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想了半天,卻始終想不起來,當即問道:“不知少俠前來,所爲何事?”
田再镖上前一步道:“再镖自幼喜好使槍弄棒,今日在山前聞得有高人長嘯,聲震數裏,有如雷聲隐隐,萬馬千軍,所以特來求教。”
齊禦風笑道:“這裏哪有什麽高人,我好像還沒你高呢。”
田再镖一抱拳,誠摯道:“這位小哥,懇請您引再镖拜見你家寨主,再镖求教之情,情真意切,還望小哥垂憐。”
齊禦風看他真誠求教,說得懇摯無比,不禁微笑道:“我家寨主乃是恬淡清高之人,山林隐逸之士,每天中午做完午課,都要睡三個時辰,才能起床見客,你要是來得及,便在這裏等着吧。”
田再镖急道:“可否讓再镖進寨等候?”
齊禦風搖頭道:“未經寨主吩咐,我們怎們敢私自放人進去,窺測到了我寨的風貌。”他心道,你在這裏或許還能堅持三個時辰,若進去之後看見那些蝦兵蟹将,非得轉頭就走不可。
當即任憑田再镖連聲懇求,齊禦風隻是搖頭晃腦,堅決不肯,自顧自領着衆人回到寨中,一行人繼續坐下演武喝茶。
杜百八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叫道:“寨主,我看這少年銀槍白馬,人長得又俊秀,就好似那趙雲再世一般,咱們怎麽不把他拉入夥?”
茅老八也道:“不錯,那個……寨主,如今咱們山寨正是用人之際,這小子看上去也是個練家子。怎麽卻給人家冷臉子看?”他幾人見到齊禦風賴皮賴相,便與自己兒子耍橫時候一模一樣,語氣中便不由自主的随便了起來。
齊禦風抿了一口茶水,卻笑而不語,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樣子。
這時一邊的“軍師”苟先生卻笑道:“寨主此計,乃是要試試他的品性如何,如果他耐得住這一等。便是有這份毅力決心,如果連等上一等都不願意,便不過是個銀樣蠟頭槍,中看不中用罷了。昔日“程門立雪”、“三顧茅廬”說的不都是這個道理麽?”
衆人一聽,恍然大悟道:“還以爲寨主有什麽高招,原來不過這些老把戲。戲文裏面都看得膩了……”
齊禦風本來一副老謀神算的樣子被拆穿,不禁有些掃興:“倘若太容易得來,他怎麽能夠珍惜……”
當即他怒氣沖沖起身擺了幾個拳架,叫衆人依此練習,自己看了幾眼,索性真的回轉窯洞,躺在熱乎乎的暖炕之上。睡覺去了。
半個多時辰過去,田再镖靜靜的站在這山寨門外,心中不禁也有些疑惑,心說這人連見我都不見一面,就教我在這裏等候,究竟值不值得等下去?
他明明就在這寨中,居然手下還不讓我進去,這破爛山寨實在目中無人。倘若換了其他地方,自己非得一把火燒了這厮的老窩不可。
當即他又等了一個時辰,心中不耐,看着日頭西斜,山寨中隐隐傳來一群人練武呼喝的聲音,便心中癢癢,想邁步去看個究竟。可是又一細想,心說這些時辰都等了,倒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可别得罪了高人。以免得不償失。
原來這位田再镖排行老三,小名田三兒,自幼家道豪富,騾馬成群,也算是殷實人家,他兩個哥哥,大哥田再仁、二哥田再義,都幫着父親管理田園,一年四季,打裏照外,忙的不可開交。
偏生這老三卻與兩個哥哥不同,從小酷愛使槍弄棒,打拳踢腿,盡管兩個哥哥十分反感,可老父偏愛,便也任由他胡來。
他十四歲那年,父母雙亡,由大哥二哥執掌家業,便與他分家另過,田再镖四處尋師訪友,花錢如流水,不到一年,便将家業折騰空了。
他索性将剩餘家産全部賣掉,照舊練武,後來經人指引,拜太原府“神槍大俠”周坤爲師,學會了他綜合天下各路名家槍法,去蕪存菁後編成的槍法總集和兵書戰策,武功才終得大成。
可惜,美景不長。又過了一年,老恩師得病身亡,田再镖含悲忍淚,掩埋了恩師的屍體,料理完喪事,便收拾行囊,領着師傅臨死所贈的銀槍白馬,離開周家,浪迹江湖。
這一天,他遊遊逛逛,便來到這盤蛇嶺前,聽見齊禦風嘯聲大作,如風雷電擎,龍乘風雲而上九天,不由得心中搖曳,驚喜萬端,心說師傅說過這一門内家功夫,他自己也未曾練得通透,而這人縱聲長嘯,清亮明澈,聲傳數裏,内力如此剛猛強韌,豈不是正是我所欲也?
