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中間這人,好一幅身材,肩寬臂長,虎背熊腰,寒冷冬ri穿着一身短打,手持一把全身鐵打偃月刀,隻見動作剛勁有力,刀護全身快似閃電。看得衆家丁眼花缭亂,心神搖蕩。
忽然,門口快步走來一個衙役,對着練刀之人禀告道:“府台大人,門外一群百姓求見。”
練刀的原來是個知府,不是文官麽,怎麽看怎麽都像是武将。
隻見他猛的停住動作,絲毫不氣喘,氣定神閑,問衙役道:“可知何事?”
“送牌匾來了,上書盧青天,大人。”
盧知府把手中的偃月刀往邊上的家丁那一丢,道:“走,去門口。”
“大人是否要換身衣裳?”衙役有點猶豫。
“無妨,非公事,隻是尋常交往而已,前面帶路。”知府一邊走一邊說道。
那個接刀的家丁一個趔趄,才接住了那把刀,他身邊的一個同伴嘲笑道:“接刀都接成這樣,真沒用。”然後跟着盧知府跑了,隐約聽到後面那個接刀的家丁在辯解:“你來試試,一百四十斤的刀,看你接的住不?”
知府衙門口的百姓看到知府大人出來了,一個個都拜服在地,并送上牌匾。盧知府拱手對着諸位百姓道:“上任大名知縣貪贓枉法,夥同地方豪強欺淩弱小,強買強賣,危害鄉裏,本府台隻是做了份内之事,青天之譽愧不敢當。”好,雙方開始客套起來了。
就在相持的時候,遠處一匹快馬過來,遠遠的就喊:“建虜侵犯京師,皇上下诏天下勤王。”
盧知府一聽,就不再糾結接不接的問題了,直接接了牌匾客氣的打發百姓回去,然後趕緊抓過那人來問情況。
問清情況後,馬上下令各縣縣令及兵備副使前來商議勤王之事。
這時,一邊的家丁勸道:“大人,您隻是山東按察司副使兼大名府知府,管一府,掌刑案,勤王那是武将的事...”
根本就不讓家丁說完,直接打斷道:“我盧象升深受君恩,今君有難,豈能因文武之分,而不事國難,無須多言,趕緊傳令。”
崇祯二年十一月十五ri,天已擦黑,再勤勞的人都已回家吃飯休息。但就在皇城文華殿,仍舊燈火通明,外面的内侍都筆直的站着,一動不動,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呼呼”北風的影響。從大殿的窗戶紙上隐隐的映出不少人影,但殿中隻響着一個聲音,在這寂靜中顯得有點孤獨。
“朕看你們平時滿腹經綸,吟詩作對的本事是一個比一個jing通。遇到事情,隻會誇誇其談,什麽建虜不會繞道,什麽遵化守住沒有問題,那一件是說準了的?”
崇祯皇帝站在禦桌後,身子前傾,殿内回響着他那憤怒的聲音:“看看,現在打臉了,建虜潛越薊州,連克三河,香河,順義,這些地方連個像樣的抵抗都沒有,甚至還有官員投靠建虜的!”
内閣首輔韓爌知道崇祯皇帝是在說他,雖說人老皮厚了,但也架不住這件件樁樁的,都打在臉上,隻好跪了下來:“臣有罪!”
其他閣臣和六部尚書見首輔都跪下了,也不好再站着,一起跪了下來。
崇祯皇帝像是沒看到他們都跪了下來,繼續發洩着自己的憤怒和無奈:“朕養的軍隊都是幹什麽吃的?就是全養的是豬,擺那裏讓建虜挨個的砍,怕也不會隻堅持這麽點時間?”
下面跪着的,沒有人敢争辯一句,怕引火燒身。
“還有,這裏有幾本是禦史彈劾兵部尚書的奏章:建虜繞道攻擊遵化,潛越薊州,現又連克京西幾地,事先全無知覺,以緻被動應對,導緻局勢之艱難,内閣是什麽個意見?”
底下的幾個閣臣擡起頭來,互相看看,最後都盯在韓爌身上,然後又低下頭不說話。韓爌看他們樣子就知道是讓他出頭了,誰讓自己是首輔呢。
“陛下,内閣的意思是交有司議罪。”韓爌開口道。
“準奏!”崇祯皇帝幹脆利落的同意了,實在是太無能了。
一會兒,跪着的人中間,就少了一個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建虜入寇,京師危機,兵部尚書肯定是要負領導之責的。
崇祯皇帝一個人唱了這麽久的獨角戲,感覺有點沒趣,發洩後憤怒也降低了點。就不再說話了,翻了翻禦桌上的另外幾本奏章,這不翻還好,一翻一下,一股氣又沖腦門:“還有,朕不要臉面,下诏勤王,可來的都是些什麽人!每支勤王軍都喊窮,差不多都是一路搶着過來的,搶朕的子民過來的,這和建虜何異?”
說到這裏,崇祯皇帝直接把那幾封奏章丢到了衆人面前:“你們看看,這些都是沿途各縣的奏章,控訴其兵如匪,所過之處,雞犬不甯。各部總兵自辯說幾月未發饷所緻,還說朝廷再不發饷,隊伍就要潰了。戶部怎麽個說法?”
