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就是新年流血夜中姜呂明指派動用過的人手名單,如此詳細的名單羅列,即便是聯邦最隐秘的夜莺組織也無法輕易辦到,在他了解中,石辰不過是一個沒有太多背景,甚至連石家都沒有公開承認的子弟,那麽,這些機密資料,他究竟是怎麽弄到的。
而石辰在這個關節眼上提出來,那麽是不是他還發現了什麽,亦或是伊麗莎白已經發現了他今夜的計劃,從而讓石辰用這種最直接卻簡單粗暴的方法揭露自己的行徑?
蘇耶鴻圖面色雖然依舊平靜,但内心卻已然掀起驚濤。
因爲在此刻,一隻黑石軍區的精銳部隊已經在首都星圈某些大人物的默許中,朝着索倫古堡進發。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伊麗莎白那隻名爲夜莺的特工組織對聯邦的監察力度堪稱天羅地,即使事先經過精心的策劃并設計好了完備的路線圖躲過夜莺陰影中的眼睛,任何可疑的信号也會打草驚蛇。
爲了畢其功于一役,這隻部隊沒有攜帶任何可能暴露行蹤的通訊設備,甚至沒有準備任何退路,他們都是從黑石軍校畢業,是自願參與這次行動的死士。
之所以挑選在這個敏感時間點行動,是因爲有了前面兩次事件的鋪墊,即使有人懷疑到了黑石軍區頭上,也大可将罪行推脫到帝國人頭上。
因爲這次《黑石二十四條協定》的簽訂,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黑石星區,而最不願意看到的聯邦與黑石消除隔閡達成親密無間合作的,卻是帝國。按照人們的常理去推斷,這一定是帝國人爲了破壞這次聯邦與黑石的合作采取的行動,然後‘栽贓’到黑石星區的頭上。
有了這個看似合理的推論,加上聯邦政斧同樣官方承認這個‘事實’,那麽在伊麗莎白消失後,國内的這股怒火,便會全部落在帝國人的頭上,到那時,民心可用。
這原本是一個完美的計劃,然而若是有了刺殺伊麗莎白皇室繼承人的前科,那麽這個計劃就出現了最大的破綻。
但行動已然不可能取消,哪怕是被懷疑,也隻能孤注一擲。
心思千回百轉間,蘇耶鴻圖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聲音卻是帶着一絲冷淡,緩聲說道:“不錯,此舉,爲了聯邦。”
驟然聽到蘇耶鴻圖的承認,歐羅巴啤酒館内的喧嘩聲此起彼伏,俱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蘇耶鴻圖。
如果說先前關于伊卡洛斯的毀滅,軍神與石辰上尉之間的恩怨還算在可以理解的範圍内,那麽此刻的話題,卻無異于火上的一盆熱油。
無論如何,聯邦之所以能夠有和平安定的今天,伊麗莎白,功不可沒。
蘇耶鴻圖的承認,刺破了很多人的心理底線,尤其是石辰身旁原本便義憤填膺的月池學員們,已經又是開始破口大罵了。
“呵呵。”石辰微垂眼簾,看着腳下的塵埃,一字一句說道:“能說出這樣的話,簡直夠無恥。”
“我知道你和伊麗莎白的兩位殿下私交很好,而伊麗莎白陛下也同樣對你欣賞有加。”
蘇耶鴻圖靜靜地看着他,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咒罵,冷漠說道:“可你又知道些什麽?你知道皇室的存在對聯邦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現有的聯邦随時都有可能在某一天變成另一個帝國。我從帝國來,沒有任何人比我更加明白皇帝制度的殘酷和恐怖。若是伊麗莎白皇室的直系繼承人消失了,那麽幾十年後,皇室将平穩安定的從聯邦的體制中永遠消失,聯邦曰後的政局,也将平穩的過度,與聯邦的長久安定比起來,在全聯邦民衆的大利益下,個人的犧牲算什麽?你那可笑的忠義又算什麽?”
石辰心想自己對伊麗莎白什麽時候有了忠義這樣陌生的情感,而忠義什麽時候變成可笑的事物了?蓄意謀殺什麽時候又可以變得這麽理直氣壯了?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還是眼前的這個老頭,已經瘋了?
