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砂土凝成一條長箭,激射而出,嶽不群劍走輕靈,光閃如虹,吞吐開合之際,便将這一招擋在劍勢之外。
衆人看到此處,不禁都眉頭一皺,無須什麽武林名家,現在也已看出東方不敗似乎已然燈枯油盡,出手無力,招數更失之呆滞,東一揮,西一袖,有些不成章法。
她武功雖然厲害,但行動如此緩慢,嶽不群卻卻縱高伏低、東奔西閃,隻在一盞茶時分,已接連攻出六十餘招淩厲無倫的殺手。
又過不出十招,東方不敗身形一抖,便欲暈倒,嶽不群長劍疾射,劍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一劍便逼住了東方不敗的咽喉。
他見一劍得手,不由得大爲驚喜,心道這天下第一人敗在他的手中,那麽從此以後,自己便是……
他心中喜悅,當即哈哈大笑道:“東方不敗,你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出盡了風頭,今日卻死在我的手裏,哈哈,哈哈!”笑聲中充滿了陰森森的寒意,一步步走将過去。
群雄見此心中都是一顫,知道他每跨出一步,東方不敗便是向鬼門關走近了一步,而接下來便輪到自己了。
正自嶽不群得意洋洋之際,張口欲呼之際。突然隻覺得口中一甜,竟然被東方不敗抽隙射進了一個小小的藥丸。當即他顧不得自得,連忙“呸”“呸”嘔吐。但那藥丸入口即化,卻哪裏還能吐得出來。
嶽不群又驚又怒,當即長劍橫在東方不敗的脖頸之上,厲聲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東方不敗淡淡一笑道:“我日月神教還能有什麽其他寶貝,自然是神教聖藥‘三屍腦神丸’了。”
嶽不群聞聽此言,登時渾身一顫,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他原來心中所望。隻盼這藥物是其他毒物,但此時已得了東方不敗親自說明,想來必定無疑。
當即他一抖長劍,尖聲道:“快将解藥交出,我饒你不死。”
東方不敗好整以暇,側首笑道:“你殺呗,看咱倆誰死的慘。沒有我親手調配,天下便無人能知道這‘三屍腦神丸’的解藥配方。《雲笈七簽》中說,人有三屍。乃癡,貪,嗔三味,這三宗罪你一樣不少。此藥正合你用。”
嶽不群神色不定,低頭思忖一會兒,突然跺一跺腳。轉頭尖着嗓子喊道:“都下來,給我殺人!”随後長劍一橫。便指向了正教群雄所坐的方向。
正當此時,突然一名少年拔身而起。飛起三丈多高,在空中略一回旋,随即激射而出,手中長劍明耀熾烈,便襲向嶽不群的肩頭。
原來齊禦風默運“菩提琉璃功”,此時已然将體内毒素逼出大半,眼見嶽不群要展開殺戮,當下不暇多想,便出手偷襲。
嶽不群措不及防,當即長劍轉到背後,劍尖連顫,身形遊走,展開輕功,身形暴退,但齊禦風一劍何等淩厲,卻也還是在他肩頭刺了一個好大的傷口。
本來海沙派,巨鲸幫衆多好手,已然奔馳下船,此時見有人居然神完氣足的起身,知道這少年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當即不由得心生忌憚,便都停下來腳步。
嶽不群看了一眼肩頭上的傷口,看向齊禦風道:“是你,你是華山派門下,爲何不停我号令,居然敢襲擊于我?”他臉色發青,這幾句語音尖銳之極,顯然憤怒無比。
一邊令狐沖傷心過度,内氣交纏體内,早已五髒欲焚,此時聽見嶽不群提及華山派,當即不由得勉力撲倒上前,口中大叫道:“師傅!切勿一錯再錯了!”
嶽不群轉頭看他一眼,鄙夷道:“你住口!小賊,你還有臉叫我師傅,你将華山派經營的有聲有色,又當上了五嶽劍派的副盟主,早已不将我瞧在眼内,還會認我是師父嗎?你這叛徒、奸賊、逆子……”他神色激動,口不擇言,目光直盯盯的看着令狐沖,目光中憤怒之色,比之先前增上十倍有餘。”
令狐沖目中含淚,用盡全身力氣,才顫巍巍地跪倒在地,哭道:“我自幼失去雙親,全賴師傅師娘拉扯長大成人,經營華山,也隻是爲了将師傅所留下的門戶發揚光大,豈有不從師傅之理?”
