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見到的,克萊齊奧訓練基地裏面的一切,就是帕爾馬球隊最爲寶貴的資産了。”
聽着對面的人侃侃而談,作爲帕爾馬市政府的官員,羅西對于帕爾馬球隊有些什麽東西,倒不是特别的在乎,這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倒是帕爾馬隊現在的狀況,讓他頗感興趣。
對面是一個身材頗爲高大的人,雖然身上穿着一件爲了方便運動而特地換上的運動服,但是卻也依然有一股勃勃英氣。這股氣質讓羅西頗爲好感,體育界的人士,就是得有些英氣才好。
“克萊齊奧訓練基地是建立于1990年的,是經濟好的時候,做長遠規劃的時候造的,四塊訓練場和兩塊半正式場地,更衣室、按摩室、手術室、浴室、旋渦溫水浴池、現代化康複中心和會議室等設施一應俱全,甚至室内訓練場都是非常完備的,裏面有羽毛球場、物理理療室,硬件設備都很出色,當然,是我們有錢的時候造的,十幾年沒有換了,有些過時,不算是緊跟時代的,但是最爲基本的草皮,更衣室,浴室,力量房等常用的設施,都是非常好的,可以說,我們的基地,在意大利都是數得到的。如果新老闆上任了,隻需要給這裏增加一個地熱系統,再修繕一下浴室,這裏就可以成爲一流的訓練基地了。總共也花不了多少錢,大概200萬歐元就能夠搞定一切了。”
“我會記住的……博格先生,插口問一句,這裏平時都是由你負責的麽?”
博格扭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開口說話,“我是球隊的體能教練,我隻負責關注球員們的體能鍛煉,體能評估,和狀态保持。更多的事情,不是我考慮的事情。但是,球隊的經理巴拉爾迪先生在和你們市政府讨論着球隊的托管的事情呢,而青訓基地的青訓主管李教練也還有俱樂部的事務要處理,也隻有我來帶着你做資産清查了。”
“謝謝你,先生,雖然說我是政府的人,不得不接手被托管的帕爾馬,但是,作爲球迷,我得謝謝你。博格先生,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捷克人吧?一個捷克人能夠在俱樂部破産的時候,還肯留在球隊裏面,哪裏也不去,這真的是讓人佩服的呢。”
“我留下來有我的原因……羅西先生,你是來爲俱樂部做資産統計的,還是來問東問西的?”
“對不起,隻是很好奇。”羅西聳聳肩,“他們都說這支俱樂部已經完了——帕爾瑪拉特集團已經破産了,坦濟先生都已經被捕了,而且,要不是政府托管了這支球隊,我也不必來這裏統計你們到底有些什麽東西了——我很好奇,還會不會有人願意留在帕爾馬俱樂部。”
“我們這些人,也是你們需要統計的資産麽?”
“你們當然不是我們統計在紙上的資産,但是,如果你們肯留下的話,我們的球隊在尋找來接手的新老闆的時候,肯定會更方便一些。”說到了這個問題的時候,羅西還是很誠懇的,“帕爾馬是意大利最好的俱樂部之一,我們是意甲七姐妹,不該就這麽完蛋。我雖然是政府的工作人員,但是我也是帕爾馬的球迷,我希望他能夠重新崛起——如果崛起不了,至少,維持着在甲級踢球,讓球迷們有個消遣也好,我不希望它落得和佛羅倫薩一樣的下場,他們破産了,但是球迷基礎畢竟還在,想要東山再起也能夠找到老闆。但是帕爾瑪拉特集團破産了,帕爾馬要是再破産了,這支球隊,就真的完了。帕爾馬城市太小了,我們無力東山再起的。”
“這些事情,我管不了的。”博格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留在這裏,隻不過是因爲我答應了别人留下來,現在不能夠離開。”
“是李彬麽?”羅西脫口而出問道,“我聽說普蘭德利先生走後,你們剩下的人,就是以青訓主管李彬教練爲首了。如果說有誰能夠勸說你留在這裏的,那麽,也就是隻有李彬了吧。”
李彬這個名字,羅西知道也不久,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
“聽你的口氣,你對他不滿嗎?”博格聽出了反問道。
“當然。他不過是個青訓主管罷了,可是我聽人家說,他才是這個球隊最值錢的人。”羅西開了口,“雖然我不知足球界的人,但是别以爲我不知道,現在整個意大利足壇都在傳言:帕爾馬最爲寶貴的财富,不是球隊的訓練基地,也不是球隊的榮譽室,而是球隊的青訓系統。而帕爾馬的青訓系統,都是維系在他李彬的身上的,誰能夠挖走了李彬,就等于是得到了整個帕爾馬的遺産!他應該爲此感到羞愧!他是帕爾馬培養出來的教練,如果不是帕爾馬,哪裏有他的今天?一個中國人,在帕爾馬得到了重用,他應該感恩戴德,爲帕爾馬付出一切才對,可是聽說他竟然和北方三強都勾勾搭搭的,這未免太不應該了吧?”
