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坐在上首,左側是内閣成員,溫體仁居首。右側是一直在打醬油的司禮監,這次也參與會議,曹化淳居首。六部尚書分列兩邊,最後則是鹽使司的都轉運使和轉運同知,以及鹽課提舉及同提舉。另外還有一人,就是中書舍人張同敞。
鹽政的人基本都是第一次在紫禁城參與如此高規格的朝政會議,心裏既惶恐又有點興奮。
鍾進衛站在曹化淳前面,心裏還在想着已經完稿的銀行草圖,是不是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地方。對于這個鹽政會議,他隻是旁聽,不是主角,主角是戶部尚書。
會議一開始,崇祯皇帝先發表開場白:“連年戰事,以緻國庫年年虧空。天災不斷,田賦、商稅多有拖欠。但仗還在打,有的邊軍,已有數月未發饷銀;西北旱災,饑民嗷嗷待哺,甚至出現殺官造反,大明的形勢不容樂觀。”
“讓君父憂心,臣等有罪。”在内閣首輔的帶領下,所有人出言請罪。
鍾進衛沒他們那種默契,沒有跟着說話,尴尬地站着。
崇祯皇帝自動忽略了鍾進衛,看着底下的諸多大臣,想着也不知道有幾個人是心口如一,真心請罪的。
他也不計較,繼續說道:“朝廷急需用錢,國庫收入現在主要依仗鹽鐵專賣,然近年所得并不能讓朕滿意。朕與中興伯,内閣首輔和戶部尚書商議之後,才有今ri之議,決意革新鹽政。”
崇祯皇帝就是不說這點,大家也是知道的,今ri要不是議論鹽政,也不會把這些鹽政相關人員都召集過來了。
張同敞在一邊卻有點疑惑,怎麽鹽政之事把自己也傳來同聽,自己的職責好像不涉及鹽政。
“畢卿,你來給諸位臣工說下鹽政革新之細節。”崇祯皇帝點名戶部尚書來給其他人講解。
内閣輔臣周延儒馬上拿眼瞟向戶部尚書,心裏暗悔,怎麽就忘記戶部尚書了呢。他直管大明鹽政,鹽政有變動,肯定是繞不過他的,事先肯定會有通氣。昨天要是去問畢自嚴,說不定就先知道消息了。
文華殿内所有人都看向已出班的畢自嚴,看他會說些什麽。
畢自嚴先向崇祯皇帝一躬身,然後環視群僚道:“新鹽政廢除當前執行之綱法,重啓糧食開中法,向京師兵災區,陝西、山西災區以及各邊軍所在輸送糧食,換取鹽引。”
畢自嚴剛說到這裏,就被周延儒打斷了。他出班責問畢自嚴:“糧食開中法已被證明行之無效,鹽政在弘治年間改爲銀兩開中法,再到目前的綱法,是在前輩的基礎上加以改良而來。是何人如此荒唐,重提已被淘汰之法,這是要誤了朝廷大事。”
周延儒說到這裏,向崇祯皇帝一躬身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崇祯皇帝看着激動不已的周延儒,皺着眉頭問道:“依卿之見該當如何?”
“仍用當下的綱法,可加大鹽稅比例,以供朝廷開銷。”周延儒馬上抛出了自己拿到的底線,他根本沒想到新鹽政直接廢除綱法,還以爲隻是在綱法的基礎上修修改改呢。
“多收鹽稅可供軍費,赈災之用?”崇祯皇帝一聽并沒有更高明的主意,就直接拿關鍵問題所在問道。
“...”周延儒啞口無言,再怎麽多收鹽稅,也不可能補得上軍費和赈災的缺口。
崇祯皇帝看周延儒愣在那裏,就沒再管他,直接宣布道:“朕意已決,用畢卿所言之鹽政新法,這點無容置疑。畢卿,你把剩餘措施一并講完,群臣再議。”
那些地方上隻管鹽政的官員就在聽熱鬧,反正不管鹽政怎麽變,都變不出他們的手心。
“鹽政目前之短闆,最主要在于食鹽産出不能滿足鹽引兌換之用。因此,必須加大食鹽産出,而且須得jing鹽才成。”
畢自嚴此話一落,就引起殿内一片嗡嗡聲,特别是那些轉運使和提舉,紛紛交頭接耳,叫苦連天。
曹化淳自從上次事件之後,被丢在如今的雞肋衙門,一直很郁悶。現在看到殿内議論紛紛,不得安靜。他向上偷偷觀察了下崇祯皇帝的臉se,把握了下皇上的心态,然後轉身向那些在議論紛紛的文官喝道:“肅靜,有事說事,爲皇上分憂,休得私下交頭接耳,不成體統。”
司禮監在崇祯年間以前,都是很威風的所在,司禮監的太監宦官有見官大三級的說法。雖然崇祯朝因爲皇帝的勤政,而淪爲打醬油衙門,但餘威仍在。曹化淳這麽一喝,文華殿内就安靜了下來。
崇祯皇帝在上面,把這些都看在眼裏,不覺對曹化淳的做法微微點頭。
畢自嚴一看安靜下來了,就繼續說道:“各都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可采用激勵鹽工之法,設分級獎勵...”
