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第一個人對我不滿，抱怨我說用曼聯的位置，吊着别的主教練的胃口的人，在你之前，也有很多人對我這麽抱怨過了，我歲數太大了，該離開曼聯的教練席了，這個球隊終有一天要交給年輕人來管理，我在這裏呆的時間越長，對他們未來管理球隊就越不利……”弗格森搖着酒杯，回憶着自己的朋友們的話，說到了一半，他自己都笑了，“你也和他們一樣，很期待我辭職，并且很期待自己獲得這個位置吧？”

說不期待絕對是騙人的。

這個世界上，曼聯是絕無僅有的，可以和皇馬，巴薩兩大豪門球隊拼收入的球隊。因爲趕上了90年代的商業化大潮，曼聯在崛起的同時，正好是足球節目開始在全世界範圍内廣爲傳播的時代，因此，曼聯的影響力之大，是遠遠超出了想象的。這支球隊的收入，在全英超一直都是第一的，甚至于，他們是全英超唯一一隻收入總額比英足總還要高的球隊。在亞洲和美洲巨大的市場使得曼聯有着别人無法比拟的巨大的财富資源，因爲和英足總的關系良好，他們有着别的球隊望塵莫及的人際關系，再加上這支球隊二十年在弗格森手下，養成了對主教練專權高度容忍的習慣，可以說，這支球隊的教練席位置，是得天獨厚的。皇馬有炒教練的惡習，巴薩要求教練踢出來美麗足球才行，可是曼聯沒有這麽多的道道，弗格森在這裏呆了二十年打下來的基礎，無論被誰拿到了手裏，都是一筆無比豐厚的資本，這樣的位置，怎麽可能不被人觊觎？

李彬從來都是個很實際的人，他也一樣對弗格森的這筆财富很是觊觎，如果能夠搶到自己手裏，那是再好不過的。雖然說李彬憎恨黑哨，但是他絕對不反對韋伯轉會到自己手下，雖然他讨厭豪門靠氣勢壓人，但是要是他能夠有欺負人的水平他也會做做。他沒有興趣叫嚣什麽一輩子不進豪門，這種話本來就是扯淡的，有着更好的資源爲什麽不去利用？自己既然有可能得到這些弗格森的财富，爲什麽自己不試試？

當然，李彬也沒有就認爲弗格森選擇接班人就非得是自己。弗格森究竟選擇接班人的理由會是什麽？這也是李彬想要知道的。他總是認爲，弗格森這樣的老教練，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是要參考着英超的客觀環境的，他的思考是對英超環境已經有着一些深度的把握了，如果能夠理解他的話，就算将來自己不來曼聯，也對自己是極爲有好處的。

“可要讓你失望的是，短期之内，我是不會辭職的，他們說的話，我就權當是放屁了。因爲他們根本不理解，曼聯的主教練，需要的東西是什麽。想着我這個位置的人很多，奎羅斯，莫耶斯，還有其他人，他們都想過，我也曾經對不少人做過許諾和邀請，有些真有些假，可是，他們從來都沒有理解過，我真正想着的是什麽。”

喝了酒的弗格森有些激動，說話的時候，也帶着一些驕傲的氣勢，“我想要的是什麽？一個冠軍？兩個冠軍？一個王朝？歐冠？聯賽？金球獎球員？都不是。那些都是過程，不是目的。說起來的話，我所做的一切，其實目的都是一個：我要的，是維持曼聯現在的地位，維持住了這個霸主級别的地位。你也知道，雖然人們常說，西甲的皇馬，意甲的尤文，德甲的拜仁，是一家獨大的水平，但是，真要是論及冠軍數量，他們全都在曼聯之下。我接手曼聯二十年，才有了曼聯的地位。我走了之後，如何讓曼聯維持霸主地位，是我唯一關心的事情。誰能夠理解這一點，誰就是曼聯未來的接班人。”

“這一點似乎不難理解。”

“不，你錯了，能夠讓這份霸主地位維持住，需要的東西，恰恰是很多人都沒有的。因爲這份霸主地位，需要兩樣東西才能夠維持住。兩樣東西看起來不多，可是這兩樣東西偏偏是背道而馳的。這兩樣東西，一個是穩定性，一個進取心。能夠同時擁有這樣兩樣東西的人太少了。”

穩定性和進取心？李彬有些明白了弗格森的話：求穩的教練，大多數不夠進取，有進取心的教練，則很難求穩。這兩種品質是相互矛盾的，如何把這兩者糅合成一體，确實有些難。

“曼聯的主教練，必須是世界級的名帥——我們曼聯是世界級的球隊，我這個要求，也不算是非常過分的吧？可惜的是，世界級的名帥，沒有幾個願意在一個地方長期停留的，能夠在一個地方紮根，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這也是我認爲，成爲一個聯賽的稱霸者最爲重要的一項品質：如果你連留下來多待幾年的定性都沒有，那麽，你還說什麽霸主？”弗格森輕輕說道。

“紮根在一個地方，并不算是很難吧？”

