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禦風凝立半晌,突然回頭道:“段大哥,你說那十八羅漢,原是天竺僧人跋陀雲的徒弟,并非伽玺真的一黨?”
段思邪點頭道:“不錯,不過他們都是元帝身邊的紅人……”
齊禦風搖頭道:“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你看這幾日那些番僧對什麽事都不聞不問,就算十八羅漢死了四個,也不過又來了六個替補,那伽玺真也沒爲他們出頭露面過。”
段思邪思索片刻,道:“你認爲這跋陀雲與伽玺真有隙?他們在此隻是看守着受傷的伽玺真?”
齊禦風點了點頭,他覺得這幾日這客棧中人的行蹤都詭秘異常,若是伽玺真與跋陀雲有隙,倒好解釋一些。
不過這幾日出沒的高手之中,除了段子羽與伽玺真之外,那黑衣老者與這客棧店主究竟是什麽人物,卻也鬧不清楚。
他轉頭看向韓羽娘問道:“你說過伽玺真重傷,可有憑據?”
韓羽娘眼睛瞪得溜圓,道:“那當然了,我親眼看見他們六個人翻翻滾滾,大戰了三天三夜,明教的五位散人使出九宮八卦七星**五行四象三才兩儀一元陣法,六個人在大漠之中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才終于将他趕跑了。”
齊禦風嘴角綻出一絲微笑:“這伽玺真有這麽厲害?那怎麽還被我三下兩下在身上戳了七八個窟窿?”
韓羽娘驚訝道:“你這個毛孩子,能敵得過大元國師,吹牛呢吧?人家成名之時。你還沒出生呢。”
齊禦風不耐煩,道:“說實話!”
韓羽娘隻覺得他身形未動,袍袖卻突然翻卷起來,一股力道透體而出,凜風逼人。不由得微微窒息,險些栽倒在地,忙慌亂說道:“我就是聽吳天彪他們說話,才聽說了一點點,你可以找他們問去呀。對了,吳天彪他們人呢?”
她正自東張西望。突然眼見一行漢子邁步向自己這方向走來,正是吳天彪等幾人,那吳天彪一拱手道:“在下吳天彪,家父乃斷魂蜈蚣镖一氓公,這位少俠端的好身手,倘若家父見了這般神妙的劍術。也定然歎爲觀止,歡喜不禁,不知少俠姓氏名誰,日後回禀,也好知會一聲。”
齊禦風心道,吳一氓昔日能與武當四俠張松溪打個平手,也算是一号人物。此時冤家易解不易結,自己客氣一番也好。
當即他拱手道:“在下齊禦風,久聞斷魂蜈蚣镖乃當世英雄,是個鐵铮铮的好男兒,恨不得一見,今日隐瞞身份,隻是有苦衷難解,還望見諒。”
他久經火場,面上面粉泥水做的假臉早已烤焦,常人一看便知。此時輕輕拂去,那吳天彪見他如此年輕,卻使得一手驚天動地的劍法,居然能迫走伽玺真那等武學宗師,不由得連聲贊歎。
他目光掃過韓羽娘。見她親昵的站在齊禦風身邊,略微一怔,随即大手一揮道:“既然你與齊少俠乃是同道中人,以往恩怨,便一筆勾銷罷。”
韓羽娘聽他說的豪爽,不由得撲哧一笑道:“吳天彪,你莫不識好歹,你還欠着我人情呢,知道麽?”
吳天彪狐疑問道:“姓韓的,你截了我一千五百兩兩黃金,我還欠你什麽人情?”
韓羽娘道:“你們去年聯合了金陵虎踞镖局、太原的晉陽镖局還有京師的燕雲镖局以及鄱陽四義想要在興慶府起義,卻被燕雲镖局的總镖頭官九佳在事前盜走了加盟衆人的名單,去向宣慰司告密對不對?”
吳天彪心中一驚,心道此時極爲隐秘,她卻緣何得知,忙問道:“這事你怎麽知道?”
韓羽娘冷哼一聲道:“你當那宮九佳是誰替你們殺的?”
