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此時驚駭于此人武功之強,驚懼之中,又複有三分少年人的癫狂,一招劍法之中,已将他生平所學,使得淋漓盡緻。
那人蹿到近前,眼見他長劍如雪,盤旋打滾,變幻百端,靈動萬狀,劍氣縱橫萬千,當即也不由得一怔,遠遠大袖一揮,勁風過去,齊禦風手中之劍不由得也歪歪斜斜。
但他自知這一招不能抵擋,勢必下一招便會就此死在這人袖風之下,當即揮劍一挑,那長白劍何等鋒利,當即将那人袍袖割斷了一截。
那人又是一怔,當即另一隻長袖一展,在地上一拂而過,借力又縱躍回到了房上。
這一上一下,此人居然未曾落地,當真玄之又玄。
那朱巴嘉措上下打量齊禦風一番,口中叫道:“少年人,你劍法很好,叫什麽名字?”
齊禦風橫劍當胸,口中叫道:“五嶽劍派之華山派之齊禦風。”
那人眼中一亮,繼而道:“就是左冷禅想要消滅的華山派?”
齊禦風點頭道:“不錯。”
那人一手撫摸着猛虎頭頂,一邊漫不經心道:“你武功在華山派之中,排名第幾?”
齊禦風笑道:“在下排名第三十二位,尚有三十一位師兄修煉《降龍十八掌》和《六脈神劍》已久,小人恐不能敵。”
那和尚沉默良久,不禁輕輕喟歎了一聲。
齊禦風見和尚略現迷惘之色,便想詐他一詐,當即道:“大和尚,我有良言奉告,不知能蒙垂聽否?”
那和尚點點頭,眼睛也不看他,當即道:“嗯,你說。”
齊禦風當即說道:“我中原地廣人多,人傑地靈,俊彥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來,天下武學之士,便以中原爲多,況且我中原崇尚氣節,從不屈膝異族。旁門異類,即使一時稱雄,他日也必然不敵我博大精深的武學,日後必定元氣大傷,悔之晚矣。勸你還是莫趟五嶽劍派這趟渾水,回家去罷。”
那人聽了這番“良言相勸”,不禁輕笑一聲,便繼續擺弄着那老虎頭上的一撮絨毛,也不回答。
等到莫大先生和曲非煙一同從店門中走出,他才轉過頭來,看着剛剛出門的莫大先生,打量一番問道:“你便是衡山派的掌門?”
莫大先生不動聲色,隻淡淡點了點頭。
那和尚一拍虎臀,口中叫道:“巴勒,咕叽咕叽。”
隻見那猛虎伸一個懶腰站起,口中嗚嗷一聲,聲震四塞,繼而迅如閃電,帶着一陣狂風,便化成一道黑黃相間的光影,從房頂直直撲向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急忙從胡琴底部抽出一柄細劍,手中青光一閃,劍尖之上便如同有朵朵梨花綻放,在空中布成了一道光幕。
齊禦風見莫大先生劍法如此高明,當即也深自佩服,心道,倘若我使這一劍,恐怕也不如莫大先生遠矣。
但凡劍法練到如此端凝厚重,又輕靈宛轉,勁、功、式、力四者恰到好處、毫無半點瑕疵,非得有幾十年苦功不可,可不是一朝學了“獨孤九劍”,便能在這劍術的基本功上面,便能超過這些江湖前輩的。
他礙于江湖規矩,也不上前相助,心中隻道,一隻老虎有能有多大能耐,他在長白山上劍法小成之時,便已不知殺了多少。
況且這老虎雖然猛烈,去勢卻也并不如何快捷,莫非這僧人有些瞧不起莫大先生,故意羞辱他不成?