戶部尚書畢自嚴,字景曾,号白陽,膝行過去把奏章撿起來翻了下,然後回奏崇祯皇帝:“陛下,大部分都發過饷銀,隻因戶部實在無銀了,故隻發了一半,。隻甘肅,陝西等地未發。”
“現在非常之秋,各軍又是勤王而來,能否補發下欠饷?”
“陛下,非臣不願,實無銀可發。上月撥遼東饷銀十萬銀,支付澳門葡萄牙的火炮費用十萬兩。剩餘的銀子還不夠全國勤王大軍的糧草支付之用,還有幾項該發未發之款項尚待年底兩京十三省的稅銀。”
“那有何法子解決下當下之急?”
畢自嚴沉默不語。
“内閣和戶部回去再議一議,無論如何都要解決勤王軍之部分饷銀。”
崇祯皇帝見沒有人反對,那就當答應了。于是,說道:“衆卿,都平身。”
大夥兒以爲今天就到此爲止了,松了口氣.大家都站起來準備回家,還好,今天隻倒黴了王洽一個。
不料,崇祯皇帝的聲音又響起:“兵部尚書之職,諸卿以爲何人可以擔當?”
沒有人說話,現在這個形勢,兵部尚書之位是在火爐上烤着的,沒有幾個人能坐得穩,所以也沒有人敢舉薦,怕受連帶之責。
崇祯皇帝沒有說話,在等着衆人發言,殿内陷入了寂靜之中。
過了一會,還是沒有人說話,下面的閣臣一個個都像廟裏的泥菩薩,眼觀鼻,鼻觀心。殿内陷入了一個尴尬的局面。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腳步聲,在這寂靜之中聽的格外清楚。一會兒,一個内侍閃身入内禀告:“前遼東經略孫承宗求見。”
這麽晚了還來求見,這孫老頭是唱的那出戲啊?在場的人差不多都有這想法,不過也因此松了口氣,多虧了這孫老頭,才結束了殿内尴尬的氣氛。
崇祯皇帝一改剛才憤怒的臉se,趕緊吩咐道:“快傳。”
過了一會兒,一個穩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一個幹瘦的白須老頭,穿着布衣,跨步走進了大殿,看了下大殿上站着的諸位重臣和上面的崇祯皇帝一眼,穩步走上來,對着崇祯皇帝跪下,中氣十足地道:“草民叩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祯皇帝還在很早之前,孫承宗給天啓皇帝上課之時見過,現在隔了好多年,比印象中老了好多,不禁微微有點失望,鍾進衛舉薦,朕想重用之人,已是如此年邁。
愣了一會,才想起孫承宗還跪着,忙道:“平身。”
孫承宗站起來後,崇祯皇帝用正常的語音說道:“有人向朕舉薦孫師傅,此也是朕之所望,故派人傳诏給孫師傅。”
底下的人和孫承宗都呆了下,誰舉薦的,怎麽沒聽到一點風聲。
“不知是何人舉薦草民,又所爲何事?”孫承宗的嗓門很大,殿外的内侍不用專門偷聽,都能聽的很清楚。
“何人舉薦,孫師傅ri後自知。”崇祯皇帝頓了頓後又說道:“現在建虜侵犯之事,孫師傅已聽說了?”
“草民有所耳聞,但詳情還有待了解。”
于是,崇祯皇帝讓内閣首輔韓爌向孫承宗說明了這幾ri的事情。孫承宗也明白了爲什麽崇祯皇帝讓他一到京師就即可觐見的原因了。
孫承宗轉向崇祯皇帝問道:“陛下相招,想要草民做何事?”
崇祯皇帝看看孫承宗的白胡子,有點擔心,問道:“孫師傅,朕記得你今年是六十有七了?身體如何?”
孫承宗一聽,大着嗓門回道:“陛下,國家多事之秋,草民如果窩在家裏,食不下咽。”
崇祯皇帝聽出了孫承宗話裏的意思,不由得高興了起來,一個敢擔當的人,首先給人的印象就不會壞。
“朕知孫師傅熟悉遼事,回想起孫師傅主政遼事時,建虜絲毫奈何不得孫師傅。今建虜侵襲京師,可否幫朕分憂?”
“草民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铿锵有力的聲音回響在文華殿之中。
“好,朕心甚慰。”崇祯皇帝很是高興,繞過禦桌,走下禦階,來到孫承宗的面前說道:“朕令你爲中極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統籌調度京師防守。”
“臣遵旨!”孫承宗好像絲毫不知曉如今這兵部尚書的職位之燙手和防守建虜之艱險,一口就答應了。
崇祯皇帝終于找到能做事之人了。内閣和各部尚書也免了崇祯皇帝逼問饷銀之事了。這下大家都高興了,于是各歸各家。
剛打發了這群人回去,那邊王承恩屁颠屁颠的跑過來了:“奴才剛收到彙報說,鍾先生已能自己吞咽食物了。”
“什麽,鍾先生醒了?”崇祯皇帝一聽,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