當即他便下馬叩關,想進門求教,卻不料迎頭走出一名少年,叫他吃了個閉門羹。
田再镖雖然少年心性,卻也知道好歹,知道這種人物杳茫難尋,天下罕有,自己遇見一個,已經是天大的福緣,不可力緻而強爲也,所以盡管心中焦急萬端,卻也恭恭敬敬,守在門外。
如此三個多時辰過去,天色漸晚,田再镖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寨門内有人出來,不由得急躁起來,他思索片刻,也氣運丹田,突地一聲長嘯,聲音遠遠傳進了寨門之中。
他凝立片刻,還是不見人蹤,不禁怅然一歎,心頭微微有些沮喪。
正當他神思不守之際,突然見一人施施然走過來,臉色不耐的喝道:“吵個什麽,到院子裏來等吧,先生已經起床了。”
田再镖擡眼一看,正是那先前的少年,不禁心中歡喜,忙牽馬進了山寨。
齊禦風引他進了山寨,看他年紀雖幼,但潇灑倜傥,風流蘊藉,器宇不凡,心中不由得感歎道:”看來我這一世,準是欠他們老田家點什麽。否則緣何我一出現,這貌似田樹言、田伯光的祖宗模樣的人物便眼巴巴過來。”
他面色笑嘻嘻的說道:“不急,先生剛剛起身,正在洗漱更衣,待會還要吃晚飯,做晚課,接着還要……等到見你。說不定還得幾天功夫。”
他還在滔滔不絕,田再镖聽聞,卻不由得臉色一暗,心中一涼,說道:“常言說,人伴賢良,鳥随鸾鳳。再镖真心實意求教先生。既然先生有事,那再镖改日再來拜見。”
未及他動身,齊禦風一閃身攔住,笑道:“你要見先生倒也不難,且先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說罷他振振衣袖,舉手一掌劈出,便對準了田再镖的面門。田再镖也不怠慢,擡手揮拳,封住他的來路,卻隻覺得一股大力,沛然無匹,登時蹬蹬蹬倒退三步,心下不由得驚異。
他四歲從文,七歲習武。十三四歲槍術便已經将自己所學雜七雜八的槍術融爲一爐,而得到周坤指點之後,苦練拳腳内功,自忖當時平輩之中,武功已經登峰造極,卻不料這少年看上去也就比自己大上一兩歲,居然有這般的力氣。
此時皓月當空。夜色彌漫,齊禦風擡頭看着月色,漫不經心道:“拿上你的槍,空手你不是我的對手。”
田再镖心中一凜。卻也知道他所言非虛,當即便持着這渾鐵凝鋼所打造的長槍在手,身形向前一探,繼而猛然一擡,肩膀如炸雷一般向上崩了一股勁,一條長槍如蛟龍探海,便朝着齊禦風胸口紮去。
齊禦風有意炫技,當即大叫一聲:“好”橫掌劃半個圓圈,回臂一格,便将這一槍擋在門戶之外。
田再镖見他以血肉之軀硬接自己一槍,居然混若無事,不禁心中一怔,随即槍上紅纓抖動,卷起碗大的槍花,一槍直搠齊禦風心口,這一招名喚作“毒龍出洞”,卻是楊家槍的高招。
齊禦風眼前一亮,贊道:“好!”斜身避讓左側,左掌翻轉,徑自來抓他槍頭。
田再镖資質超絕,乃是一代奇才,更是在這杆槍上下過不少苦功,此時已頗得其師傅周坤七八成的技藝。
這楊家槍非同小可,乃是北宋楊老令公,楊六郎等威震中原的依仗,那便也是一代神雕大俠楊過的祖先。
