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左冷禅冷哼一聲,面色早已青中帶紫,遠遠看去,便仿佛修煉了華山派的紫霞神功一般。
他起初驚怒交集,幾乎立時便想沖下去,一劍刺死了這少年,但略一甯定,便即恢複了武學大宗師的身分氣派,看四下群雄都望着自己,略一思忖,便開口道:“白闆煞星即死,江湖上又少一禍害,華山派立此大功,當真可喜可賀。”他雖然皮肉不動,面無表情,但這番情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卻也已經使殊爲不易了。
群雄見他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端地是一代豪雄,當即心中無不佩服。
大家心中都知道,這“白闆煞星”必然是嵩山派找來的幫手,此時卻被這少年殺死,依嵩山派往日的霸道,隻怕立刻便得讓他償命不可。
今日以嵩山派人數之衆,所約幫手之盛,若與華山派群毆亂鬥,這少年武功再高,也難以抵敵。五嶽劍派和來到泰山看熱鬧的人群之中,自有不少趨炎附勢之徒,聽左冷禅這麽說,知道他暫時還不想與四派翻臉,登時大聲歡呼:“少俠劍術通神,當真是我正教之福。”
齊禦風聽見這喊聲,微微一笑,他方才殺白闆煞星,乃是有恃無恐,他知道華山派衆人早已今非昔比,更有靈獸護身,就算敵不過嵩山派。也可保自身無恙。
此次大會,乃是數十年來名門正派之中罕見的大事。幾乎所有的江湖大佬全都到齊,嵩山派想要蠻橫無理。一旁的少林武當也絕不允許,總要掂量掂量輕重才行。
左冷禅方才的說話無疑是明智得體,算得上一代豪雄的風範,但其實卻也蠢笨如牛。
在原來私下裏四派早有商定,此番大會絕不能按照左冷禅預計的路數去走,必須多鬧上一鬧,讓嵩山派進退失據,首尾兩難,最終暴露本性。再與之決裂。
齊禦風微微歎息,不禁想到,左冷禅這些年順風順水,将嵩山派治理的好生興旺,他做個一派掌門或者強盜頭子,算得上是綽綽有餘,但是想當上五嶽劍派的共主,登上江湖第一人的寶座,卻還是将這個江湖尋思的太過簡單了。
像這般五嶽合并的決議。又怎能在如此公開場合下共商公論?
就連齊禦風這個小科長的兒子都知道,所謂決策,都是領導用來傳達,下面的人隻要貫徹理解執行就罷了。并派這種大事,有你們這些小卒子讨論的什麽份?
倘若什麽都明擺着台面上來說,一旦有人拒不服從。除了大打出手,還有什麽解決辦法?
這本是常識中的常識。原理中的原理,可左冷禅這樣一代枭雄。卻不知道?
若是按照齊禦風的想法,想合并五嶽,須得私下通氣,将衆人意見統一,再搞個“一對一盯防”,盡量避免他們四派這樣的“串聯”發生,将一切不和諧的因素,完全扼殺與襁褓之中。
等到五嶽大比之日,無非是念個報告,舉個手,鼓鼓掌,最後各派掌門一緻擁護盟主登位,皆大歡喜,最後在放幾封爆竹,熱鬧熱鬧,請武林同道吃個便飯,也就完了。
就算有人埋伏的很深,現場突然發飙,但大部分人物統一過思想,便也不懼這樣的意外,相反更會有玉玑子這樣的人物,樂不得的出頭露臉,打擊此類人物。
左冷禅是個老江湖不假,可是他太過強勢霸道,面對四派人物,似乎覺得都軟弱可欺,便如同一柄錘子一般,見到任何問題都當作釘子,解決事情唯一的辦法便是敲上兩下,才鬧出這樣尴尬的局面。
這般草莽人物,便是心計再多,卻也上不得台面,成不了氣候,比之方證、沖虛等人,實在差的太多。
倘若他不是好大喜功,今日未曾邀請天下英雄前來泰山觀禮,此時齊禦風鬧上一鬧,他倒也可使辣手,強行翻臉壓制,可何三七既然已經叫破了白闆煞星的行藏,而華山派的實力又遠在他估量之外,一時之間,衆目睽睽,他卻也隻好眼睜睜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慘死當場,而無法對華山派下手了。
齊禦風看着左冷禅的臉色,見他一會兒青一會兒紅,顯然氣得不輕,不禁又輕蔑一笑,心道,自古以來,政治便是妥協折沖的産物,五嶽合并其實也未必不是好事,但他如此不給人讨價還價的機會,即使嵩山派在五嶽之中占據絕對優勢,也難免一敗塗地了。
眼前泰山派内變,這樣**裸的陰謀,基本上在座之人,除非傻子,早已都看出來其中蹊跷,這樣的事情,又怎麽能擺到台面上來?