正當此時,卻見莫大先生劍招變幻,猶如鬼魅,一連幾次都刺在了那猛虎胸前的白毛之上,可是那老虎卻仿佛渾然不知,不閃不避,直撲向莫大先生的身前,伸爪一拍,正中他瘦小的胸口,莫大先生便如同一隻風筝一般,帶着一溜血痕撞向牆壁。
齊禦風萬萬沒想到一人一獸相遇,居然是如此結果,當即大驚失色,口中叫道:“雪球兒,咬他!”說罷持起長白劍,使出一招雁蕩山絕招“屏霞疊嶂”,直直向那老虎刺來。
奔行之際,隻見一道白影飛在他身前,直撲那老虎額頭,卻見那老虎随手一拍,便将雪球兒順手拍飛。
齊禦風當即不禁一驚,停住手中劍招,回頭看去,見雪球兒跌落塵埃,随即翻身躍起,雖然看似還有些迷迷糊糊,暈頭轉向,卻無大礙,當即才放下心來。
等他再回頭找那匹猛虎,卻見它輕靈如貓,已然順着低瓦爬上了房頂,懶洋洋地再次趴在了那和尚的腳邊。
稍一轉頭,他便與那和尚對視,齊禦風當即心中一寒:“此人武功高深莫測,尤其是内功精湛,已所不敵,若是讓他施展那揮舞袍袖的内功,可不像他徒弟那般好欺負。自己若是貿然上房,被他袖子一揮,自己可就死的有些難看了。”
當下他持劍而立,怒視這那朱巴嘉措,靜候那人下房,與他決一死戰。小狐狸雪球兒也蹦跳到他身邊,龇牙咧嘴,四爪不斷蹬刨,尾巴高高豎起,像是不忿那大貓的一擊一般。
那和尚目光冷峻,看着曲非煙扶起莫大先生,不住拍他後背,予他順氣,可莫大先生卻面如金紙,雙目緊閉,仿佛真的斷氣了一般。
那人再此将目光看向齊禦風,冷笑一聲道:“你真的隻在華山派排名第三十二位,胡吹大氣,無恥之尤!”
齊禦風也不答話,當即不斷計算他的身形變幻,呼吸起落。
在手中則暗中準備着一招與天地同壽,同歸于盡的劍招,這招數原本就是爲了在在“破氣式”未曾練成之前的激烈打法,專門近身刺敵人眼睛、咽喉、小腹、下陰等人身諸多柔軟之處,陰險毒辣,集諸多劍法無恥之大成,可以說已有些了無賴的意味。
他練成此招時,原以爲天下能用得上的,恐怕也隻有寥寥數人,而與他爲敵的,或許隻有左冷禅一人,可那料到方一下山,竟然便遇到了這般原本不知名的厲害人物,即使他手中現在持着長白劍,憑空武功厲害了一倍,卻也心中惴惴不安,毫無底氣。
他出此劍招之前,需得反複計算,對方所處方位,身形長短,兵刃長短以及地勢、日光所照的高低,甚至是随身行動的習慣。
可他看了半天,覺得此人無時無刻不在規矩之内,方圓之中,身形自然而然地遵循法度,竟然似毫無破綻一般,不由得一顆心直直地墜到了谷底。
那人瞪視他良久,突然一皺眉頭道:“小子,你修習的可是《長白劍經》?”
齊禦風怵然一驚,心道莫非此人神功通玄,已同那修習長白劍經的高手一般,那還較量個屁!
他當即強行抑制住澎湃起伏的心潮,沉聲答道:“不錯。”
那人聽聞當即一愣,像是齊禦風此言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一般,他又看看齊禦風手中劍勢,才緩緩點點頭,長歎道:“歲月如梭,江山更改,想不到這武學末世,《長白劍經》居然還未曾湮滅,仍有傳人流傳于世。”
曲非煙聽見此言,登時面如土色,心道這和尚說甚麽歲月如梭,江山更改,也不知他活了多大年紀。
齊禦風聽聞卻不禁一陣心頭大定,心道這長白劍經練到極緻,那招數又豈能被你輕易躲過,況且這劍經中可有破碎虛空,時空倒轉之能,你既然感慨歲月流逝,必然并非了解到了這武功的真意。
那和尚感慨一番,繼而沖齊禦風一點頭道:“好,小子,你既然是‘劍經’的傳人,我也不爲難與你,我看你這功夫尚未練成,三月之後,我再來滅你華山滿門。”
說罷,身形一閃,便沿着屋脊,踏破長空而去,那隻老虎蹿高伏低,也緊随其後。
齊禦風見強敵已去,登時長呼一口氣,原先繃緊的一股精氣神立時盡數散去,骨骼酸軟說不出的疲累。
盡管他與這和尚隻交手一招,對視片刻,談論了幾句,但那股威壓卻令他覺得這一刻鍾比他這一天的打的甚麽白頭仙翁蔔沉、矮個僧人、十八羅漢,加起來都更爲摧殘難熬。
當即他抹一把汗,長劍拄地,卻不料長白劍鋒利無匹,竟然一個歪斜,齊劍柄沒入了地下。
他當即勉力抽出長劍,回頭一看,卻見曲非煙癟着嘴,可憐巴巴地哭道:“莫爺爺要不行了。”
齊禦風見莫大先生雙目緊閉,氣息奄奄。急忙俯身按住他脈搏,隻覺跳動既緩且弱,相隔良久,方始輕輕一動,若非他内功深厚,怕是早已死去多時,急忙道:“還有救,咱們速速回山。“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藥丸,剝開蜜蠟封制的外殼,露出裏面一股金黃色的液體,掐住莫大先生的人中,将其灌下。
莫大先生勉力吞咽,隻覺得丹田和緩,精神稍微健旺,當即開口道:“臭妹子的,又甜又腥,這是甚麽東西?”
