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風平浪靜,明教與阿薩辛派一行衆人,大多都站在甲闆之上,正自看着天空飛過一群潔白的海鷗翺翔,一行人說說笑笑,三五成群,當真好不惬意。
突然之間,一艘船的船底猛然傳來“嘭”一聲巨響,隻見海面之下忽地升起一條幾丈高的巨浪,如同一條白龍騰空而起,飄雲拖練,正要破空飛翔而去一般。
衆人急忙忙向後退去,卻見一陣嘩啦啦的大雨臨下,一個打着赤膊的少年拎着“大雨”站在了船舷上,擦了一把臉。
衆人擡眼一看,卻見他頭發紮成一束,身上此時卻背負着一個巨大的軟體怪物,這怪物周身軟乎乎的,黑白相見,有着一雙碩大的眼珠,隻是看上去仿佛隻有進氣,沒出氣,眼看已經活不了多久。
這怪物有十條長臂,每條都長達三四丈有餘,此時正彎彎曲曲,不斷在甲闆上來回扭動,猶如十條大蛇在一般,甚是吓人;而在那些長臂之上,又有數百個缽形體,可用于吮吸之用,它口如鹦鹉,牙似尖刀,眼大如盆,正骨碌碌亂轉,任盯住誰一眼,那人心頭都要禁不住一跳。
少年露齒一笑,伸出一手,指了指身後的怪獸,問向甲闆上的水手,大聲道:“有誰晚上要吃烤霸王烏賊嗎?”
船上之人都面露無奈,懼怕的搖搖頭,更有甚者,聽到這話。當即吓得跑到了船艙之間,一名阿薩辛派宗主仗着膽子。上前拱手道:“主上,您可能忘了。我們船上的廚師在馬六甲海峽的時候,你丢給他一鍋銀鈎海蛇,那時候可憐的寥塞爾就已經吓破了他的膽子,說就算你将他丢入海裏,他也不給爲你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少年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不好意思的一笑,“啪”一下将身上背負的巨大烏賊摔在甲闆上,坐下喘了幾口氣,厚着臉皮道:“那我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就走。”
不過一會兒,一邊有大膽的,愛湊趣的,也是頭一次見到這般大的怪獸,一個個小心的湊了過來,上前觀看,不時到近前看看這與烏賊有何不同,齊禦風笑道:“可小心它咬你!”
一名水手素來以膽大爲名,他大大咧咧說道:“主上在這裏。咱們還怕它一灘爛泥?”說罷走上前來,便踢了那烏賊一腳,誰想到那烏賊原本看上去奄奄一息,仿佛随時便要死掉的樣子。但受這一腳,卻突然擡起一條長臂,随即便向那水手腳下纏繞而去。同時那長臂之上的吸盤和觸手同時張開,仿佛要将那水手吞沒了一般。
那水手登時大驚失色。但危機之中,在此巨物之下。便是連逃跑的勇氣也生不出來,當即癱軟在地,不能自己。
正當此時,卻突然見齊禦風一伸手,陡然雙手用力,握住那碗口般粗細的長臂,猛然運起内家真力,登時将那烏賊粗壯的長臂撕扯成兩半。
隻聽那烏賊吃痛,陡然在船上翻翻滾滾起來,不知從什麽器官,居然發出“咻咻”的刺耳之聲,震得船上之人,無不耳朵疼痛無比,齊禦風心道:“這玩意兒長這麽醜怪,居然還會叫喚!”
他怕這烏賊再生事端,一連幾下,運施神力,将那烏賊長臂俱都斷掉,那烏賊淡藍色的鮮血嘩嘩流淌入海了半天,這才停止了叫聲,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齊禦風這才有暇,回頭對着那水手笑道:“你沒事吧?”