周延儒已退回原位,中間就隻站着畢自嚴,在滔滔不絕地介紹之前議定的提高鹽産方法,文華殿内仿佛成爲了他一個人的舞台。
周延儒一邊聽,一邊找着破綻,想駁斥掉這個新政。
而那些具體負責鹽政的人,卻在緊張地聽着,覺得壓力好大。
過了好一會,畢自嚴說完之後,轉身面對手底下這些具體負責鹽政的人,問他們道:“你們可聽清楚了?如有不明馬上提問。”
其實這個激勵方法很是簡單,并沒有特别複雜的地方。所以,一時之間,并沒有人有疑問。
這些人沒有提問,周延儒卻再次出班奏道:“陛下,食鹽産量增加,必會導緻鹽價走低,又加糧食開中,朝廷所收鹽稅銀兩會大大降低。陛下,此法不可取啊!”
崇祯皇帝有點奇怪,平時議事也沒見周延儒這麽積極的發言。現在這個鹽政議事才開始沒多久,周延儒就幾次發言,而且還是反對這鹽法變革。
文華殿内其他人跟鹽政綱法的利益關系,并沒有周延儒大,現在看周延儒上竄下跳,樂得在一邊看熱鬧,等看清形勢了再說。
溫體仁從頭到尾都沒發言,和鍾進衛一樣老神在在。這些人的反應在他們幾個議事的時候都有考慮到了。有什麽問題,戶部尚書會一一解答的,用不着他們出來說話。
崇祯皇帝也不想自己向周延儒解釋,就看向畢自嚴。
畢自嚴此時已注視着崇祯皇帝對周延儒的反應,現在見到他的示意,就對周延儒說道:“此言差矣,請聽本官解說。”
殿内焦點一下又回到畢自嚴身上,他把鍾進衛以前說的那套一一說出來。明白這些内容需要稍微腦子轉個彎。但在大明朝,能讀書出來做官的,沒有一個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原來鹽價降低還有這些好處。
有真心爲民的大臣,心中就暗道jing彩。也有一些大臣心道可惜,如此一來,就少拿好多抽頭了。
周延儒更是急得不行,他是知道自己背後那些大鹽商賺錢的手法,如果新鹽政這麽一搞,不但增加了競争對手,還降低鹽價,以後就是官鹽中夾雜私鹽買,都不會有多少利潤。損失最大的,恐怕就是他們了。
但他又毫無辦法,總不能明着說我家大老闆會損失慘重,你們不能這麽幹。要這麽說了,就是找死的節奏。
崇祯皇帝看畢自嚴說完之後,沒有人提反對意見,就對曹化淳說道:“把東廠的報告給諸位臣工都發一份。”
曹化淳答應一聲,然後讓手底下的太監們開始分發一份資料,每人都有一份,一個不少的分到。
崇祯皇帝同時示意畢自嚴也把戶部的報告給所有人都發一份。
每個人手裏拿到兩份一樣内容的報告,隻是各項數字上稍有不同。殿内群臣一邊對比一邊心裏在想,皇上這次是有備而來,準備充分,看來是勢在必得,一定要實現這新鹽政了,還好自己沒有跳出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