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微微臉紅道:“師傅原來教我的是流星錘,我到了中原,因兵刃攜帶不易,就自己化成長鞭,也不知道練得對是不對。”
無青子當即微笑道:“我說我看不出家數,姑娘天縱之才,當真叫老道眼前一亮了。”
說罷連連贊歎,然後轉向齊禦風看他傷勢,外皮盡是小傷,不足爲慮,但摸了好大一會兒脈,無青子卻又有點皺起了眉頭。
繼而說道:“禦風,你被這奸賊踢了一腳,你體質特異,原本傷病倒也不重,休息個十天八天,吃些丹藥,也就好了。”
“但你近日肝氣郁積,陽剛上亢,兩者合爲一體,就有些不好辦了,怒爲肝志,顯然是最近練劍習武有些心浮氣躁,自己跟自己生氣了吧?”無青子捋捋胡須,溫顔說道。
齊禦風卻搖了搖頭,心道道長這次可是猜錯了,自己發怒不是因爲習武,卻是因爲汪銘衛等人實在該殺,自己數日來曆經戰鬥,心緒不甯所緻。
無青子老道沉吟了一會兒道:“你這毛病,原本對咱們武林中人,算不了什麽,大夥都是從小練氣,内功有了根基,才練兵刃上的功夫。但你内功練得太晚,保護不了髒腑,又受了這般的重傷,你現在活蹦亂跳,以我之見,隻是因爲你平日……”
他突然自己失笑道:“隻是因爲你玉筆山莊,平日夥食太過好些,養的你體壯如牛,再加上你年輕扛得住,才幸免于難。”
齊禦風雖然肚腹見如火炙般劇痛,卻強忍着笑道:“不錯,我這半年,什麽人參,鹿茸,鹿髓,天麻等物俱是吃了個遍,還特意給樹言兄儲存了不少熊掌哩。”
田樹言道:“我又不能平白無故去那玉筆山莊。”話雖如此,卻還是有點感動。他先前找胡斐尋仇,未曾通知師傅,等歸山後才向師傅負荊請罪,無青子聽他講訴期間過程,知道他當年的怨仇乃是朝廷刻意挑撥離間,和陰差陽錯所緻,也未曾治罪。
齊禦風又道:“最奇妙的,還要算是我喝的血膽酒,那大蛇之長足有幾丈開外……”
無青子聽了他的解釋,不禁對白狐小飛大爲神往,啧啧稱奇,又搭脈想了一會兒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可别強求啊。”
齊禦風點點頭,一邊少女臉上卻添了一絲憂色。
無青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打開看裏面是一丸藥物,他說道:“這是敝派自制的天王護心丹,服下之後,可保無恙。”
齊禦風連忙稱謝,伸手欲接,無青子卻一回手展顔笑道:“如此重寶,豈能輕付與人,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才給你。”
齊禦風此時也顧不得什麽做人的骨氣了,張口說道:“道長所言,自然無不遵從。”
無青子道:“好,那麽自病好之日起,你便與樹言習練無極玄功拳,一直要将這拳法學會爲止。”
齊禦風當即感謝無青子掌門允許傳藝之德,心裏卻有點納悶。
原來他所修習的胡家内功,好則好已,比之武當派千年傳承的内家功法,卻是有點不足。
武當派的内功修習長久,能靈台明淨,少受物羁,去除了他近日以來爲練劍所積累的一身戾氣,清淤散毒。
無青子知道他肝氣上浮,怒氣沖撞,卻不刻意點明,裝作糊塗。
他既不想讓他失去了進取之心,又能強身健體,于武道更進一步,是以才允諾他練這無極玄功拳,由外而内,增添内力。
而這其中,自然還有去年胡斐傳藝給田樹言,令其劍法大進,無青子還以人情的成分,各中緣由,便沒有與他細說。
當下齊禦風服了丹藥,一行人擔心那莊必範尋了援兵,再生事端,便上路又尋了一處偏僻的村子,投奔一戶農家,稍置安歇。
一連三日,齊禦風體内淤血盡去,恢複舊觀,外傷也養得七七八八,在院中練了會兒劍,一邊無青子和田樹言見劍勢古樸,劍招連綿不斷、潇灑飄逸,不禁大聲都喝起采來。
一邊李文秀幫他洗了手帕,擦了擦臉,齊禦風道:“無青子道長,那日你爲何不直接殺了莊必範,徒惹我們今日困在這小山村中,不能出行。”
無青子搖了搖頭:“莊必範是南少林第二十二代傳人中傑出人才,達摩劍法練到他那般程度,頗爲不易,隻盼他早日懸崖勒馬,勿謂我言之不預也。”
想了一想又續道:“長白山闖王寶藏的消息一出,非但這種朝廷鷹爪接連奔走,便是有許多隐逸高人,也是利欲熏心。蠢蠢欲動,我聽聞那乾隆皇帝此次,便是連雲南點蒼山的雲陽,龍泉,滄浪三位老劍客也請了出來,那點蒼三劍成名已久,隐居滇南,向來不和中原武林人士交往,可乾隆親自寫信邀請,料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前來長白山一行。”
“有了點蒼派,自然還得有昆侖派,崆峒派等大派,這一次乾隆志在必得,我急匆匆趕來,便是想與胡斐商議,如何化解了這段恩怨。”
齊禦風滿不在乎道:“還化解什麽,這些人願意做朝廷鷹犬,那便全殺了了事。”
無青子搖頭微怒道:“你這小子,動不動就要打打殺殺,如此兇戾,怎麽練的了上層武功,再說天下英雄如果都如你所想,天天殺來殺去,恩怨越結越深,豈不是正中了鞑子的奸計?”