那水手見到眼前情形,驚訝的半天還是說不出話,隻能連連點頭,在身邊夥伴的攙扶之下,連滾帶爬的爬回了房間之中。
齊禦風将十根長須的末端捋好,找了根繩子捆在一處,擡頭看看那怪模怪樣的的頭顱,自言自語道:“看上去也不像好吃的樣子。”說罷便要一腳将其踢下大海,正在此時,突然一名老者從船艙之中走出,見此急忙大叫道:“主上,讓我看看再說。”
齊禦風聽到這話,依言點頭,便又将那烏賊腦袋扶正,以便老者參觀。
老者湊到那怪獸面前,仔仔細細看了半天,才一邊撫摸着那烏賊的長臂一邊激動的說道:“沒有錯,沒有錯,以真神的名義起誓,這就是當年辛巴達書中所提到的巨大海怪。”
齊禦風哈哈笑道:“不過是一隻烏賊罷了,它現在身子沒有展開,你看不出來,若是在水裏,你就會發現它跟那些烏賊沒什麽兩樣,不過是一個腌貨罷了。”
老者輕輕撫摸着這大烏賊的長臂,但見上面包裹着一層柔軟的黑皮,點綴着大理石般的斑紋,恭敬的問道:“主上是怎麽降服這隻怪獸的?”
齊禦風大大咧咧笑道:“我沉到幾十丈的水下,才發現了它。它本來在水中遊速極快,其射如電,我在水中便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它,不過它這家夥長的不好看,性子更狠,見到我向它挑釁,就用長臂和吸盤想要纏住我,咱倆在水裏打了這小半個時辰,它被我從深水拽到了淺水的地方,便沒了力氣啦。”
老者點頭道:“不錯,當年辛巴達遇見的巨獸,也是以長臂和吸盤制人,幸虧他們弓箭手衆多,射去了那巨獸的幾條手腕,這才逃過一劫。”
齊禦風見那老者坐在烏賊頭顱旁邊,添油加醋的對周圍之人說起這怪獸的傳說,這艘船上的人,大部都圍攏過來,不時傳來驚異的“哦”“喔”之聲,當即搖搖頭,自言自語道:“胡說八道。”
說罷他拽着十枚烏賊長須,陡然從船上跳下大海,踏浪而去。
但見大海之上,一道白浪翻滾,齊禦風赤着雙足,提起一口真氣。踏海狂嘯,揚起漫天花雨。如雪浪翻流,又如鲛绡萬幅。抖懸長空,萬斛明珠,九天抛灑。
其餘十幾艘船上之人見到此景,雖齊禦風從旁邊跑過的時候,衆人衣履臉發免不了爲他所揚起的大風吹落的水霧盡濕,卻依然情不自禁地歡呼雀躍,大聲朝齊禦風呐喊而來。
阿密娜和亞伯拉罕正站在另外一艘船的船頭俯視大海,眼見齊禦風身形如風掀電馳,霆震四擊。轟轟不絕,帶着無盡威勢,朝着自己的船越來越近,不禁相視一笑,握住了雙手,一起從船頭下來,齊來甲闆上迎接齊禦風。
兩人來到甲闆上,卻見齊禦風早已上船,他全身隻穿了一條**的長褲。光着精壯的上身,手中牽引着十條長須,正左右爲難的看着對面吓得雙手捂住臉頰哭泣的蕾拉。
而他們二人的寶貝姑娘蕾拉,此時卻哭天抹淚的叫道:“你要是再不把這種東西拿走。我這輩子,就再也不見你了。”
齊禦風擡着那長臂,臉色頗有些無奈。正要解釋這烏賊如何好吃之際,亞伯拉罕卻上前撿起一根長須。認真的看了看,拱手說道:“恭喜主上。賀喜主上,主上抓到這烏賊,可有大用。”
齊禦風連忙興奮的點點頭,對着蕾拉道:“可不是,這玩意兒隻要把它的頭去掉,其他部位都可以吃,切碎了拌上韭黃炒炒,吃起來感覺有點像雞肉的味道。”
蕾拉略微睜開一隻眼睛,可她眼見那如大蛇一般的長須微微顫動,就覺得心中惡心的不行,忙搖搖頭,閉上眼睛道:“我是死不會吃的!”