“那是因爲你曾經長期在帕爾馬紮根了十幾年，你不覺得很難，但是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就是很難的。不要認爲在一支球隊紮根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你年紀輕，可能沒有過這種經驗。根據我的經驗，一支球隊，不管它有多麽頂級，它都不可能維持很久的。三年，在巅峰期他最多維持三年，然後，這支球隊就會過了巅峰期了。套用狄更斯在雙城記裏的話，——一個球隊過了三年之後，它就不是它自己了，而是在重複它的影子而已。你要知道，一支球隊走上正軌可能就需要三年，而在巅峰期隻有三年時間就需要把自己親手塑造的球隊拆散了重建，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勇氣和能力的。”

李彬沉默了。

他的記憶裏面，似乎弗格森也對别人說過這樣的話，那個人正是巴薩的主教練瓜迪奧拉。在瓜迪奧拉發現哈維老去，梅西散步，皮克成了皮少爺之後，他認爲巴薩完了，去求計于弗格森，弗格森告訴他：再巅峰的球隊也就是三年，巴薩撐到第四年已經是強弩之末，可以考慮拆了重建了，可是瓜迪奧拉下不了這個決心，因此直接辭職了。而第二年，巴薩就輸給了拜仁一個兩回合0-7，客觀的證明了弗格森的說法。

紮根一支球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一支球隊進行革新換代是很困難的事情，像尤文圖斯那樣賣二買三，一年完成換代的太少了，很多球隊就是因爲換代而導緻一蹶不振，巅峰不再的，弗格森帶領曼聯，一共曆經了五代，他有着很大的決心，在需要求變的時候，把球隊拆了重建。這其中，包括頂着全世界的壓力賣掉貝克漢姆，包括嘗試使用貝隆，包括坎通納的突然離去，也包括李彬可以預見的将來會被賣掉的c羅——想要維持一個球隊，一方面要給球隊制造新血，另外一方面，還要不停的把已經腐爛的部分割除，這兩者缺一不可，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夠忍心，把自己親手建立的球隊，一刀刀的割開呢？

“這是你看中莫耶斯的理由麽？”李彬開口問道。

“這是我欣賞他的理由，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會使用他。因爲他雖然有紮根的穩定性，卻缺少了一些進取心。野心是很重要的東西，尤其是願意在一個球隊紮根，同時還保持野心，是很難的。當你在一個地方長了，就會對球員們有些寬容了。你和一個球員的感情如同父子了，那麽就算是他踢球的時候不怎麽努力，有些胡鬧，你也可以原諒了。莫耶斯有恒心，但是沒有鬥志，這是很大的問題，可能是帶小球隊帶多了的緣故？他太沒有追求了。我要的野心他沒有。這個野心，不是赢一場，赢個冠軍，建立一個王朝的野心。而是不惜花上十年時間，二十年時間，真正的成就一番事業的野心。”

原來你也知道啊，李彬歎了口氣。莫耶斯在埃弗頓這些年，是把自己的一切棱角都磨平了。他心裏已經沒有了膽量和進取心，對他來說，帶隊踢球是工作而不是追求，這本是就是很不可取的。

“好大的追求和野心。”李彬歎息道，“你這簡直是要求莫耶斯和穆裏尼奧合體才可以。”

李彬現在總算是鬧明白了，爲什麽弗格森遲遲不肯選定自己的接班人了。

他想要的不是一個守成者，而是一個新霸主。這個人，必須有着莫耶斯那樣，數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的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爲球隊培養球員，爲球隊賺錢，爲球隊赢球，爲球隊做一些工作的長期紮根的能力。同時，他還得能夠帶着球隊不斷的追求勝利，一方面革新陣容，一方面在全世界範圍内争奪屬于自己的霸主地位。莫耶斯也許能夠做到前者，穆裏尼奧也許能夠做到後者，但是，兩者結合起來，未免太難了。

“有這樣的野心的人，隻怕不多。”

“我就是其中一個。”弗格森馬上回答道，這話有些驕傲，但是卻也恰如其分，“而你則是另外一個。”

“我？你高看我了吧？”

“李，你不必瞞着我。你和我一樣，都想成爲一個聯賽獨一無二的霸權的掌控者，我說的兩條你都有。我想，如果我不把曼聯交到你手上，你就會帶着熱刺取代曼聯現在的地位的。不必否認，我知道你所想的。”弗格森笑笑說，“我看得出來，雖然你脾氣很和善，不喜歡高調宣傳自己，但是你從來都不會是一個示弱的人。我知道你在意甲幹過什麽，本來請你來，我也是想要試着和你和平共處的。但你的酒給了我另外的想法。你不就是想要告訴我，你尊重我的規則，但是卻想要挑戰我的地位嗎？我想，在我之後，你是無論如何都要成爲這個聯賽的霸主的，如果我不給你，你就會自己搶，對吧？你今天來這裏，也根本不是向我求教什麽的，你來這裏，看似和我談的是日後曼聯主教練的歸屬問題，其實，你想說的是問問我：在你面前，曼聯是選擇投降還是死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