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首輔韓爌時年已有六十七歲,腰闆還算硬朗,jing神也挺矍铄,但崇祯皇帝還是給他賜座,以示尊敬之意;此時他正侃侃而談:“陛下放心,建虜偏居苦寒遼東一角,物資極少,必不能起大軍繞道前來。遵化乃堅城,何況其爲巡撫衙門所在之地,兵多将廣,建虜要麽不去,要去必受阻于城下。”
崇祯皇帝還是有點擔心,按照鍾進衛的說法,這次建虜是主力盡出,侵襲京師而來的。如果是真的,該如何抵禦呢,勤王诏是發還是不發?可恨現在傳來的消息太少,根本就沒法确認到底是否如鍾進衛所說,又或是如首輔所說。
崇祯皇帝皺着眉頭,想着心事。
韓爌說完後見崇祯皇帝就隻聽着,并沒有說話,回首看看同僚,也沒有贊同自己,隻好轉回頭來看着崇祯皇帝,等他發表看法。同時心裏稍微梳理了下自己的話語,沒發現有什麽地方說不通的。
忽然感覺大殿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崇祯皇帝才從沉思中醒過來,眉頭并沒有因爲韓爌的說法而解開:“首輔以爲遵化能守住?”
韓爌一愣,按照道理來說是應該守住的,可萬一守不住呢,還是保險點好:“陛下,遵化堅持數ri絕沒問題,如若建虜攻打遵化,朝廷了解情況後可速調周圍軍隊前往解圍。”
“如果遵化堅持數ri後沒在援軍到達之前守住,建虜破遵化而直搗京師,首輔可有良策?”
這真要到這個最壞的結果,單靠京營好像不靠譜。想了想,回崇祯皇帝道:“陛下,京師有三大營,共約八萬一千九百零,如若陛下覺得防禦力量還不足,可令京師諸臣率家人協同城守,如此,人數可足矣。”
崇祯皇帝的眉頭稍微舒緩了點,但心裏還是有點擔心:“諸臣家人戰力如何?”
“回陛下,據城池而守,隻須膽大力壯,戰時招民壯憑城禦敵,乃戰時常态。”
“善,待京師戰事一起,可用此法。”崇祯皇帝覺得不錯,就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忽然,大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内侍閃身入内,躬身禀報:“陛下,兵部尚書王洽殿外急事求見!”
急事求見,難道又有什麽噩耗?崇祯皇帝現在一聽啥事都會往壞了想。趕緊喧王洽進殿。
殿中的人不再說話,都把頭轉向了殿門。
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喘氣由遠及近,就見兵部尚書王洽出現在殿口,緊趕幾步,跪在殿中:“陛下,現已查明建虜并蒙古諸部共十萬餘衆,一ri之間攻陷了三屯營,遵化。由山海關趕去的援軍,平遼将軍,山海關總兵趙率教所率四千關甯鐵騎,全軍覆沒。”
崇祯皇帝“霍”的一下站了起來,什麽,建虜有十萬之衆?趙率教全軍覆沒?三屯營,遵化一ri間失陷?
這些消息一個個,就像晴天霹靂,一個接着一個,打在崇祯皇帝的頭頂。
内閣首輔韓爌聽了王洽的話,再也坐不住了,自己剛寬慰完聖上,就收到這樣的消息,仿佛被人用力打了自己的老臉。
文華殿此時安靜異常,隻有王洽的喘息聲如同打雷一般響。
儒家講究氣度從容,崩泰山而面se不改,可在這麽大的消息下,殿中的人都淡定不了了。
王洽知道自己身爲兵部尚書,發生如此重大之事,怕是難過這一關了,此時也無暇顧及自身了,向崇祯皇帝道:“陛下,如今,得下诏勤王了!”
崇祯皇帝的眩暈狀态被打斷,恢複了神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下诏天下勤王的。于是,他問剛站起來的韓爌:“首輔以爲呢?”
建虜達十萬之衆,靠目前京師力量怕是難以防禦,而且,京師之地,不容有失,爲确保萬一,隻能下诏天下勤王了:“陛下,臣以爲然。”
崇祯皇帝看向文華殿中其他人,沒有人敢擔京師失陷的責任,紛紛附議。
崇祯朝第一道勤王诏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發往全國各地。
内閣首輔韓爌回到自己府中,無心飯食,獨坐書房,任何人等,未經傳喚不得入内。
韓爌反思自己這些天的言行舉止,特别是今天,想着想着,不由得歎了口氣,老了啊,不服不行了,如此之大的危機既然未能事先有所察覺,一門心思的想當然。現在隻能靠自己的學生,薊遼督師袁崇煥了。如果能擊退建虜,則應能渡過此次危機,否則,最輕的就是引咎辭職了。
正在想着,門口響起敲門聲。韓爌心裏不由得有點惱怒,自己都吩咐了不要打擾自己,還有人不開眼,難道真是欺負自己老了不成!韓爌一股子的怒火上來,沉聲怒喝:“誰!”