吳天彪半信半疑,心道當時父親受明教感召,決定歃血爲盟,舉義造反,可事到臨頭,衆人卻萬沒有料到宮九佳臨時起意,居然被朝廷收買倒戈,衆人失卻了共同舉義的名冊,急的跟熱火上的螞蟻一般,也不知道宮九佳到底去了何方,當時舉義不成,人人都有滅門大禍,不知将有多少仁人義士被害,就算連夜送出訊息,叫各人遠逃避難,也是有所不及。
而且吳一氓在西涼一地,經營日久,田産家眷頗多,知道這番自己固然難免被官兵滿門抄斬,而其他親友也必将受苦受難,誰知道一家人提心吊膽了數日,此事居然不了了之,後來才知道宮九佳竟然與甯夏宣慰使同時死在宣慰司府衙之中,那舉義名單也毫無蹤迹。
吳一氓事後與江湖豪客們多次參詳分析,原以爲是這是明教或者六大派哪一位高人所爲,隻是不欲施予恩遇,才默不作聲,萬萬想不到居然是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所爲。
當即吳天彪思索片刻,拱手參拜道:“多謝齊公子與韓姑娘活命之恩,吳家大恩不言謝,今後但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韓羽娘聽他話中還是不信,居然把這恩情算到了齊禦風身上,不僅心中又生怨怼,可是她還有勞齊禦風事情,卻也不便反駁,當即哼了一聲,便就此作罷。
齊禦風聽到這話,卻凜然一驚,正色道:“吳大俠立志驅除鞑虜,還我河山,這等胸襟,實是可敬可佩,凡我中華好漢,無不同心,此事我若知曉,定然也爲吳大俠做一馬前卒,效死于前,不過……我剛到了西涼,這事情倒與我真的沒什麽幹系。”
吳天彪先前見他長劍如電,變幻無窮,乃是一生之中從所未見的少年高手,可能就連父親也有所不敵,聽他如此說話。謙遜有禮,不由得心中敬佩又增加了幾分,此時吳家正召集各路好漢,最喜這等英雄。當即笑吟吟的說道:“既然齊少俠做客我西涼,倘無要事。我也不揣淺陋,這就請到我家喝上幾杯如何?我父親最愛少年英雄,他見到你這般神劍,定然歡喜得不得了。”他爲人雖然粗豪,但迎送來往久了,這幾句客套話卻是說的極爲熟練。
他話音未落。突然見齊禦風身後幾人臉上斑駁,假臉俱被熱火烤得破碎開裂,幾人拂去面上假臉,男的豪邁,女的嬌柔,居然個個都不似凡品。
當即他眨了眨眼睛。不禁驚訝的盯視着這幾人,看着段思邪半天才問道:“難道諸位便是大理的蒼山四傑?”
段思邪苦笑一聲道:“事到如今,我等也不必隐瞞,我便是段思邪,這便是我二弟楊淵海、三弟施宗、四弟施秀。”
吳天彪“哎呀”一聲,痛惜道:“段平章皇族後裔,英雄一世。想不到居然遭此厄運,我父親與衆英雄聽說此事,無不扼腕歎息也。幾位既然來到了西涼,還請我到我家一叙。”
段思邪此時擡頭望去,卻見遠處煙塵彌天,似乎有大隊人馬趕來,不由得搖搖頭道:“像是趕不及了……”
吳天彪也側耳傾聽,不禁驚訝道:“什麽人能有這樣大隊人馬?”
齊禦風轉頭看着韓羽娘,終于有機會問出心中滾來滾去的疑問:“這裏的店主,究竟是什麽人?”
韓羽娘眼看着天際。心中也十分驚惶,搖頭道:“不知道啊,我就知道他武功很高,給的價錢也很公道,方圓幾百裏内。無人敢惹,他妻子武功也是很高的。”
段思邪插口道:“不要問了,這人立于正邪之間,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先躲藏起來罷。”
齊禦風點點頭,張口道:“咱們去山上躲避一陣。”
當即衆人都是點了點頭,疾步繞過市鎮,上得山來,想任憑那些人馬數量再多,但在這孤山之上,也必定施展不開,能躲避得一一時,便是一時,除此之外,卻也别無他法。
此時衆多鄉民聽見遠處馬蹄聲響,有若奔雷,也都是面面相窺,震驚莫名,他等人在此居住了數年,素來并無軍隊侵擾,怎麽現在卻有這麽多人?
當即衆人感慨萬分,漸漸窺到遠處塵頭大起,似有數萬人馬殺奔前來,也心驚膽戰,紛紛攜家帶口,連聲吆喝,跟随着齊禦風等人的步伐,上得山來。
不一會兒,衆人俯在山巅,便看見遠處黑壓壓的,足有數千騎兵如潮水般湧來
,齊禦風看那服色,顯然便是元朝官兵,他與諸人對視一眼,心說這許多人馬,便是一人一箭,也将衆人射成篩子了,這可如何是好?
