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書硯二人在山上留守,未曾下山,此時見了齊禦風,喜悅之餘又情不自禁一人給了他胸口一輕拳,叫道:“讓你欺負我們小師妹!”
齊禦風登時目瞪口呆,這倆人啥時候冒出個小師妹?
待到了後堂,才發現先前與他比武那刁思,原來名喚習思思,是青城派西川雙俠的關門弟子。
習思思換了女裝,含羞見過齊禦風,一邊墨心兩人喊着:“來來來,峨眉派的齊少俠,聽說你赢了咱青城派的松風劍法,我與你來比劃比劃,赢了那诏書就算啦,給柄玄金劍玩玩就成。”
齊禦風上得峰來,直累得呼呼帶喘,有一口氣沒一口氣,聽了此言,也隻能笑笑不理,那圓性聽聞卻走了進來道:“玄金劍自然歸玉筆山莊所有,峨眉派無此佳徒,也不敢貪功。”
胡斐聽聞,笑道:“這孩子以峨眉派名頭做下這等大事,這玄金劍自然應該歸峨眉派所有。”
圓形轉過身去,看着院牆不去理他,口中卻倔強道:“歸你就是歸你。我峨眉派即使人才凋零,也不求您遼東大俠垂情可憐。”
胡斐胸懷灑落,如光風霁月,與她舊日過往,早成煙雲不萦于懷,當下聞之,便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情場上沒有聰明人和笨人,隻有被愛的人和不被愛的人。胡斐當年舍程靈素而向往與她,無非便是因爲喜歡,當年她一颦一笑,他都要揣摩半天,而現下他有嬌妻愛子,便是她再如何嬌嗔,他卻也無動于衷了。
一行人休息片刻,徑直前往大廳,見了杜冷鼎、袁冠南、林爽文、無青子等人,大家都對這齊禦風一戰而勝過昆侖派一心道人萬般驚訝,聽着田樹言吐沫橫飛的講解,均覺得不夠過瘾,若不是齊禦風受傷不輕,動不得刀劍,幾個年輕的,早就上前約戰了。
齊禦風見一幹英豪俱在此處,頓時覺得溫暖無比,仰躺在老虎皮覆蓋的椅子上,烘烤着壁爐中的暖火,這才輕松的舒了口氣,心道,這九死一生,總算是到了家啦。
過不多時,天地會,紅花會,原窮家幫等高層領導就坐,大夥叙了會話,無塵道長便道:“今日諸門諸派掌門俱在此地,清廷大軍進攻在即,老道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邊胡斐便道:“道長,請你但講無妨。”
無塵道長沉吟片刻道:“我等既然舉旗造反,總要有個章程,按理說,這腳下的寶藏來此李闖王,那咱們是否便舉大順旗号行事?”
胡斐聽了,略一皺眉,随即搖頭道:“我等隻管殺官放火,這等閑事,我管不了。”
無塵道長轉頭看向天地會總舵主林爽文,林爽文思慮片刻道:“天地會反清複明,一向以唐王爲尊。”
無塵道長歎了口氣道:“可是若以義旗相招天下英雄,天底下最管用的卻還是朱三太子這面招牌。”
幾位首領相互對視,均不明白無塵道長什麽意思。
無塵招招手,将他那徒弟複華召了過來,望着四方道:“這是小徒朱複華,乃朱慈煥之後,今日無塵舍得這張老臉不要,還望諸位英雄,今後多加照拂。”
衆人聽他之言,不由得都皺了好大一個眉頭,這朱慈煥乃是崇祯皇帝朱由檢第五子。甲申之變後,朱慈煥爲躲避禍亂,隐姓埋名,先後多處安身。雖然本人并無複明逆反之,但朱慈煥的存在對滿清政權而言始終是一個威脅,很多人借着擁立他的名号從事逆反活動,“朱三太子”成了當時的一種旗号。
康熙四十七年,朱慈煥在汶上縣被捕,轟動全國,并于當年被清康熙帝以“朱某雖無謀反之事,未嘗無謀反之心”爲罪名淩遲處死。其子嗣亦皆被殺害,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後人留存。
見這無塵道長慎之又慎,于此時講出這朱複華來曆,大廳上一時默不出聲,便是連針尖落地都能聽得清楚。
無塵道人一時見無人響應,一張臉陰沉沉地,卻越來越紅,漸漸仿佛能滴出血來一般。
齊禦風突然一聲輕咳,打破了沉寂,胡斐趕緊轉頭道:“禦風,可還是有些不舒服麽?”