但不管如何,這番話卻像是一道閃電,擊中了很多人的心坎。
伊麗莎白對聯邦的貢獻實在太大了,手中掌控聯邦的财富太多了,在民間的名望也太高了,說是一呼百應也不爲過。而若是某一天,若是伊麗莎白登高一呼,恐怕聯邦還真有變天的可能。
而即使這位陛下沒有這種想法,但誰又能保證下一個伊麗莎白沒有想法,誰能保證曰後的每一代伊麗莎白都沒有想法。
“你要行踐忠義,便不惜讓聯邦動蕩。”蘇耶鴻圖深吸口氣,冷漠地望着石辰說道:“曰後千萬人因之喪命,你也在所不惜?我命人刺殺的隻是伊莎殿下,這是我的因果,我的過錯,但若是可以用我的名譽去換取聯邦千百年的安定,那麽即使千萬人,吾亦往已。無恥二字,又算的了什麽?爲了聯邦前線的安定,當年不過十六歲的蘇耶蒼娜便被我送上了最殘酷的滄瀾戰場,不顧生死,戍守邊疆。
相比起來,你爲了一己私情,便要在這個場合公然破壞這場勝利的晚宴,破壞黑石和聯邦的無間合作,你這個被忠義**的小家夥,又安的什麽居心?又想在這裏,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帝國的威脅就像一團黑雲始終籠罩在聯邦星空的上方,聯邦需要和平,需要團結,所以伊麗莎白又可能成爲這條道路上的阻礙,所以可以理直氣壯的讓她們死去。
如果要去爲她們辯駁,就成了社會的原罪,成了讓聯邦動蕩的根源,就成了隻顧一己之私的罪人嗎?這是何等的理所當然啊。
然而石辰聽在耳中,怎麽還是覺得這些大義淩然的話語中,都透着一股惡心至極的**味道?
好一個千萬人吾亦往已。
好一個莫須有。
歐羅巴啤酒館空出的大廳中,石辰孤獨的站在燈光下,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緩緩擡起頭來,然後用力鼓起了掌。
空曠的大廳中隻有他一個人的掌聲,他拍的很用力,所以很刺耳。
然後他仰着頭眯着眼,微笑咧嘴,露出兩排整齊的白色牙齒,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甚至是麻木的目光中,竟又從大衣内襯裏掏出了四隻檔案袋,對着二樓那個大義淩然的老頭兒說道:“蘇耶鴻圖,既然蓄謀殺人都能被你說成正義,刺殺皇室可以是爲了聯邦,那麽,你可不可繼續向我解釋一下?”
“你向我解釋一下,蘇伯裏昂号的秘密航線和任務爲什麽會被洩露,爲什麽恰好有帝國艦隊不遠萬裏埋伏在須嶽星?”
“你向我解釋一下,魯爾河畔的傷兵營行蹤,爲什麽會被帝國人知道,爲什麽恰好又有一隻部隊能夠在聯邦重新獲得制空權後依舊順利伏擊?”
“你向我解釋一下,倫薩慘案中,作爲犯案人員的金崇煥爲什麽死在黑石軍人的手裏?”
“你向我解釋一下,夏景明死後,從被抓捕的嫌疑人手中,爲什麽會被供出你的頭号狗腿子姜呂明?”
“你特麽的向我解釋一下,你既然口口聲聲說一切爲了聯邦,你勾結帝國人又算是怎麽一回事?你背叛聯邦的同胞,陷須嶽全體官兵于不義又是怎麽一回事?蓄意謀殺聯邦**又是怎麽一回事?”
“既然你這麽能說會道,大義淩然,我想若是給你時間,我說的這些你同樣能夠給出一份‘完美’的解釋,将正義與民衆玩弄于鼓掌之間。”
“所以我隻想對你說一句!”
“我草你馬拉隔壁!”
說話一切,那四分檔案袋被石辰撕的粉碎,撒成了漫天碎片。
落英缤紛中,石辰大步走出了這座銀刀分肉充滿腐朽與罪惡的啤酒館,留下震駭莫名的全體人員和面色陰晴不定的蘇耶鴻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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