阿蓋摟住段寶,目光炯炯的看着于他,齊禦風看着她求肯的目光,歎息一聲,便抓過了段寶,抱在懷中。
段思邪等人都默然無語,心中隻想到,莫非今日便注定死在這黃河岸邊了麽?
那軍馬之聲如鼎如沸,轟轟作響,漸漸逼近,不一會兒便及緊到了眼前,齊禦風眼看那些兵馬盔明甲亮,健馬雄峻,瞧着共有兩三千人之多,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自己就算銅頭鐵骨,刀槍不入,這許多人一擁,卻也将自己逼迫緻死了。
他眼神銳利,待來人逼近,卻見那軍馬之前,居然有五人在地上奔跑,那五人行動快愈奔馬,足不點塵,猶如五道青煙一般,從隊伍之前飛掠而過。
而且縱有大軍奔襲,他五人興發飛馳,卻像是也遊刃有餘,隻要有人疾沖在隊伍前面,凸出急進,五人或撿拾樹枝石塊,或随手揮舞暗器,反身而擊,總是能将來者立斃,是以那大軍隻能整齊劃一,緩緩而進,一時也不敢逼迫得太近。
齊禦風見到這五人神功驚人,竟然能在千軍萬馬之前遊刃有餘,不由得又驚又羨,破口道:“這五人好厲害的武功!”
段思邪等人看去,也覺得不可思議,若是天下能找出這等輕功之人,并非不可能,可是五人一同出現。卻是大異常理。
但見追兵在一人不斷呼喝之下,越來越快,如風卷殘雲般席卷而上,那五人武功再高,暗器例無虛法。卻也漸漸不支,萬難突出重圍,隻能遁入市鎮之中,依靠牆垣爲戰。
齊禦風在山上瞭望,見那五人倏來倏去,如鬼如魅。不一會兒便将突入市鎮的幾十個元兵盡殺,屍體高高抛出戶外,血肉橫飛,一時震懾了元兵,使衆人不敢上前。
但片刻之後,大軍集結。那鎮外一名将軍,跨下駿馬來往馳騁,耀武揚威,不斷呼喝,大軍登時如烏雲般散開,将小小的市鎮圍得密密層層,這樣一來。任憑那五人武功再高,以血肉之軀,也必然無法沖出。
齊禦風眼見情勢危機,不禁急得直跺腳,他眼看那将軍派出人手,不斷點燃火箭射向小鎮,原本甯谧祥和之地頓成一片火海,那五人左沖右突,卻也無法沖出,眼見火頭四起。行動的範圍卻是越來越窄。
那市鎮本不甚大,不一會兒,火光四起,那五人便幾乎再無立錐之地,隻能在空曠之地。依靠着各個火場之中的空隙,縱橫騰挪,來回奔躍,好在那火勢頗大,那元軍卻也隻能小股進入,那五人奪了幾柄單刀,不斷将來犯之敵一一殺死,丢入火海,幾乎對付每一個敵人,都用不得三兩招。
齊禦風見到那五人所向披靡,不由得精神一振,暗忖,這些元兵元将在戰陣之中斬将殺敵,固然勇不可擋,但如此方寸之地,小巧騰挪,穿來插去,厮奪截打,卻萬不是這五位武林高手的對手了。
過得片刻,天近黃昏,那元兵稍作休整,不再派人上前送死,不過刀槍如林、弓滿上弦,将這一個市鎮圍的水洩不通,令那五人無處可逃。
山上衆人此時才稍微回過味來,衆鄉民見家園被毀,哭喊成一團,卻又怕元兵發現,隻能悲悲切切,小聲哽咽。
吳天彪低聲怒罵道:“他媽的,這鞑子忒不是東西。”
齊禦風看那火光沖天,不知道要燒上幾個晝夜,就算那五人不渴不餓,這般下去,烤上一天總也被烤死了,心中不由得胡亂尋思,若是我遇見這種情形,卻該當如何是好?
當即他思索半天,苦無良策,一隻手搭在胸口,不由得便摸到了那本《玄功要訣》……
夕陽、古道、駱駝。
一行兩人騎着駱駝,身後載着重重的包裹,緩緩踯躅而行,盡管四下戰火兵燹,城破廬毀,滿目瘡痍,但看這兩人服色,卻也光鮮亮麗,端的不是平常人家。
隻見那男的面如冠玉,溫和俊秀,腰懸長劍,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而女子也是文秀清雅,燦若玫瑰,容貌秀麗,一雙眼睛靈活之極,盡管此時日光炙熱,兩人行得又急,但兩人坐在駱駝背上,絲毫不見搖晃,額頭鬓角,也整潔至極,顯然都身具上乘武功。
這兩人都是正當盛年,正當喜樂無憂的時候,可兩人此時卻都緊颦着眉頭,似乎心懷重憂,無可回避。
正當兩人緩緩行進之際,突然前面閃出一人,一身黑衣,長身玉立,看年紀約有四旬開外,卻是一名相貌俊雅的中年書生。
這兩人坐在駱駝上,不由得相顧駭然,心道這茫茫平原,盡是黃土,這書生何時到達,從何處而來,事先怎麽卻毫無知覺,即使他躲藏在那道溝壑之後,以自己夫婦的能爲,卻又怎麽不會發現?