嶽不群臉色漸漸由青而白,由白而紅,他轉轉眼珠,突然面色轉和道:“如此說來,你還認我這個師傅?”
令狐沖此時恍恍惚惚,已感覺自己要死了一般,但聽得嶽不群一言,卻不禁還是拼盡性命,磕頭道:“一日爲師,終生爲師,徒弟豈有不認師傅之理?”
嶽不群桀桀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叫道:“好好,既然如此,你便将方證、沖虛,都一劍刺死,咱們師徒二人從此攜手江湖,争霸天下,使得千秋萬代,這江湖都以咱們華山派爲第一。”
令狐沖聽得此言,不由得眼前一黑,他内功深湛,是以情緒激動之下,内傷也更深,莫說他心中不願,就是想使劍殺人,此時卻還哪有力氣殺人?他心中凄苦,内心如千百把鋼刀在絞剜一般,當即“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倒地不醒。
嶽不群冷笑一聲道:“裝模作樣!”随即一揮手道:“門下弟子聽令,先行鏟除少林武當兩派,一個不留!”
齊禦風等了半天,聽見他這一句,當即挺劍道:“嶽不群,還有我呢!”說罷踏沙如飛。長劍疾刺,奔向嶽不群所在的方位。
嶽不群方才雖然與他隻交手一招。卻也知道這少年劍法精奇,自己縱然精研《辟邪劍譜》多年。恐怕也并非對手,當即驚叫一聲道:“快快,此人有我對付,你們快去殺了方證和沖虛!”
齊禦風聞聽此言,當即一皺眉頭,他停下腳步,轉頭看着那幾千名幫衆,回首笑道:“你以爲隻有你有幫手不成?”随即唿哨一聲,聲動長空。隻聽得三道身影從遠處飛馳而來,一大兩小,正是青驢、幹脆面與小雪球。
這三獸身形如電,奔行如風,瞬間便已趕到了近前,齊禦風朝哪剛剛下船的匪盜一指,三獸縱橫如飛,立刻沖了過去,月光下但見黑影來回奔走。頓時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殺了起來。
嶽不群眼見小狐狸神出鬼沒,每次隻在他手下好手面前掠過,便必有一人翻身而死;而小熊貓攸然而現、攸然而沒。一堆人亂哄哄地沖上,瞬息之間便雜七雜八地倒地;那青驢雖然鹵莽,但力大無窮。鋼筋鐵骨,刀砍不傷。也不知是吃什麽長大,這世間靈獸。得其一已是難得至極,如今三獸同現,可當真蔚爲奇觀。
他手下人數雖衆,不斷大呼酣鬥,但卻怎敵這天生異獸,精力無窮,當即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便已然死傷大半。
當即他不禁心生戰栗,雙目怨毒地看向齊禦風,齊禦風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口中道:“跪地投降,饒你一命!”
嶽不群冷哼一聲,側目望向船舷,口中叫道:“放船首炮!轟死他們!”
話一說完,便有數百留在船上的水手,拖出沉重的大炮,脫去炮衣,将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沙灘上的群雄。
便在此時,突然聽得東方不敗一聲輕笑,口中道:“我倒忘了,原來還有這等法子。”當即她清嘯一聲,聲傳數裏,不多時,便聽見遠處一聲長鳴附和,缭繞星空,猶如天際之中傳來的神音一般。
這一生鳴叫動人心魄,瞬間便将船上之人推拉大炮之聲淹沒,衆水手轉頭朝鳴叫之聲望去,隻見月光下一道金燦燦的身影從天而降,雙翅鼓動,激起一陣巨浪狂風,這大鳥猛鸷悍惡,淩厲無倫,正是東方不敗從桃谷六仙手中搶走的金雕。
金雕降臨,睥睨衆生,看一眼岸邊情景,當即也不經人吩咐,便鼓起雙翅,朝衆小船飛掠而去,隻見它高聲鳴叫,雙翅之風在水中卷起層層巨浪,那小船登時翻翻滾滾,随着水波朝兩旁散開,水手們站立不穩,接連跌倒,偶有幾名武功高明之士,射來弩箭暗器,卻也被它激起的罡風吹得歪歪斜斜,縱然中在身上,也已無力。
嶽不群心中氣急,當即罵道:“你這畜生,壞我好事!”持劍便朝大鳥後身而去。
他身形一動,齊禦風陡然跟着一動,長劍如電,瞬息便刺中他雙膝和腳跟上的跟腱,嶽不群腳下一軟,即便跪倒。
他這一跪,正落在東方不敗面前,但見她面色微微一笑,微微轉過臉去,輕聲笑道:“免禮免禮,說來我還是你半個兒媳婦,怎好受你一跪?”
