,現在這倉鈔會值多少錢?”
“當真?”掌櫃一聽,拿着那張倉鈔的手都微微抖了起來。
“怎麽,不信?要不我去搶購了這麽多倉鈔是吃飽了撐的?”吳二一邊說一邊得意地拍了拍自己懷裏放倉鈔的位置。
“是你姐告訴你的?”掌櫃想再确認一次。
吳二像看白癡一樣看看他,沒有說話。
掌櫃從他眼神裏看到一個答案,像是在嘲笑自己,這都還用問,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嘛。
掌櫃又看看和吳二一起來的同伴,發現他們一個個都跟吳二的眼神一樣看着自己,心底慢慢地湧起一股狂喜。
吳二看掌櫃像是在發傻,等得不耐煩了,就問掌櫃道:“這倉鈔你是收還是不收,你要不收的話,我們自個兒換一家吃去。”
他說的時候,仰着頭,隻等掌櫃一邊把倉鈔收回懷裏,一邊連聲說好話來恭維自己。
沒想掌櫃卻道:“呀,真的是這樣啊,吳哥這倉鈔,我不能收,請您收好。”
吳二一聽,讨了個沒趣,自己都告訴他消息是真的,還拒收倉鈔,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掌櫃用雙手遞着那張倉鈔,等吳二拿回去。
他看吳二的臉se不對,馬上解釋道:“吳哥不要誤會,您這個消息,就值這次飯錢。您吃好喝好,費用全免。”
吳二見掌櫃一臉誠懇,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心裏一動,一邊拿回倉鈔一邊猜道:“莫非掌櫃也有不少倉鈔?”
“正是,隻要開的時間比較長的酒樓飯館,總會去收購一些,想着那天能撞大運,兌換點鹽引出來,或賣或自用都方便。沒想今ri還能全部兌換,皇上英明啊!”
掌櫃一邊站直身子,一邊感慨道。
“吳哥,您說,朝廷能産出那麽多鹽麽?”掌櫃又有點擔心,再問吳二。
“确實,大明朝這麽多年,倉鈔是越積越多,多少人家的倉鈔都爛成了廢紙。這食鹽的産量能全部兌換完倉鈔?”吳二的一個同伴也有疑問。
“你不知道了,看在你也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待我細細說給你聽。”吳二對他同伴說道。
吳二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同伴們都圍着桌子,靜待吳二的下文。
“皇上八百裏加急把兩京一十三省的鹽轉運使和提舉都招到了京師,就在昨天下午,在文華殿開了會,内閣,各部尚書,司禮監全部都參加。掌櫃的。”吳二說了個開頭,覺得不帶勁,就擡頭叫掌櫃。
掌櫃也在聽着,吳二一叫他,馬上答應一聲。
“你這沒酒沒菜的,讓我餓着肚子講?”
“對對對,掌櫃的,趕緊上酒菜。”吳二同伴們也趕緊叫嚷起來。
掌櫃一聽,連忙道歉,然後讓小二去通知廚房做菜,上好酒。
然後他尋思着是不是自己跑一趟,去看看倉鈔的行情,看是否真的是吳二所說。
但吳二向來沒有吃霸王餐的先例,又是個好面子的人,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編造個假消息來蒙自己,再說,他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憑自己這雙多年曆練出來的眼睛,也沒看出有假。
掌櫃還沒下定決心,後院就派來一個家人,向他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原來事先得到消息的人,都是編造各種理由悄悄收購倉鈔。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收購的差不多了,真實消息才流傳開來,被後院派出去辦事的家仆聽到,趕緊回來報告。
掌櫃放下了最後一絲擔心,大喜過望,跑回後院,去查驗家裏收着的倉鈔,以前不怎麽重視,現在可是要藏好才行。
過了一會後,他喜氣洋洋地又出現在酒樓,宣布所有客人的午飯錢都免了。
一時之間,醉仙樓雖然客人不多,但從掌櫃到小二,再到顧客,全部都樂呵呵的。
當然,出手了倉鈔的人就隻有躲在家裏後悔了。但總得來說,原本形同廢紙的倉鈔又變得值錢了,還是皆大歡喜的事。
再說吳二和同伴們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八卦昨ri的事。
他們說着說着,有一個同伴忽然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當今皇上好像和以前的皇di du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不都坐在金銮殿上麽。”有一個同伴不以爲然。
那人也是酒喝多了,看了下同伴,然後神秘地道:“更不要臉了。”
吳二一聽,伸手就是一掌,拍上那人後腦勺:“怎麽說的,你才不要臉呢。”
今天托皇上的洪福,發了一大筆财的吳二,聽不得有人诽謗皇上。
“啊呀,疼,我說錯了,是朝廷不要臉面。”那人改換了個說法。
“自個兒先罰一杯再說話。”吳二還是沒放過他。
那人也不敢反對,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道:“你們沒發現麽,現在朝廷的布告,全部都是大白話了。”
周圍的人一聽,都點點頭,這倒是事實,不過馬上有個人發表不同看法了:“大白話不好麽,一聽就懂。要換以前,我們還得聽你解釋,你是沒能耐顯了是?”