齊禦風眨巴眨巴眼睛,轉過頭來,爲難的看着亞伯拉罕,亞伯拉罕被他盯得幾乎後背綻起寒毛,忙上前道:“主上,這韭黃是什麽菜肴的名字麽?咱們在船上行走,條件粗陋,眼下卻也沒有這些,你看不如……”
齊禦風喜滋滋的看着手上的烏賊長須道:“沒有韭黃,咱們不是有馬六甲的孜然嗎,先把這長條切成滾刀塊,下鍋大火爆炒,然後用船上的小蔥和孜然爆香,多加點胡椒,我跟你說,那味道……”
亞伯拉罕見他執意烹饪,怕是弄出來自己一幹人都要吃上幾口才行,心中不禁一陣惡寒,忙道:“主上,這烏賊長須百年難得一見,若是就此下酒吃了,未免太過暴殄天物,不如讓給屬下,我将它曬幹磨粉,用陳年橘紅焙幹,日後教中兄弟若有損傷,此物倒是可以成爲最好的刀傷之藥,你看可好?”
齊禦風聽到這話,不禁有些猶豫,他思索半天,知道這玩意兒肯定沒人敢和他共同分享,才點點頭,歎一口氣放下了長須,道:“那我将這須子丢到備品船上去。”
亞伯拉罕忙道:“這等事怎勞動主上親自動手。”說罷召喚過幾名力士,總算将這烏賊長須處理到一條專門裝載物資的船上去了。
蕾拉眼見那惡心的長須離開船隻,直過了好半天,才抹去眼淚,笑逐顔開,上來與齊禦風搭話。
亞伯拉罕、阿密娜與蕾拉三人,陪着齊禦風坐上船頭一處座椅旁邊,齊禦風胡鬧過後,看着波光粼粼的美景,突然身上打了個冷顫,阿嚏一聲,蕾拉心細,忙叫道:“呀,你着涼了。”說罷,便把手邊一件鬥篷蓋在齊禦風身上。這十幾艘大船并行,她早聽人說齊禦風探海歸來,便從船艙中早準備好了這件鬥篷,想要親手蓋在他身上。
齊禦風打了這個噴嚏,心中也覺得甚爲奇怪,此時雖有些春寒料峭,但他這等武功之人,卻又那裏能被風寒侵擾?
他略微運轉内功,一股暖氣從丹田升了起來,卻覺得體内絲毫沒有異樣,當即看着亞伯拉罕質詢的目光,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剛才那隻烏賊,受了它噴出的墨水一淋,倒是有一股涼氣。”
亞伯拉罕點了點頭,當即擡手給齊禦風斟了一杯酒,齊禦風接過,一口仰頭喝下。
他又拉過齊禦風的手腕,聽了一聽,隻覺得齊禦風氣血旺盛,氣敷全身,生機勃勃猶如童子一般,哪有一絲病狀?
當即他不由得放開手,慚愧的一笑道:“主上功力甲于天下大多高手,我自不量力。居然想爲你探病,當真是井底之見了。”
齊禦風不以爲意道:“這大烏賊的墨水裏面全是毒氣。況且它又利齒尖牙,就算我自己覺得無礙。但也未必便無後患,看看總是好的。”
他與亞伯拉罕有一提沒一提,又說了些路上瑣事,一直從正午說到傍晚,倒也不覺得煩悶,反正這茫茫大海之上,除了閑談說話,倒也沒太多事可做,齊禦風說了一會兒。又說起這大海之下的動靜,亞伯拉罕所知雖博,但對海中生物卻并不熟悉,當即聽起齊禦風最近發現的種種奇怪之物,也不禁目瞪口呆。
一邊蕾拉聽了半天,突然笑道:“這一路之上,你又是打強盜,又是滅商會,怎麽眼下卻同這些水怪較勁起來了?”她此時認了親生父母。備受寵愛,總是滿臉歡容,如春花之初綻,倒是幸福的很。
齊禦風轉過頭。疑惑道:“商會?我什麽時候滅過商會?你是說卡利亥特那些家夥,哈,那些手指頭比胡蘿蔔還粗。阿三什麽時候也算得上商人了?”