嶽不群聽了這一句,不由得臉色驚異,當即目不轉睛,緊緊盯住她看。
東方不敗擡眼看了一眼齊禦風,繼續低聲詭秘的說道:“我與這齊禦風和你徒弟令狐沖,本來都是與華山派大有淵源之人,現在我三人武功,縱橫江湖,無往不利,可以說天下無一人可敵。若你光明正大地歸來,好言商量,恐怕這日月神教的教主與五嶽盟主之位,就都是你的啦。”
嶽不群起先聽得大驚,随後膝蓋傷口侵入泥沙,鑽心刺骨,便醒悟過來,他臉上一片灰白,顯得失落無比。
齊禦風就立在他的身側,心中隻道:“東方不敗雖比嶽不群強上半籌,但也是極度重視權欲之人,她怎麽能輕易放棄日月神教這大好的根基,所謂教主雲雲,俱是空談,這老鬼精明似鬼,居然也信?”
那金雕不斷鼓蕩雙翅,風力越來越大,舟上明火傾倒,便都燃燒了起來,這一下火借風勢,火烈風猛。愈加旺盛,頃刻之間。煙炎張天,死者無數。三隻小獸見無人可殺,便都搖擺尾巴,跟了金雕下海追趕,身後數千正教人士,便都眼睜睜地看着三獸的背影。
東方不敗看了一會兒火光,便感無趣,當即冷聲命令道:“齊禦風,将這惡賊殺了。”
齊禦風搖頭道:“且先問的明白,他卻緣何詐死埋名。集結了這一番人手,妄圖殺遍天下?還有……”
東方不敗輕哼一聲,朗聲道:“這還有什麽說的,三年之前,我神功初成,與他暗中比試了一番,當時我略勝一籌,卻也未能殺得了他。從此他便狠下心來,詐死騙過世人。去福建盜取了林家的《辟邪劍譜》,自宮練劍,從此縱橫海上,收攏黨羽。不與大陸交往,爲的便是這一刻揚眉吐氣,卷土重來。”她故意大聲說話。使在場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當即衆人聽說嶽不群有這等心機毅力。不禁也都爲之愕然。
接着她轉過頭來,對着嶽不群道:“你這數年帶領人手。縱橫水路,但有不服者,即擊殺其首領,令其黨羽歸順,天河幫的幫主“銀髯蛟”黃伯流,因爲不願歸順與你,所以也被你殺了,對不對?”
嶽不群恨恨道:“不錯,我也是後來才知,原來天河幫雖然也是水路的幫戶,卻原來也歸你魔教管轄。”
東方不敗道:“究竟誰人是魔,也未可知。”她表情失落,似乎回思自己的種種行爲,也有些怅然。
嶽不群哈哈笑道:“今日我不能成就大業,你也未必能行,東方不敗,你也切莫得意太久。”接着他轉過頭來,對着齊禦風道:“你這人行蹤詭異,究竟是何來曆?老子弄不清楚,便是死也不服。”
齊禦風聽得終于有人問及自己來曆,不禁微微一歎,他此行見了太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心中也起了歸去之意,當即微微笑道:“便叫你死個明白,我……”
正當此時,嶽不群突然手中一顫,戒指上數十朵寒芒一同爆射開來,嗖嗖兩響,破空之聲極強,這一下下奇變猶如晴空打了個焦雷,如電光火石般一閃,齊禦風離他不過兩尺之遙,情急中哪裏來得及後退,當即便仰頭一翻,使個“鐵闆橋”想要避過。
危機之中,突然一條淡黃色的身影蹿出,橫在兩人之間,那細如牛毛的金針,便大部分打在了她身軀之上。
群雄聽得嶽不群的過往,正自心馳神想,誰也沒想到這般變故,但見那女子與齊禦風身上俱中了不少毒針,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顆心不由得又陡然提起。
嶽不群等了半晌,看看四周,已無一人有能戰之力,當即他勉力撿起一柄長劍,扶着它顫巍巍站起,睥睨四顧,見數千人之中,隻有他一人站起,便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起來。
東方不敗見此,不由得搖搖頭歎息道:“瘋子!”