少林、武當見他如此鹵莽無忌,橫行霸道,又怎能不心生忌憚?
所謂大會,召開沒有不勝利的,閉幕沒有不圓滿的,一件事情,除非十拿九穩,否則哪能暴露于大廳廣衆之下?
左冷禅連這個粗淺的道理都不懂,就怨不得自尋死路了。
齊禦風以他耳濡目染的粗淺政治經驗分析了一通此次轟動天下的武林盛會,突然覺得這些人的行爲都那麽幼稚可笑,不禁暗歎一聲,心道這江湖人物,說到底還是很淳樸的,武功練得不錯,就是腦子還不夠好使,傳聞中江湖之中英明神武,聰明絕頂的人物,面對執掌天下的局面,都不禁錯漏百出,昏招疊進。
此時他不禁想起先前所殺得福康安,想他一世雄才,治理天下的本事整個長白山、紅花會、天地會,都無一能及,但是卻狼子野心,非我族類,其心有異。而且那般惡毒的治國手段,也非大丈夫所爲。
他這邊凝神思索不提。一邊沖虛道長眯着眼看着幾名嵩山派弟子上來,将白闆煞星的屍首拖走。不由得點點頭,抿了口茶,眼神與方證大師微微一錯,同時又低下頭來,似乎雲淡風輕,一切與他二人無關。
此時他身後突然有位老者笑道:“左冷禅乃五嶽中的霸主,此時卻想稱王,這一個齊桓公的材料,卻想當秦始皇。嘿嘿,這場大會,有得看頭了。”
沖虛道長聽到此言,陡然心中一贊,不由得回過頭去,看了那老者一眼,微笑點了下頭,那老者見沖虛回頭看他,卻立刻側身轉頭。身形閃出人群之外,不見蹤影。
沖虛心中奇怪,他與那老者素不相識,那人爲何卻要躲開他?難道是怕這番話被自己告知左冷禅。以緻日後爲難與他?
不過此人既然敢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番言語,又怎會獨懼自己一人之耳?
他起初隻見此人身材甚高,一頭黑發。身穿一襲青衫,長長的臉孔。臉色雪白,更無半分血色。但一晃之下,那人旋即出走,卻也沒看清楚到底長什麽模樣,隻記得似乎眉目清秀,儀表堂堂,十足威風的緊。
此時日光偏倚,左冷禅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動不動,面色木然,影子越拉越長,行狀十分詭異,衆多嵩山派弟子看了,都不禁心中有些焦慮。
齊禦風見白闆煞星的屍首被拖走,原來地上的血迹,也被鋪上黃沙,完全蓋住,不禁擡首張口道:“玉玑,你還執迷不悟,想要颠覆五嶽,做下那罪大惡極之事麽?”
玉玑子以及座下弟子先前看他施展神劍,三招便将白闆煞星這樣的大魔頭斃與劍下,早已膽顫心驚,此時見他持着明晃晃的長劍發問,不禁艱難的抿了口吐沫,強自出頭道:“我泰山派的事情,自有自家人處置,另有盟主管轄,你一個華山派的,關你何事?”