傳聞南宋名将楊再興,憑借一杆鐵槍率領三百宋兵在小商橋大戰金兵四萬,奮力殺死敵兵二千餘名,刺殺萬戶長撒八孛堇、千戶長、百戶長一百餘人,最終力戰殉國,那便是已經将楊家槍法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田再镖年紀雖輕,不及楊家先祖威勇,但在這套槍法上卻也浸淫了足有十年,一槍在手,也可行遍天下,隻見他槍尖銀光閃閃,槍纓紅光點點,不斷攢、刺、打、挑、攔、搠、架、閉,登時方圓數丈之内,登時風聲陣陣,有山雨欲來之勢。
群匪盜聽到門口聲音,都出來觀看,卻隻覺得這槍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雖然不至于被它所傷,卻也感覺不适,隻能遠遠站在十丈開外觀看。
隻見這田再镖實在了得,一槍未盡,一槍再起,須臾之間便已刺出一十八槍,然而齊禦風身法變幻莫測,他這一十八槍盡管招數靈動,變化巧妙,但卻連齊禦風衣襟都沒有粘到。
齊禦風步步生蓮,神态潇灑似淩虛而行,見田再镖氣勢一洩,便笑道:“楊家槍法,确實了得,隻可惜猛則猛矣,靈便不足。”
田再镖聽到這話,不禁心中一跳,心道自己槍法如疾風暴雨,他居然還能開口說話,不懼真氣外洩,顯然遊刃有餘,這一條自己可萬萬不能,當即他心中一股傲然銳氣,肆意升騰,心中不禁焦躁起來,突然振奮精神,大喝一聲,陡然擰腰縱臂,一槍刺出。
這一槍快愈閃電,鋒銳絕倫,驚豔無比,齊禦風但覺一股勁風急湧過來,一瞬間槍尖已到面門,不禁也是微微有些驚訝,他心起好勝之心,轉手一旋,借力打力,使個太極拳中“陰陽訣”的招數,将長槍一帶,将長槍帶到一邊,随口問道:“這是什麽槍法?”
田再镖吼道:“這是百鳥朝凰槍!”說罷身形盤旋,竟然也接着齊禦風的一拂之力,轉了一圈。長槍就地上挑,一槍突然有如水蛇般遊走盤旋不定,攻向齊禦風下盤,槍法快的目不暇接,又猶如銀龍在風雪中飛舞。
齊禦風在霍婧竹家裏見識過槍術,後來闖蕩江湖,也與不少使槍的行家交過手。卻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怪招,一時不禁心中感歎,自己畢竟見識有限,所知不多……
他見這一槍千變萬化,奇詭莫測,便有意讓田再镖使完。當即便向後退了一步,誰知田再镖手中槍影連綿,有如長蛇狂舞,接連電閃星飛般進攻,一條大槍翻翻滾滾,遊走八方,居然毫無破綻。
齊禦風見到他連環七招。形神俱妙,當真如有毒蛇亂空,席卷風雲之勢,禁不住大聲贊道:“好槍法!”
此時他功力日臻完善,已恍恍惚惚,窺測到了另外一層武功的門徑,天下的大多武學,皆不出其藩籬。随着内功越高,見識越多,天下的任何招數武功,幾乎都能化在他劍招拳法之内,可謂随心所欲,無不如意。
但田再镖這連環七招,卻如同“降龍十八掌”一般。奔沓有聲,石破天驚,其中那股豪邁之氣勢如璞玉存真,卻不是說是借鑒。就可随便借鑒而來的。
正自他感慨之際,突然覺得田再镖槍法一滞,似乎失了剛才招數的靈動,當即他情不自禁單手一抓,握住槍杆,脫口而出道:“怎麽這一槍差這麽多?”