嶽不群知道她已是強弩之末,便理也不理,看那四獸還在海中玩的正歡,便大踏步走到令狐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頭發,啪啪掴了幾個巴掌,隻将令狐沖打得臉色腫脹,不斷流出鮮血,才使他清醒了過來。
令狐沖迷迷糊糊,擡眼望見嶽不群的身影,便含糊點點頭道:“師傅……”
嶽不群須眉蓬亂,神色如狂,擡手指點了幾下周圍,道:“你看看,你看看,少林武當,日月神教,此時都不是我的對手,我已天下第一,一統江湖,從此天下便是我華山派的天下,武林便是我華山派的武林,我華山派威名将永垂不朽,綿澤萬世,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因爲我!”
令狐沖此時早已半死不活,也聽不得他說些什麽,他被嶽不群一隻手揪起,半邊身子懸在空中,看着那張陌生而又熟悉,執着而又扭曲的臉,心頭不由得越來越冷。
他頭顱一低,便幾乎又将暈倒,正在此時,他突然模模糊糊,似乎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即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随即丹田之内湧起一股無比渾厚的力氣,瞬間流轉全身經脈,内氣一通自生反擊之力,便将嶽不群彈開幾丈。
他身形尚未跌落,足尖一點,便飛掠而起,随即抱起前面那位身穿淡黃衣衫的女子,放聲大叫道:“師娘!”
華山派其餘弟子都離得較遠,未曾看得真切,此時聽着令狐沖這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叫,不由得血液凝固,随後都奮不顧身,一起向前拼死爬去。
令狐沖将那女子身子翻轉過來,露出面目,衆人才見得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華山派女俠甯中則。
華山派衆弟子圍攏過去,都放聲大哭,施戴子顫聲問道:“師娘……你……你不是在老家去世了麽?”
甯中則憐愛地看着衆多弟子,眼神越來越暗,她撫摸着施戴子的頭發,輕聲道:“你師傅殺人放火,我若不詐死,又豈能探得周全,隻是可憐了發兒和鈞兒,居然被他狠心害死。”
這時,一人從幾丈之外,突然撲了過來,放聲大哭道:“媽媽,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叫陶鈞放松了華山關口,交出了華山陣圖給爹爹,他本來不肯,但是他内心喜歡我,是我害死了他……”
此時齊禦風略微轉醒,趴在地上,聽得此言,不由得将頭顱深深埋在沙裏,眼淚縱橫,此時回思,先前嶽靈珊被左飛英偷襲,筋脈寸斷之時,衆師兄弟雖然悲痛,但陶鈞卻幾欲發狂,一連斬了好幾名嵩山弟子,其中情由,卻緣于一個情字。
甯中則歎息一聲,搖頭道:“也不怪你,都是你爹爹不好,他爲了複興華山派基業,入了魔道……唉……”
此時身邊東方不敗突然道:“華山派劍法練到極緻,也未必不能恢複昔日之偉業,他爲什麽要奪林家的劍譜,領着倭寇和海賊搶掠,說來說去,不過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甯中則微微一怔,随即微微點頭道:“這位姑娘說的也是,我眼下是不成了,以後沖兒,就拜托給你。”
東方不敗臉色一紅,搖頭道:“我是魔教教主,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你所托非人了,那位依琳姑娘,才是令狐沖的良配。”
甯中則隻覺得身軀越來越冷,當即轉頭對着令狐沖道:“沖兒,你長大了,做的很好,師娘……很是欣慰,可惜師娘,看不得你們成家立業了……”
令狐沖淚眼模糊,當即連運内氣,渡到甯中則的體内,卻覺得空空蕩蕩,所有内氣仿佛用到了空處,他此時情形已近乎于瘋癫,當即口中隻喃喃道:“師娘……你不能死……師娘……你不能死……師娘……”
甯中則艱澀地看了一眼遠處盤膝坐地,目光閃爍盯着自己的丈夫,心中一聲歎息,思忖道:“我終是因他而死,但卻絕不是爲他而死。”頭一歪,就此逝去。(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