齊禦風見他轉醒,當即笑道:“這是蛇的骨髓伴以靈芝、人參汁液混合的藥物,最能補益身體,莫師伯,你切莫多話,我這就背你上山。”
莫大歎息道:“我老了,怕是不成了,這丹藥如此珍貴,怎麽能用到我一個老頭子身上。”
齊禦風生怕他多開口說話,将一口真氣散了,當即俯身将他背負在背上道:“咱們馬上去華山。”
曲非煙當即也收住哭聲,将莫大先生的胡琴和齊禦風原來的長劍背負在身上,一路徑直順着路徑,回轉華山。
到了山腳,見一群挑夫提着米面籃子,跟這那群少華山一群匪盜都怔怔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想是也被那朱巴嘉措的嘯聲所震懾,當即齊禦風一揮手道:“先上山再說。”
于是一行近百人便沿着彎彎曲曲的山路,攀援而上。
過了二個多時辰,衆人到了回心石,齊禦風隻覺背心一熱,莫大先生突然悠然轉醒道:“放我下來。”
齊禦風一路之上,隻覺得他内息狂竄亂走,全憑他自身一股精純的内力緩緩支持,此時卻寂然無聲,不由得驚奇道:“你……你好了?”
莫大先生苦笑道:“哪有那麽快就好。我肺腑受了重傷,現下隻是用内力強行壓抑,但隻是運氣調養,終究不成,想要複原,終究還得活動活動才行。”
齊禦風道:“這山路艱難,咱們到山上修養好了再活動。”
莫大先生道:“無妨,我方才閉過氣去,現在終究得回回氣才行。”
可是他不論如何勸說,齊禦風總是不肯,惹得他急了,不禁破口大罵道:“你這臭小子,是誰千裏迢迢把你媳婦護送回來的,你這小子忘恩負義,操他祖母的,非非,咱們可不能嫁給這傻小子,否則氣也氣死了。”
曲非煙臉色通紅,當即道:“莫爺爺,你别瞎說,我不嫁人的。”
齊禦風歎一口氣,無奈地将莫大先生放下,嘴裏嘟囔道:“怎麽都伺候不出好來,那你自己走吧。”
莫大先生方一落地,隻覺腿下一軟,當即向前一撞,便要摔倒,齊禦風一見,當即上前攙扶。
莫大先生笑道:“不是伺候不了麽?怎麽還扶?”當即甩開他雙手,氣喘籲籲地站定,默運玄功,便邁上一步石階。
齊禦風見他跌跌撞撞,腳步踉跄,顯得異常辛苦,數次張口欲勸,誰知他越走精神居然越旺,最後竟然腳步沉穩輕快,與常人無異。
曲非煙又驚又喜,當即道:“莫爺爺,你好了?”
莫大搖頭歎息道:“我衡山一派内功,有獨得之處,講究圓通定慧,體用雙修,即動而靜,雖撄而甯。是以越活動活動,反而對傷勢有所緩和。”
他又走幾步,不禁又憂心道:“現在我已經借此将傷勢壓制,可那老虎一掌實在太兇,唉,我現在功力盡失,隻怕日後……也難以回複了。”
齊禦風皺眉道:“是功力反噬麽?”
莫大先生驚異地看他一眼,點頭道:“不錯。”(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