但見這書生微微一笑,攔在當道,拱手問道:“不知賢伉俪意欲何往?”
那男子眼見這人武功高明,不由得鄭重起來,拱手道:“不知閣下是誰?爲何攔住我夫妻道路?”
那中年書生“哈”一聲笑:“事有湊巧,随便問問,兩位在西涼開店總有五六年了罷,怎麽現在一把大火,卻将店面給燒了?若是本金不足,在下還有些許銀兩,不如借給二位,再起一家店罷?”
那男子聽見這話,不由得驚怒交集,橫劍下馬,問道:“你到底是誰,卻緣何得知我家事情?”
那中年書生懶洋洋道:“你一把火燒了店鋪,害的我晚上無處睡覺,問一問不行麽?”
男子冷聲道:“不勞閣下挂心,我夫妻自有安排。”
那中年書生也不生氣,嘻嘻笑道:“在下先前爲二位蔔了一課,驿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兩位還是回去罷,東邊可沒什麽好玩的。”
男子哼一聲,拔劍出鞘,陡然沉聲道:“那麽在下便領教閣下高招,看我今日去不去得東方。”
中年書生淡淡一笑:“打打殺殺又有什麽好,虧你年過三旬,還如此看不開……”
他話音未落,突然見那男子長劍一撩,直刺他胸口而來,這一招勢如電閃,變幻無方,他笑容頓斂,平平向後一退,勢如鬼魅,行動之快,已然不可思議。
那男子見一劍無功,刷刷點點,接連而上,手中長劍縱橫翻飛,白光閃動,登時丈餘圈子之内,全是劍影。
那中年書生手上不停,見招拆招,也擎出一根通體黝黑的鐵棒相抗,兩人不過一瞬之間,便已經交手四五十招,那男子心中暗暗驚駭,心道自己所知甚廣,與各家各派武學均有涉獵,一向以博學著稱,怎麽這書生的門道,卻似乎比自己還更深邃一些,兩人交手這半天,他居然連一招重複的門派招數都沒能使過。
他心中一驚,那書生看到機會,陡然身形一閃,欺到那男子近前,左手一伸,兩指平平挾住他的劍刃,勁透指節,喀的一聲,劍刃登時斷爲兩截。
那男子心中一動,卻也絲毫不慌張,心道,既然兵刃上無法看出他的來曆,何不以拳掌相抗?
他随手将半截斷劍一丢,左手成爪,右手握拳,平推而出,接着招式陡然一變,朝天上揚,攻向那中年男子的下颚。
那中年書生也将手中鐵棒一收,左拳右掌,迎敵而上,但見他後發先至,雙手臨到空中,招數陡變,變成左掌右爪,複而攻向了那男子的右胸。
兩人交手片刻,便到了性命相搏的緊要關頭,隻見那中年書生招數連變,往往三兩招之中,手中便換了七八種姿勢,那男子自诩天下武學無所不窺,卻也認不出他到底是何門何派的高人。
駱駝背上那女子本來神态閑逸,對自己丈夫甚有信心,可是眼見這書生招數繁複無匹,時而大開大阖,門戶正大,但倏然之間,又是詭秘古怪,全是邪派武功,顯是正邪兼修,淵博無比,當即不由得心驚肉跳,一聲嬌咤,飄然下了坐騎,雙掌一擺,與那男子并肩而上。
她武功奇中帶邪,招招淩厲,豐姿端麗,端的也是不弱,兩人夾攻,那中年書生登時有所不支,登時掌勢一變,左掌劃圓,右掌掌勢如波,重重遞進,雄渾博大,氣象萬千,掌風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朝着兩人打來。
那兩人見他使出如此掌法,登時胸口一窒,知道不能硬抗,急向後退出一丈開外,那男子心中慌亂,心道:“大九天手,是明教的武功……”
他猛然擡頭,看着那中年書生右手上兩根手指俱缺了一截,陡然心頭雪亮,驚叫道:“是你!”(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