“至于麻六甲和吉阿丁那些猴子,他們也算不上是強盜吧。想當年那會兒,在黑水城一代……嘿嘿。”齊禦風看着蕾拉純潔的眼神。實在不好意思說出自己也當過強盜的事實,當即嘿嘿一笑,打了個岔過去。
亞伯拉罕聽到他說起舊事,卻忍不住憂心忡忡道:“主上,眼下你已經離開涼州軍一年有餘,難道你就不擔心麽?”
齊禦風從溫酒的火爐之上,将酒壺取下,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轉頭道:“我又何須擔心?
亞伯拉罕道:“按照楊教主和幾位大人的說法,眼下中原真龍之争,已經如火如荼,不日便要出現勝果,你若不在,這大權倘若落入旁人之手,可如何是好?”
齊禦風酒到唇邊,略一沉吟,随口道:“若他們當真認我這個王,我在與不在,又有什麽兩樣?若他們不認同我的威望,我日日把守着這權利,千防萬防,強迫他人屈從獻媚,那樣的話,我又同蒙古人有什麽區别?”
“眼下國事千頭萬緒,我等習武之人,能做的還很多,若是被一個皇位捆住了身子,實在殊不值當。”齊禦風說完這一句,便一口将熱酒飲下,不再解釋。
亞伯拉罕聽到這話,不由得深思起來,接連點頭,他心中暗歎一聲,隻覺得面前少年,似乎一天比一天更看不通透。
此時距離他們從阿巴斯港口,足有四五個月,這一路經曆艱難險阻,從波斯灣過馬斯喀特,至印度洋卡利亥特,再從錫蘭出發,一路朝東南進發,進駐阿鎮,馬六甲,汶萊、吉阿丁、馬尼拉,所經國度數十個餘個,滅國有十餘個(多爲幾千人的小國),一直到了最近,這齊禦風才消停下來,不再爲了他人搶奪錢财,就惹事生非,非滅了人家的國家不可。
兩人再議論了一會兒,亞伯拉罕和阿密娜便知趣的退去,準備晚飯,隻将這時光留給齊禦風和蕾拉。
蕾拉臉色略帶嬌羞,卻擡眼笑吟吟問道:“你最近怎麽脾氣突然好啦?”
齊禦風擡眼道:“有麽?”
蕾拉認真的點頭道:“咱們在暹羅城中的時候,那幾個人那麽欺負你,你都沒教訓他們,隻是點到爲止,出海之後,也就跟這些大章魚啊,大鲸魚啊較量,再也不找人比劃了。”
齊禦風笑道:“那有什麽?先前我們所經曆的地方,大多爲野性未開之地,便是你跟他講道理,憑借那幫猴子的腦子,你也聽不清楚,暹羅乃文明之地,自然便不能舞刀弄槍。”
“更何況……”齊禦風陡然站起身來,擺出一拳,回頭問道:“你看這一拳是否熟悉?”
蕾拉點了點頭道:“不錯,你們漢人倒是有不少人都會這一招。”
齊禦風笑道:“這一招名叫‘過江龍’,相傳乃是當年梁山好漢‘混江龍’李俊所創,故事裏面相傳,李俊後來海外得國,做了暹羅國的國王,想那暹羅小兒,雖然面色黝黑,可既然都已經使出這等招數了,我又怎麽好欺負他?”
蕾拉笑道:“你這是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嗎?”
齊禦風點了點頭,蕾拉又問道:“可是我們已經走了這麽多天,什麽時候才能到得了中國呢?”
齊禦風站起身來,看着西方一片火燒雲布滿了大海之上,整個船隊仿佛行走在通紅的火爐之上一般,點點岩礁,經緯如弦,灰帆泛起,如花瓣堆滿了沙灘,绮麗萬端,如玉波閃爍,而遠方蒼穹入水,浩淼燦爛,眼前的一切,仿佛如一副潑墨山水一般美麗。
當即他看着這壯觀的景色,不禁長歎一聲,握住船邊,感慨道:“如今我們所在之地,便是我中華之地自古以來的千裏長沙,萬裏海塘,我們已經——到了中國的地界了。”(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