齊禦風梀然而驚,拱手向無青子賠罪。
無青子擺手以示無妨,續道:“學劍之人當有浩然正氣,當剛正不阿、甯死不屈,似胡斐那般做個氣沖霄漢的好漢,但剛不可久,柔不可守,一旦殺戮日盛,戾氣纏身,沒有止境的以暴制暴,被國仇家恨蒙蔽雙眼,那就離變成瘋子,也不遠了。”
齊禦風聽了,隻覺得背上全是汗水,惶恐不能答應,他自面對僞君子汪銘衛後,數次殺人,一心隻想着以殺止殺,隻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一柄錘子,所見的壞人都變成了釘子一般。當下鄭重向無青子道長緻歉,并感謝他點悟之功。
無青子見他醒悟過來,也是低低一歎,隻盼這一個大好的青年,不至于墜入殺戮循環,以至變成一柄隻會殺人的利劍。
當夜,無青子便要辭行,趕赴長白山,李文秀卻偷偷與齊禦風說道:“你們走了,我就不去啦。”
齊禦風奇道:“你不想去長白山看看小飛嗎?我們還養有海東青,都可漂亮了。”
李文秀奇道:“海東青是什麽?”
齊禦風道:“是一種大鳥,可兇了,能抓兔子。”
李文秀掩嘴笑道:“哦,我們那也有一種大金雕,專吃黃兔。”
齊禦風笑道:“我們這的兔子都是白的和灰色的。”
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
李文秀轉頭看着自己那匹老馬,感歎道:“白馬老了,上不了山了。你說的那些我都很喜歡……”
齊禦風可不想讓她念叨什麽名人名言,當下抓住她的手說:“文秀,咱倆雖然相處隻有幾日,但我性子你應該知道,從此天涯海角,你我不離不棄如何?”
齊禦風這幾天前思後想,原本預備徐徐圖之,可是看到田樹言雖然默不出聲,看李文秀的眼神依然不對,這時李文秀又提出此行,索性不管不顧,将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李文秀登時臉色泛紅,在微微夜色中頗爲動人,她見齊禦風說得誠懇,眼中堅定火熱,當下身軀不由得微微顫抖。
其實齊禦風的行爲,已是盡量收斂,按照他高中時代同學的情景,隻怕,李文秀當場吓得暈倒也未可知。
但她哪見過九十後少年的這般激情,一時之間,居然也被吓得懵了。
兩人四手相握,彼此暖氣融融,齊禦風一顆心劇烈跳動,但覺唇幹舌燥,手心中都是冷汗,看着李文秀雙唇緊抿,像是等待宣判一般。
月色溶溶,四下裏清冷幽絕,正是遼東苦寒的天氣,兩個少年人便在這院中,經久凝望。
這少年爲她如癡如醉,爲她魂牽夢萦,朝夕讨好與她,他如何不知,可一旦到了下決心的時候,李文秀卻覺得思緒萬千,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看到齊禦風那般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勢,心底更加慌亂,幾乎要哭出聲來。
兩人靜了一會兒,李文秀輕啓薄唇,方欲發聲……
正在此時,突然聽見門口一聲輕響,接着便傳來田樹言的聲音:“齊兄弟,齊兄弟?”
兩人吓了一跳,急忙松開雙手,各自低頭,齊禦風将羊皮襖脫下來交予她,裝模作勢的開始練劍。
李文秀回到自己房中,思慮萬千,摸着身上披的羊皮襖子,觸動心懷,眼眶兒竟也紅了。
睡覺的時候,想到他那炙熱的眼神,又突然想起白天無青子道長所說的“剛不可久,柔不可守。”不由得低低一歎,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