吳二也不是一個識字的人,平ri裏大家一起混,遇到識字的事兒,就得聽這人搖頭晃腦地賣弄他那點水平。
現在聽他說這事,就嘲笑道:“敢情你是沒得賣弄了,就敢埋怨皇上。你敢說現在的官兒都寫不出以前的布告,皇上這是爲民考慮,你見過有那個皇帝有當今皇上這麽爲民考慮的?”
吳二看到自己的其他同伴都在點頭,贊同自己的看法,一得意,又說道:“我姐夫,你們知道,大明内閣的輔臣,排在所有進士的前列,那寫文章的水平是一般人能比的麽,是不是?”
衆人趕緊點頭,那是仰望的存在,寫文章的水平肯定是很厲害的了。
“你道我姐夫現在的奏章是怎麽寫的?”吳二又問道。
“怎麽寫的?”剛才诽謗皇上的這人好奇地問道,相對其他同伴,他算是一個文人,對這個更是關心。
“奉皇上之命,奏章上都加了什麽标點符号。能讓人一看就懂,不用自己斷句的東西。”
吳二八卦道。
“爲什麽?”好幾個人一起問道,文章自古以來都是需要斷句的,現在不用斷句了,真是奇怪。
“那是皇上怕有人在奏章裏面搞文字遊戲,欺下瞞上,所以發明了這套标點符号。讓奏章和這布告一樣,通俗易懂。明白了麽,這些都是皇上刻意搞的,不是啥臉面的問題。”
“皇上這是想幹嘛,難道是皇上不相信文臣了?”這人想着想着,忽然得到一個可怕的結論。
“說不定還真有這個可能,廠衛不都重新開始出來活動了麽?”其中一個同伴馬上贊同,并提出自己的依據。
“對啊,刺殺中興伯一案,還不是廠衛查出來的,靠順天府那幫人去查,猴年馬月都不會有結果。”
“皇上最近還辦了好些事情,内閣首輔連換三個,兵部尚書下獄,工部尚書告老還鄉。還查辦了好幾個禦史呢。”
“誰說不是呢,現在人心惶惶的,都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
“最好全部咔嚓了,沒一個好東西,啥事情都要錢。”忽然,有個同伴提高聲音,憤怒地發洩道。
這些人平時都是沒權沒勢之人,每次和官吏打交道,都要花不少錢給那些官吏。
他的話引來一陣共鳴之聲,然後有一個還補充道:“皇上号召文武百官給那些難民捐錢,你們看到有多少人捐了。撈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狠,捐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窮。真他娘的不是東西。”
這些人隻顧自己嘴皮子痛快,沒看到吳二的臉已沉了下來,還在那說着大明官吏的**。
倒是那個識字的同伴先發現了,連忙打斷他們的話道:“大明内閣還是很清廉的,皇上的股肱之臣,肯定是好的,是不是?”
衆人聽他這麽一講,才注意到他們頭的姐夫剛才也被他們罵進去了,于是,趕緊轉換口氣,開始稱贊起來,心裏卻道,還不是一個德行。
于是,氣氛才重新轉爲和諧,推杯換盞起來。
崇祯皇帝自然不知道小民在私底下的讨論,此時的他正在文華殿批閱奏章。忽報孫承宗前來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