齊禦風笑道:“我就看你長得不順眼,想要管上一管,你又能耐我何?”說罷,擡手一劍,便朝玉玑子面門刺去。
玉玑子措不及防,卻又哪裏敢抵擋,當即向後一躍,口中叫道:“泰山弟子聽令……”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卻隻見齊禦風手中長劍,陡然在空中拐了個彎,激射而出,如矢應機,當真是霆不暇發,電不及飛,便已然刺在他胸口之上。
玉玑子一直到死,也沒看清這一劍究竟是如何從齊禦風手中脫手而出,不禁瞪圓了眼珠,直直地看着赤手空拳的齊禦風,死不瞑目。
這一下,整個山上群雄不禁又是心頭大震,心道這少年當真是吃了狼心豹膽,居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泰山派長老。
一邊左冷禅本來還準備忍氣吞聲,繼續按照流程走下去,可此時卻再也坐不住,當即拍案而起,叫道:“小子,你即是五嶽劍派人物,怎能如此草菅人命,殘害泰山派前輩,華山派曆時已久,享譽甚隆,乃是名門正派,卻哪有你這樣的奸邪之徒,老夫今日非得除魔衛道不可!”
說罷,擡手持劍,離開座位,龍骧虎步,便向着齊禦風走來。他身後跟着幾十名弟子,各持兵刃,也都随着魚貫而出。
齊禦風心道:“不怕你挑釁,就怕你不來。這一下雙方決裂,人人須得站隊,隻要少林、武當支持華山派,左冷禅便非輸不可。”
此時玉玑即死,他那些弟子便茫然無措,一個個不知如何才好,天門道長率衆而出,也無人敢上前阻攔。
天門站到泰山派正座之前,大聲罵道:“姓左的,你陰謀奪取我泰山派基業,狼子野心,人所周之,我天門與你勢不兩立,我泰山派今日脫離五嶽劍派,門派中事,不用你管。”
他素來知道左冷禅武功精強,乃是正道之中有數的高手,擔心齊禦風不敵,是以便攬下因果,領着門下衆弟子,迎了過去。
這時玉鍾子突然大聲道:“泰山派門下聽着,祖師爺當年辛苦締造了泰山一派,卻險些被玉玑、玉音等敗類賣給了嵩山,大夥今日當與嵩山派決一死戰,就算死了,也有面目去見曆代祖師,否則就算活着,也是身敗名裂,萬人唾罵之局!”
天門道人又道:“忠于泰山派的弟子們,今日咱們死戰到底,血濺日觀峰,便都是泰山派的好漢子,以往總總,都是玉玑等人搗鬼,咱們既往不咎,全都過去啦。”
兩人這一言,當即站在他們二人身邊的群弟子都齊聲高呼:“死戰到底,決不投降!”他們人數雖少,但各個臉上現出堅毅之色,身後泰山派其他弟子,聽見這二人鼓動,又見到玉玑已死,也不禁都紛紛持劍,跟了過去,人數越來越多,到最後竟有三分之二,都跟在天門道人身後。
左冷禅率衆踱步向前,迎向泰山派,見此情景,眉頭不由得越皺越緊。
此時突然遠遠傳來一聲暴喝:“左冷禅狼子野心,無恥之尤,陰謀算計我恒山派已久,天門老兒,我來助你!”衆人擡頭一看,卻見一人矯健如風,從看台中躍出,正是恒山定逸。
她這一躍出手,左冷禅不禁停住腳步,側頭看向她一樣,冷哼一聲,目光如兩道冷電,幾乎要殺人一般。
繼而定閑、定逸也都拔劍出手,率領門下弟子,向泰山派方向湧去。
未過片刻,華山派令狐沖也朗聲道:“左冷禅号稱武林正道,卻與白闆煞星這等惡人交往,多施詭計,謀我四嶽家業,所作所爲更與禽獸無異,實乃武林敗類!望天下英雄,共誅之!”
說罷華山派全體動員,也站了起來。
莫大先生也發聲道:“左冷禅,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四派多加忍讓,你卻苦苦相逼,不留活路,今日之局,卻是你自作自受!”說罷一擺手,領着百餘名弟子,也步入場中。
此時日觀峰上數千位英雄好漢,見此情景,不由得都有些面面相觑,一時拿不定主意。
左冷禅的額頭,也幾乎凝成一道溝壑,臉色沉郁,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邊方證大師,方才即令在龍争虎鬥之下,也是閉目養神,不發一言,此時卻也不禁睜開一絲縫隙,看着眼前一觸即發的五派紛争。(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