羅西激烈的話語,讓博格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開口說了話,“帕爾馬足球俱樂部的核心資産,确實,不是這裏的這個訓練基地。帕爾馬最爲核心的寶貴财富,是建立在全世界的300家足球學校和其控制下的球探,足球學校,以及球員網絡,是那些合作的合同,是那些人脈關系。我們在意大利有83個足球學校,五個衛星俱樂部,再加上我們自己的成熟的教練員培養模式,以及球隊在多年工作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和制度——這些東西是無價的,雖然看上去隻是幾張随時可以作廢的紙,但是确實是帕爾馬最爲寶貴的資産。而我想,就算是你不了解詳情,隻是通過媒體的話知道了一個大概,你也應該能夠明白,這一切都是誰造就的。”
“李彬做了這一切是應該的,他不該把屬于球隊經營的網絡,變成他自己的網絡。帕爾馬給了他工作的機會,他就該爲帕爾馬付出一切。”羅西不忿的說道,“是帕爾馬給了他機會,這都是應該的!”
“應該的?羅西先生,你不是搞足球的,可能不太清楚,現在整個意大利的青訓,是個什麽狀況了。現在是2004年了,不是90年代意甲世界無敵的時候了。看看北方三強,再看看這幾年出來了幾個年輕人,你就知道,整個意大利的青訓爛到了什麽地步了。如果說是應該的,那麽,他該做的,就是應該如同那些青訓營一樣,每年拿着球隊的錢,去世界各地看幾場球,然後和經紀人們見面,按照經紀人的推薦,上報給球隊一份球員考察名單,按照這個名單,讓球隊去引援——就像大家做的一樣。意大利的青訓教練們都是這麽做的,他們不在乎自己的青訓營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對于他們來說,青訓等于足球弱國,從足球弱國挖掘年輕人就等于是完成了青訓培養,他們就是有功勞的。當然,也許有些所不同,尤文圖斯挖法國,國際米蘭挖阿根廷,ac米蘭挖荷蘭和巴西,但是本質上,沒有多大的區别的。但是李彬做了什麽,你自己想必也是清楚的。”
博格擡起頭,看着基地,“我來這裏五年了,我看到了他是怎麽工作的。我看到了他是如何工作的。我看到了,他是如何跑到非洲,南美,北美,亞洲的諸多國家,在那裏考察當地的足球學校,和他們建立合作關系,爲他們培養教練,提供幫助,從而把他們發展成了這支球隊的合約學校的。我也親眼見到了,他是如何在世界各地,建立這支球隊的球探網絡,在球隊裏面構架了專門的檔案室,三台電腦,三個球探,每天的工作就是通過世界各地送來的錄像來考察球員,這才有了我們稱雄意大利的球探網絡。而更别提,這支球隊的青訓理念,訓練方式,全都是他建立的——你也知道,在五年前,1999年之前,敢于站出來質疑薩基的鏈式防守理念,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這些東西,你真的都認爲是應該的麽?如果他做的一切真的是應該的,那爲什麽在意甲所有的青訓主管中,他是被北方三強都哄搶的青訓主管,而其他人不是?機會是給有能力的人的,對吧?”博格繼續說了起來,“做事情,憑的不是嘴上說的多麽天花亂墜,而是看你到底做到了些什麽。李彬聯系的各處的足球學校,和他們建立了合作的方式,帕爾馬爲他們培養足球教練人才,贈送一些帕爾馬隊的周邊産物,可以說是幾乎沒有花費什麽錢,就拉攏起來了這個龐大的足球學校網絡。米蘭在非洲成立一個足球學校的錢,夠我們完成整個西非的布局的了,這些靠的是什麽?靠的不是吹噓自己多麽重視青訓,而是靠着和那些國家多做接觸,多做交流,對當地的足球進行考察,進行指導,多多的做實事。爲什麽現在誰都知道,帕爾馬的青訓網絡是維持在李彬身上的?因爲大家都很清楚,這個網絡,是李彬一點點編制成的,他留在帕爾馬,這個網絡就是帕爾馬的,他如果離開了,這個網絡,也就會随着他離開——李彬現在被人重視,是因爲他是真正認真做事的人。他的資本是他自己掙下來的,有什麽不可接受的?”
博格說到這裏,也帶上了情緒,“你們,球迷也好,管理層也好,從來都是隻盯着上面的那一層人。你們隻關注着主教練,關注着球員,關注着經理,把他們視爲一個球隊的寶貝——可是你們不理解,一支球隊,底層的工作人員的重要性,你們也不重視,一支球隊,23個一線隊球員的背後,是多達三百人的青訓梯隊,五萬人的關注名單。你們覺得李彬受到這樣的關注過分了?不,我認爲,這還不夠。對于現在的意大利,一個青訓網絡,如果能夠得到了良好的運用的話,意味着掌握了極大的先機,意味着在将來的十年之内,你的經營都可以高枕無憂,意味着一隻球隊,有着長期發展下去的可能性和希望——這樣的資本,爲什麽不待價而沽?”
“這就是你選擇聽李彬的話的原因?爲了這個球探網絡背後的利益?”羅西開口問道,“可是他是個中國人啊!”
“我也是外國人,而且,”博格沉默了一下,“這當然不是我聽他的話的理由,錢财對我沒有那麽重要。你還沒有明白啊……僅僅五六年的時間,我眼睜睜的看着李彬建立起了整個意大利都視爲珍寶的青訓網絡。他的工作能力,我毫不懷疑。我不是因爲重視這個網絡而留下的,我留下,是因爲我相信他這個人:有了更大的舞台之後,他可以創造更大的奇迹。而我,即将是奇迹的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