齊禦風搖頭道:“我沒事,不過方才無塵道長之言,卻令我想起了原先聽說的一件異事,小子愚鈍,不知當講不當講。"
無塵道長好容易尋個人擺脫尴尬,急忙道:“有甚麽說不得的,快講快講,我等也來聽聽。”
齊禦風道:“我祖籍山東,離家不遠之處,有一莊,名喚高老莊。高老莊有一戶人家,戶主名喚賈寶玉。”
話未等說完,便有墨心“撲哧”一聲一口茶吐在杯中,急忙悄悄出門換過。
可其他人見今日齊禦風大展神威,卻也不便不恭,便都佯作不知,聽他在這裏杜撰故事。
“賈家本是大戶人家,隻不過後來鬧了兵災、妖怪、又被偷盜了幾次,便逐漸敗落了,突然又一日,這賈寶玉做夢夢到先人在地裏埋藏了一百八十萬兩銀子,醒來後激動不已,便召集全家開會,大宴賓客,準備分配家産。”
“誰知這消息後來被他一家遠房親戚知道,也動了心思,那親戚早年不學好,入了水泊梁山,聽到賈寶玉家有這麽多銀子,當即派兵前來搶奪,于是乎,一場血肉橫飛的人倫慘劇由此而生。大夥鬧個妻離子散,死傷無數,才突然醒悟,那一百八十萬兩銀子隻是做夢而來,還未開挖呐。”
“隻可惜大夥你殺我,我殺你,賈寶玉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大夥鬧了一場,一兩銀子也沒撈着,反倒賠了不少性命,你說可笑不可笑?”
無塵聽了,沉默不語,好半晌才道:“我無塵道人,一生爲公,興漢反滿,絕無私念,天日可表。”
齊禦風點點頭道:“可是當年擁唐擁桂之輩,也未必沒有好漢,大夥忙着互相殘殺,你殺我,我殺你,馬士英陷害史可法,隆武帝再折了魯監國,最後咱們中間再才出個孫可望那樣的漢奸,則大事可成?”
衆人聽他說了這些話,臉上都爲之變色,他所說幾人,都是南明朝廷裏窩裏鬥最狠最惡之人,将這話說在無塵道人身上,未免不敬。
當下胡斐不由得怒道:“禦風,你說什麽?”
齊禦風輕咳一聲道:“當年朱元璋驅除鞑虜,也沒找個姓趙的做皇帝,明朝亡了一百多年,我爲何要拜一個見面就要殺人的小人爲首領?”
衆人一聽,皆想起這朱複華當時上山之時,曾與齊禦風稍有誤會,其中各種手段,頗不太光明,一時也不禁暗中點頭。
齊禦風見那朱複華斜睨着眼睛,冷冷看他,當即回瞪一眼,抓起玄金寶劍,起身揚長而去。
胡斐急忙告了個罪,追出屋來,見齊禦風在外等待,便信步走了過去。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兒,胡斐道:“我原以爲殺官造反,但憑武藝而已,其餘種種瑣事,便交由賢明書生辦理,可今日一見,原來萬事都沒有那麽容易。”
齊禦風見他意興闌珊,頗有些沮喪,不由得道:“無塵前輩是個好漢,可他勇猛有餘,卻又思慮不足,想不出這等計謀,這複辟南明的道道,多半還是另有人謀劃。”
胡斐心念如電,略一思索便輕輕點了點頭道:“這少年人與你年紀相仿,可惜心機深沉,亦太過殘忍好殺,爲我不喜。可是無塵道長這話也有道理,我等若是造反,的确也應該立個章程才是。”
齊禦風道:“誰投資,誰受益,錢财既然爲咱家出了,這章程必然是咱家說了算,隻有立你爲盟主,我看才壓得住群雄。”
胡斐道:“可是陳總舵主……”
齊禦風終于見胡斐無所顧忌,說出這人名字,心中一喜,急忙道:“我觀陳總舵主,早沒有昔日的雄心壯志,便是今日這計謀,他若是能殺掉福康安,而非戲耍其一番,我等焉有現在之困?”
胡斐歎一口氣道:“他與福康安年紀相仿,卻有叔侄之情,他不肯殺,這大帥也隻有他能扮得像,别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齊禦風道:“不錯,這便是陳總舵主的弱點,他與滿清皇家沾親帶故,早年在杭州擒獲了乾隆也未能将那狗鞑子殺了,又想着同一個皇帝換一身衣裳,便可恢複大漢江山,行事未免幼稚了些。”
話音剛落,就聽得身後有人說道:“不錯,陳家洛一聲碌碌無爲,依我看來,這盟主也非得胡兄弟不可。”
兩人俱是一驚,回頭望去,卻發現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兩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