“爺爺,是我。”一個童音響起。
韓爌一聽,氣一下就消失了,原來是自己的寶貝孫子。他今年已有六十七歲了,但膝下卻隻有這麽一個孫子,寶貝的不得了。
走過去開了門,看白嫩可愛的孫子正站門口仰頭看着自己:“爺爺,孫兒肚子餓了,孫兒要吃飯!”
“好,好,爺爺跟你一起去吃飯。”滿臉慈祥,額頭的皺紋都舒展了開來,也不管自己已經老了,俯身吃力的抱起孫子,“走,吃飯去喽!”一切心思,在親情面前,都藏了起來。
十一月份的夜空,很清澈,沒有一絲雲,滿天的繁星陪伴着一輪圓月,寒風時而吹來,讓站在殿外的内侍時不時的縮下身子。
殿中,周皇後正在勸着崇祯皇帝:“陛下,夜已深,該休息了。”
崇祯皇帝看看今年剛給自己生下第一個兒子的周皇後,歎了口氣,用書簽夾在剛才看的一頁,合上了書本。轉身對着身後的周皇後道:“朕受皇兄之托,登大寶,掌國事,甚爲惶恐。”
說到這裏,沉默了會,又道:“太祖曾說過,凡事,勤則成,怠則廢;思則通,昏則滞。故善持其志者不爲昏怠所乘,是以業ri廣,德ri進。朕以此爲座右銘,早起晚睡,處理國政,無時不抽空時習之,可爲什麽,朕不怕苦,不怕累,卻換來了本朝僅有幾次的天下勤王诏,朕就有一次呢?”
平時,崇祯皇帝是不會跟後宮說國事的,可今天的心情實在不好,郁悶無法發洩,周皇後的一次勸慰,讓他把心中的苦水都倒了出來。
周皇後一直處于深宮之中,對于崇祯皇帝的不解,也無力解答。
幸好崇祯皇帝也沒要她回答,繼續說道:“朕還在信王之時,就聽聞袁崇煥擅遼事。對建虜多有勝績。朕一登大寶,剛處置了魏忠賢,就越級提拔其爲薊遼督師,兵部尚書。當時,回複朕曰五年平遼,可如今,建虜打到朕的家門口來了。”
崇祯皇帝越說越氣憤,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不少。
周皇後擔心的望望殿外,心裏想到,明早要好好jing告下門外的,小心亂嚼舌頭送了命。
崇祯皇帝說了之後,心裏好過了一點,想想,又不由得有點郁悶:“可現在朕還不敢動他,建虜眨眼之間就可能攻來京師,朕現在還在指望其帶手下jing銳之關甯鐵騎幫朕打退建虜。”
又歎了口氣,看向殿中燒着油的燈焰,喃喃的道:“就沒有一個能真正幫到朕的人麽?!”
雖然聲音小,但周皇後還是聽到了,想起了什麽,細眉一揚,眼角露出一絲笑意,溫柔的對崇祯皇帝道:“陛下,前幾個月不是天降仙人救了陛下嘛!”
崇祯皇帝聽了,沒有絲毫的喜意,看着周皇後那張消瘦的臉,生個孩子就是走了一趟鬼門關,現在都還沒恢複回來,皇後也辛苦了。
心底緩緩的升起一股柔情,輕輕的對周皇後說道:“愛妻,鍾進衛是救了朕一命,可現在,朕收到的情況是還在昏迷。之前他有跟朕提過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還告訴朕之後會出現的情況,朕一直猶豫着該不該信他的話,時而覺得該信,時而又覺得不大可能,内心一直期望着不要出現他說的情況,因爲那個情況太壞了。”崇祯皇帝說話的同時,在心裏給自己說:wang國之君啊!
忽然,他想起來,鍾進衛好像之前說過解決困境的方法,還說能根治大明病症。不行,朕得過去看看他,說不定就醒了呢!
“朕過去看看鍾進衛。”崇祯皇帝說完,站了起來。
“陛下,夜已深了。”
“無妨,去去就來,朕不親自過去看看,今晚睡不好。”
确實夜已深,崇祯皇帝也不想大張旗鼓的過去,隻是在内侍的護衛下悄悄的前往鍾進衛所在的偏殿。
剛到偏殿門口,忽然就聽到偏殿裏面傳出來聲音:“公子,奴婢再給您講講奴婢小時候的事。”
“奴婢是北直通州人氏,家裏還有一個喜歡舞槍弄棒的哥哥,還有母親在堂,家裏的院子有一個秋千,公子,奴婢從小喜歡秋千...”
崇祯皇帝一愣,難道鍾進衛醒了?今天不是禀報過他還是昏迷的,難道是剛醒過來的?
心裏一喜,崇祯皇帝也不等内侍開門了,自己直接推門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