田再镖猛力挺槍奪還,卻見他單手握槍,竟然也紋絲不動,不由得大驚,忙奮起平生之力雙手抓住槍柄,可是那槍杆子卻如同鑄入了鐵山一般,哪裏還拉得回來?
他漲紅了臉連奪幾次,槍杆始終不脫齊禦風的挾持。
齊禦風這才哈哈一笑,一指在槍身上一彈,隻聽“啵”的一聲,一道勁力透過長槍傳來,田再镖登時隻覺得虎口劇痛,急忙撤手。
齊禦風接過長槍,随手比個架勢,問道:“剛才那七招,是什麽槍法?”
田再镖暗暗後悔,心說自己怎麽一急,便将保命絕招提前使了出來,結果被人輕易破解掉不說,看似還要學過去。
但他爲人素來光明,當即也不遮掩,便道:“這是我師傅傳給我的絕招‘七探蛇盤槍’,據說乃是西蜀大将趙雲所創。。”
齊禦風持着大槍,聚精會神體會了一會兒,也不演練,點點頭笑道:“不錯,你很有想法,跟我學武功吧。”
田再镖疑惑道:“可是先生……”說罷還探頭探腦,朝着窯洞中望了一望。
一邊其他匪盜再也忍不住,都哈哈大笑,圍了上來道:“這位爺就是我們寨主,走遍走位百裏,再也沒有一人比他武藝高了……”
田再镖方才與齊禦風一番争執,也知道他武功深湛無比,遠勝自己,但此時聽說那運氣發聲,内功爐火純青之人居然是這樣的少年,卻不禁又是一驚,好在他少年習武,拜過的師傅沒有八十,也有五十,臉皮甚厚,當即便拱手道:“不知先生姓名,再镖……”說罷就要跪地磕頭。
齊禦風一擺手将他扶起道:“我叫齊禦風,你也不必拜我爲師,就這麽着吧,我留下來傳你幾天的武功,以後造化,就看你自己啦。”他心中苦笑道,這就是命啊,活生生該你們姓田家的人啊,走到那裏都能遇得見,田樹言、田歸農、田伯光、田克剛,這是你們特意派來的吧?
當即群匪盜看見這一對少年都展露了驚人業績,不禁歡聲雷動,這一夜山寨之中又是歡飲達旦,不醉不歸。
次日酒醒,齊禦風向田再镖打探消息,才知道現下鄱陽湖大戰已經打完,陳友諒一敗塗地,不知所終,而朱元璋業已經稱吳王,中原腹地半數,已經歸屬朱家所有,元朝南守大理、北踞晉地,遼東,地盤也是越來越小。
齊禦風問過天下,又問江湖,提及明教諸人諸事下落,田再镖便膛目結舌,隻是不知,隻聽他師傅說過,那五散人之一的周颠都是絕頂仙人,豈是凡人輕易所能見得到的,至于張無忌、楊逍等人,更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齊禦風心道,那周颠瘋瘋癫癫,在五散人中武功最差,怎麽還混到了這般地位?
齊禦風一連在這山寨住了大半月,傳授田再镖等人内功,拳腳,并将華山派内功述筆成文,交予他保管,命他爲臨時大寨主,統領山寨;盡管諸位匪盜善解人意,大是良伴,齊禦風住得有滋有味,可是齊禦風看冬去春來,歲月如流,遠望黃河,卻也禁不住心中焦急。
此時黃河之水,波濤洶湧,遠較後世寬闊,并非人力可渡,他問過衆人,知道附近并無舟楫船舶,可供過河,便腰懸長劍,身披敝袍,獨自一人趕赴北方下遊的一處小鎮,尋找進入中原的途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